“神明？”
“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信仰这样一个.......哑巴？”
莫达伊在巴钦强大怨气的压迫下，不得不收起爪牙，在地下室干起并不擅长的照顾人的活。好在海尔曼和莉莉娅听闻后都赶过来帮忙，手忙脚乱的莫达伊终于能松口气了。人手只是堪堪足够，病人那里还不省心。有些病人不相信医生，也不相信药品，执意认为只有前往教堂虔诚祷告，让牧师洒圣水才会好，怎么也不肯让海尔曼检查，莉莉娅苦口婆心劝了半个小时什么用都没有。莫达伊直接气笑了，自己辛辛苦苦从火里捞出来的命竟然这么不想活，他当即翻了慈眉善目的假面孔，眉头一挑说出如上那番会被架上火刑架的话。
莉莉娅倒吸一口凉气，僵在原地，连海尔曼都被他的发言吓愣了。
“我说错了吗？”莫达伊完全不认为自己说了什么惊骇世俗的话，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他摊手反问：“你们虔诚的祷告，有得到过那位一次的回应吗？”
莉莉娅上去拽了下莫达伊的衣摆，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再说教会要来逮人了！
“这位先生的意思并非你们想的那样，”海尔曼出言挽回局面，他拿出配好的药塞在执意离开的人手上，平淡地说，“这世界上有许多人未得吾主救赎，妄信伪神，最终掉进地狱的炼火。这位先生见证过太多的惨剧，他希望诸位能得真主救赎。毕竟，你们的命是他闯进大火里救出来的，不是吗？”
说完，他朝莉莉娅使了个眼色，莉莉娅心领神会，忙不迭地把莫达伊拽出去了。
莫达伊不用照顾人了，乐得清闲，眉目舒展地敲了下莉莉娅拽住他衣摆的手：“好了，莉莉娅，放心，我不会再进去找事的。”
“莫达伊先生，”莉莉娅叉腰叹气，“我知道你不信神，但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呀。”
“知道了知道了，”莫达伊无所谓地应和着，一点儿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举报到教会，他关心的另有其事，“布利斯还没忙完吗？怎么还不过来？”
“应该忙完了吧，审讯结束了。”莉莉娅也有些不解，“可能是临时被其他事绊住了脚。”
莫达伊立刻待不住了：“我去找他。”
“不许走！”巴钦鬼魅一般闪出来，“你又想跑？阿...莫达伊，你可别想逃避！”
“求你让他走吧，巴钦先生。”海尔曼一脸生无可恋地从地下室的方向走来，“莫达伊的存在只会提供拖后腿的帮助和增加你的店铺被教会查封的风险。”
莉莉娅很想赞同，但这句不是什么好话，她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没好意思点头。
“我家里有医院，如果实在忙不过来，可以送到我家医院去，不收诊金。”海尔曼心里打着借这桩案子给自家医院涨点声望的主意，可单纯的莉莉娅没看出来，她只感觉这位先生是个不可多得的绅士，又善良又能干，对他十分敬佩。
不愧是布利斯先生的朋友！
“这位先生，那些病人怎么样？”莉莉娅忙追问，“他们去举报莫达伊先生该怎么办？”
“应该不会，我劝过他们了。”海尔曼扭曲了莫达伊讽刺的对象，又把救命之恩拿出来压了一头，大部分人都不会抓着这个不放。他顿了顿，略带嘲讽地说，“就算被举报了也没关系，现在的教会并非金钱解决不了的地方。”
这话听着的刺耳程度没比莫达伊刚刚那句轻多少，莉莉娅沉默了，她也知道海尔曼说的是事实，这样的事实令她难受。
“那些执意要去教堂的人，我把药给他们，放他们出去了。”海尔曼话音刚落，莉莉娅就急着追问，“可是我们没有观察他们的情况，万一药不好用怎么办呀？”
海尔曼是一个把“尊重他人命运爱治不治，不治远点找死别来找我”贯彻到底的医生，并没有舍己为人的大爱大德，但此时被莉莉娅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口中一句“自找的”有点说不出来，轻咳了两声道：“希望他到时候能回来找我们，医生是需要患者的信任的。”
莉莉娅深以为然，忙不迭地点头。
“你们在聊什么？”布利斯恰好在这个时候走进来，“我刚刚看见有人离开了，他们这么快痊愈了？”
莉莉娅赶紧把刚刚发生的事和布利斯说了，海尔曼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补充，布利斯听完无奈地笑了，这完全是莫达伊能说出来的话。莫达伊在一边嚷嚷，把锅甩到自家主人头上：“要不是你一直不过来，我怎么会跟别人起冲突？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回去告诉你。”布利斯靠近莫达伊低声说了一句，他声音很小，可惜离得近的海尔曼还是听到了。海尔曼嗤了一声，转身往地下室的方向走，招呼着莉莉娅道：“好心的女士，能麻烦你来帮我的忙吗？某两位先生好像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莉莉娅想起来自己曾看到的某些场景，脸刷的红透了，她一把抓过巴钦的袖口着急忙慌地往地下室跑，巴钦措不及防地被拽走了，大声抗议：“抓我做什么？我要留下来看热闹！”
巴钦的热闹到底是没看成，布利斯被莫达伊追问了三次都没开口，把恶魔的好奇心吊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到回家以后，莫达伊才从布利斯口中挖出他的行踪。
“什么！你去见人面狮了！”莫达伊当即炸了毛，抓着布利斯的肩膀质问，“你去找他做什么？为什么不带上我！你们谈什么了？”
布利斯早预料到他的反应，淡定把人面狮给他的那张资产清单拿出来：“他找我是为了这个。我当初离开追猎派时留下一些钱，人面狮拿去投资了一些产业，他现在把这些产业给了我，希望我能帮一些人走出鬣狗街。”
听布利斯复述了人面狮的话，莫达伊的炸毛完全没有被抚平，他满怀质疑的追问：“就只有这个？你们没聊别的？”
“我们还能聊什么？我跟人面狮有哪一个是会闲聊的性格？”布利斯说，“我们只聊了......”
