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哐’地推开椅子站起来，用不耐烦的语气高声说：“什么游戏？多少年的事情，有谁记得？”
“我记得。”布利斯冰冷的声音将人钉在原地，“雷蒙。”
推开椅子的人僵住。
“你用石头砸我的手指，挖我的指甲，你说要砸掉恶龙的爪子。”
“我！”雷蒙瞪大眼睛，愤怒却说不出话。
“夏尔帕。”
夏尔帕没有动作。
“你用马鞭抽我后背和腿，你说我背上有恶龙的翅膀，不打断会跑掉。”
夏尔帕冷笑一声，并无悔意。
“洛伦佐。”
一个长着雀斑的人抬起头。
“你把我踹倒在地上，用剑抽打我，把剑刺在我身上，你是第一个打倒‘恶龙’的勇者，你获得‘国王’的嘉奖了吗？”
“马尔科。”
一个长相温和文雅的人合上眼。
“你用绳子勒住我的脖子，号召大家把我绑住，送到‘国王’跟前。你是向‘国王’献上战利品的人，你的奖励是否如愿？”
死寂，会客厅中一片死寂，没有人说一句话。知情的人无声地躁动着，不知情的人震惊到失去言语，而布利斯宛如恶魔低语的可怕声音还在继续。
“还有......‘国王’？”
霍纳斯仍然坦然地笑着。
“你说我的眼睛是被诅咒的眼睛，这是‘恶龙’的弱点。只要毁了它，‘恶龙’就会被彻底打败，王国的诅咒就会彻底解除。你的勇者夏尔帕拿着剑走到我面前，有人按着我的胳膊，有人按着我的腿，然后......”
“我忘了。”布利斯笑着摊开手，“你们怎么不高兴？这不是一场愉快的游戏吗？这是我们共同的‘美好’回忆啊。”
人群在冷寂中散去了，霍纳斯仍尽着一个友善兄长的职责，把布利斯带到给他安排好的房间里。
“抱歉，匆忙之下没有好好准备，只能让你住这间客房。”霍纳斯对布利斯刚刚那通含沙射影没有任何的反应，仍然维持着‘好哥哥’的面孔，在房间的椅子上坐下，一副触膝长谈的架势，“你有什么打算，想要一直住在这里吗？”
布利斯坐在他对面，陪着他装：“不欢迎我住吗？霍纳斯。”
“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你有自己的成算。”霍纳斯说着，抬眼看向自觉拉开布利斯旁边的椅子正要坐下的莫达伊，“去准备咖啡。”
莫达伊诡异地看着他，心道给你准备咖啡？你谁啊？
“我的人不熟悉宅邸环境。”布利斯说，“家里难道缺仆人吗？”
莫达伊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给自己立的人设，终于知道他那句话说出口后为什么布利斯用那种眼神看他了。莫达伊跟布利斯住一起时动手干过的最大的活就是摆餐具，他并不具备任何贴身男仆会的技能，连床铺都是布利斯给他收拾的！
莫达伊给自己挖了个坑。
他默默停止了坐下的动作，站在布利斯身后——男仆可没法和主人坐一起喝茶聊天，他为什么要立这个人设！
可恶的主人，竟然都不阻止我。恶魔的怨气已经弥漫出来了。
“我总要知道你在外面有没有被好好照顾。”霍纳斯并没有放过莫达伊的意思，布利斯刚要开口杠回去，莫达伊不动声色地在他后背上敲了一下，微笑开口：“没问题，我立刻为你们准备。”
他都委屈到这个地步了，不让霍纳斯付出代价怎么行？
布利斯听个话音就知道莫达伊要搞什么鬼，笑道：“按我平时的口味准备就好。”
两人心有灵犀地同时笑了一声，莫达伊快步出去了。
霍纳斯眼里带着阴沉的笑意，他闲聊般提起：“你刚刚在会客厅提起的游戏真是闻所未闻，你记得......召集游戏的‘国王’是谁吗？”
“国王？”布利斯后背往椅子上一靠，冷淡的目光落在霍纳斯身上，“我没看见‘国王’。我挣脱了他们的束缚，撞开包围圈，跑了出去。”
“没看见？”霍纳斯支起身子，眯着眼睛，故作忧愁，“那可怎么办？那我该怎么为你讨回公道呢？”
“公道？”布利斯嗤笑一声，“公道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幼稚的小孩子才会想要‘公道’。”
“那你想要什么？”
“恶龙......当然想要财宝啊。”布利斯并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坦然与霍纳斯对视着，“国王要权杖，恶龙要财宝，这是童话都认可的规律，不该是这样吗？”
霍纳斯笑了，他厌恶布利斯的聪明，却也很满意他聪明地表露自己有分寸的野心，“没错，该是这样的。”
莫达伊回来的很快，他将霍纳斯的咖啡放在桌上，却将布利斯那杯送到他手边，两杯咖啡都黑黝黝地，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布利斯知道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他与莫达伊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端起咖啡，邀请霍纳斯道：“大少爷亲自点的咖啡，尝一尝吧。”