布利斯停住了，他看着莫达伊，忽然想起离开前和人面狮谈的那番话。
“恶魔？”
“这个称呼充满了那些信徒的偏见。”
人面狮不屑地说：“我不认为恶魔一定是邪恶的存在，希伯来人打着神的旗号，将他们自己所不认可的神明和人类打入地狱，将不同的思想贬为异端。我当初行走在罗萨，到处都叫我‘恶魔阿蒙的走狗’‘邪恶的异教徒’，他们将驱逐我和杀死我作为正义，殊不知自己比恶魔还丑恶。”
布利斯当时都忍不住笑了，他觉得人面狮和莫达伊或许在某方面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当然，我的看法也并不客观公正，因为我是阿蒙的信徒。”人面狮耸了耸肩，“神明或是恶魔，大多时候是活在人们臆想中的一个虚影，所以他们本身是善是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以他们为理由时是为善还是为恶？”
可我的恶魔不是虚影，布利斯默不作声地想。
“......你们聊了什么？”莫达伊急促地威逼。
“你，”布利斯骤然回神，话音没来得及过脑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们聊了你。”
“我就知道不带我肯定有鬼！”莫达伊又炸了，“那个人面狮说我什么坏话了？”
“那倒没有，”布利斯挣脱莫达伊的手，悠哉游哉地晃到厨房去做饭，在莫达伊追上来后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才说，“他说，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是一件不错的事。”
莫达伊熄火了，变脸比翻书还快，立刻改口：“他很有眼见，和那个野豹一点都不一样。”
布利斯只当没听到最后那句拉踩，和莫达伊聊起正事：“我打算把重心放在矿产这边，美第奇那边新的纺织厂我不打算投资了。不过矿产那边现在和追猎派牵扯很深，我不能亲自出面管理，需要一个信任的人。”
莫达伊对“信任”两个字十分敏感，立刻两眼放光凑到布利斯脸颊旁边：“我？”
“人面狮是这样提议的，”布利斯试图不动声色地化解莫达伊对人面狮单方面的矛盾，“但我没同意，我需要你跟着我。”
莫达伊眉头没拧起来就松下去了，自家主人十分上道，很有自己属于恶魔的自觉：“你说的不错。”
他心情愉悦了，大度地原谅了主人私自去见人面狮的事，从布利斯旁边离开去为晚餐准备餐具——在人间待久了，恶魔也有了一些干活的觉悟。
布利斯手上切着蔬菜，听着他跳跃的脚步声，微微一笑。
你是属于我的，当然不能离开我，莫达伊。
翌日，布利斯离开警署时，一辆马车拦住他的去路，马车来自卡瓦坎蒂家族。
来的有点晚了，布利斯想，他以为他们会更早地找上自己，掌握主动权。现在看来，他们更想试探自己是否能沉得住气，恰好布利斯很经得住试探。马特西的宴会邀约将近，那边也不想再等下去。
布利斯礼貌地同车夫打了招呼，拐着弯打探卡瓦坎蒂家什么意思，可惜车夫什么都不知道，布利斯只好暗自警惕，带着莫达伊一起坐上了马车。
卡瓦坎蒂家是维纳斯区最有声望的豪门贵族，它在城市的宅邸是整个上城区最大的宅邸，布利斯从未来过这里，他是被亲生父亲唾弃的怪物，没有靠近这里的资格。
这里的繁华与他毫不相干。布利斯下了马车，环视一周，心中十分平静且清醒。
“没想到是我来接你。”一阵脚步声从布利斯背后传来，“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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