霍纳斯刚与布利斯达成了一个共识，心情不错，也确实是他要求莫达伊准备咖啡的，因此霍纳斯没有推辞，毫无防备地将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
下一秒，大少爷仪态尽失，突然干呕起来，咖啡还被他颤抖的手弄撒了，‘恰好’撒了霍纳斯的华服一身。
“怎么了？”布利斯可能是心里太幸灾乐祸，戏演得有失水准，惊讶得有些夸张了。
霍纳斯把杯子往桌上一撂，狼狈地站起来，仆从们慌忙地拿着干净的毛巾过来试图搭理大少爷肮脏的衣着，却被霍纳斯推开。霍纳斯指着那杯快撒完的咖啡，怒斥：“这是什么东西？”
“咖啡。”布利斯喝了自己那杯一口，除了甜甜的，没什么特别，也不知莫达伊放了多少糖，能把咖啡的苦味完全压制下去。他端着自己的杯子，语带歉意地说，“我喜好的口味比较特别，没想到你喝不惯。要不再为你准备一杯？”
“不用了。”霍纳斯语气僵硬地说，布利斯承认他平时喝咖啡口味奇怪，霍纳斯也不能咬定这杯咖啡是故意整他，他今天装了一天‘好人’，不能在最后关头闹这一场功亏一篑，只能黑着脸告辞离开。
布利斯命宅邸的仆人把霍纳斯弄脏的地方打扫干净，仆人收拾完关门离开后，莫达伊立刻不装了，用脚把椅子勾出来坐上去。
“咖啡味道怎么样？”恶魔问。
“不错，比燕麦粥好多了。”人类夸奖他的恶魔，莫达伊是一个好恶分明的人，他喜欢什么人就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加给他，就像他会往布利斯的咖啡里面毫无分寸地加糖，讨厌的人则反之。布利斯喝着不同寻常的甜咖啡，笑道，“其实我比较好奇，霍纳斯那杯是什么味道？”
“你好奇？”莫达伊用魔法把仍有咖啡残留的杯子勾到两人跟前，布利斯凑近了些，闻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
“我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布利斯喝着自己的甜咖啡，“你放了什么？”
“老鼠、地上的灰、人类的头发、随手抓的虫子的尸体，厨房有什么我就放什么了。”莫达伊眉目不动，嘴角略勾，不阴不阳地笑了一下。
布利斯：“......”
他把咖啡放在桌上，有些喝不下去了。
对于某个恶魔的情绪变化，布利斯是十分警惕的，他敏锐地察觉到莫达伊尖锐的愤怒。
“你不高兴？”布利斯精准地猜测，“因为我说的那个游戏？”
莫达伊脸色阴沉下来。
“不必在意，他们奈何不了我。”布利斯轻拍莫达伊的手背，语气轻松地安抚道，“我眼睛没事，好好的，反倒是夏尔帕被我砸伤。”
“我知道。”莫达伊说，“你只会将他砸伤。如果是我，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走出那场‘游戏’。”
布利斯被莫达伊身上的杀气刺了一下，手停在了半空。
这是他第一次见莫达伊有这么明显的杀意，布利斯感觉不只是因为他。
“莫达伊？”
“我不喜欢这里，”莫达伊突然捏住布利斯的手腕，“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那栋租住的破房子，莫达伊不知不觉中早已将它定义为自己的家，那是他的栖息之所。
布利斯有些犹豫，他费尽心力就是为了借上卡瓦坎蒂家的力量，他好不容易上了船，现在走肯定非常不划算。可是莫达伊的情绪明显很差劲，布利斯下了决心，刚要站起来，又被莫达伊按了回去。
“不行，还不能走，那老头才有些认可你，现在走了机会就没了。”莫达伊倏然站起来，他很想镇定下来，可惜看见布利斯的脸，就忍不住想象出他被人围起来欺负的样子，相像和某些记忆重叠，莫达伊一时没控制住力量，将手撑着的桌子按碎了。
“莫达伊！”布利斯立刻握住他的手。
莫达伊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对，他挣开布利斯的手，将桌子复原，然后快速退到窗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不……不对，我……我离开一段时间，我好了就来找你。”
不等布利斯说什么，他仰身从窗户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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