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毁了?”莫达伊眉心一跳,追问,“怎么销毁的?”
“雇佣人类,让他们拿到火炉里烧掉。”达伦不敢直视莫达伊的双眼,他能感觉到这人比他猜想的强大的多。
在达伦的招供下,布利斯和莫达伊摸索到了他储存药品的地点,那是一间废弃房屋的地下室。在那里,他们找到了一个还没来得及被销毁的受害人。
莫达伊确认了他的灵魂状态,确实已经死亡,但奇怪的是并非死于失血过多。他的躯壳也和常人无异,并没有变成干尸。
“我去找弗洛里斯警署的人过来确认一下这是不是失踪的人之一。”布利斯脱下不合身的外套,换上正常的衣服,重新戴上黑手套,恢复平常的模样。他冷冷地瞟了吸血鬼一眼,问莫达伊,“这个怎么处理,你有什么建议吗?”
莫达伊假装思索了一会儿,拍手决定:“销毁吧。”
反正交给人类警察他们也不一定会处理,极有可能被吸血鬼成功逃走。
“听你的。”在达伦惊恐的目光下,布利斯笑着拍了拍莫达伊的肩膀,转身离开了。莫达伊愉悦地挥了挥手,目送他远离,然后蓦然回头,露出一双血色无瞳的眼睛。
威廉警官很快带着人赶过来确认了受害者的身份,确实是失踪的人之一。菲琳作证了达伦的作案手法,确定了他凶手的身份。至于凶犯达伦,在捉捕过程中“不慎”将其打死,布利斯真诚地向威廉警官道了歉。
虽然处处透露着诡异,但案子确实被勘破了。威廉感谢了布利斯和莫达伊的帮助,回到警局调查莫名出现的毒药,好把案子真正完结。
布利斯他们还在弗洛里斯滞留了一段时间,一是想等毒药的调查结果,二是布利斯受到了指挥官的召见。
巴特勒笑容满面地接见了他,却没说什么实质性的事,只是一位地夸奖布利斯年轻有为,期间时不时地提起霍纳斯的优秀事迹,夸赞布利斯并不输给他的哥哥。布利斯一脸欣喜地接受了指挥官的夸赞,心中猜想他当时一定也是这么夸夏尔帕的,才把那个本就自大的家伙夸得自信心膨胀,一口接下威尔逊伯爵的案子。
不过通过这一段全是废话的交流,布利斯已经揣摩明白巴特勒的用意了。
指挥官发现了卡瓦坎蒂家,不如说是现任家主公爵和日益崛起的新掌权人霍纳斯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卡瓦坎蒂公爵希望扩大家族势力,因此频频扶持私生子们在官场、军队、教会各个领域占有一席之地。霍纳斯决不允许私生子们威胁他的地位,因此频频打压,甚至为此和卡瓦坎蒂公爵产生了摩擦。
巴特勒想将布利斯作为一枚切割卡瓦坎蒂家内部势力的棋子,将水搅浑,限制这个家族的壮大。
下一任指挥官的选举将临,新党虎视眈眈,巴特勒不可能坐以待毙。
布利斯礼貌地与指挥官道别,挂着笑容离开,直到回到马车上才把虚假的笑容放下来。
“怎么样?”帽子里的恶魔打了个哈欠,他被巴特勒的废话熏困了,没听完全程,“他到底想做什么?”
“想放只狼狗进入猎场,看他们自相残杀,全部落败。”布利斯笑了一声,“其实是个好消息,我已经知道要给他一份什么样的投名状了。”
离开弗洛里斯前,布利斯和莫达伊最后去了一趟警署询问毒药的调查结果,威廉告诉他们,这是一种全新的毒药,目前没有解药。
布利斯和莫达伊对视一眼,那菲琳可就不妙了。
这毒药有强成瘾性,不管她是否继续食用,后果都难以预料。
“我偷偷私藏下来了一瓶药剂,带回维纳斯让巴钦研究一下。”莫达伊和布利斯悄悄商量,“希望在这段时间里那个女孩能撑得住。”
“我会找海尔曼,让他多注意菲琳的状况。”布利斯叹了口气。
这件事在两人的心中都蒙上了阴云。莫达伊莫名感受到一股压力,这是恶魔无法想象的,属于人类的压力——生命的脆弱。
“玛德琳夫人和茱莉亚证据确凿,被送往全国审判庭,可能会判处死刑。”布利斯突然说,“但那位帮助他们做毒药研究的E先生没有找到。”
莫达伊回神:“你怀疑这次的毒药也和他有关系?”
“没有来由,我怎么能随意怀疑到他身上?”布利斯摇头,“我只是觉得,最近新研发的毒药出现的太多了。”
巴钦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他的噩梦又来了。
“我说,你们怎么就不能在外面多待几天呢?”巴钦生无可恋地看着布利斯和莫达伊,“又来找我干什么!”
布利斯说明了情况,目光恳切地看着巴钦:“人类的生命维系在你身上啊,伟大的巴钦先生。”
这种程度的哄骗对巴钦已经没用了,他怒而拍桌:“不行!我不能再给你们打白工了!给钱!”
“给,”莫达伊不差钱,一口应下,催促道,“你先看看这个。”
“我已经知道了,你给了柏诺贝一个红宝石,你没给过我!”巴钦一边抱怨一边拿过莫达伊手里的瓶子,打开闻了闻,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是吸血鬼的东西吧?”
“你怎么知道?”莫达伊反问。
“我闻到了人血的味道。”巴钦又凑近闻了闻,才和两个门外汉解释,“恶魔和人类的药师都不喜欢拿人血做材料。恶魔嘛,是因为人血包含的灵性太少,有太多更好的替代;人类更好理解了,有其他东西可以用为什么要用同类的血?”
“那吸血鬼为什么用?”布利斯好奇地问。
“吸血鬼以血液为食,他们能从血液中提炼的东西比我们更多。”巴钦解释道,“他们的炼药魔法和我们也不是一套体系。”
“这个能做出解药吗?”莫达伊问。
“不好说。”巴钦皱起眉,用手指沾了一点药水抹在嘴唇上用舌头舔掉,低声喃喃,“迷幻草、罂粟花……天堂鸟?还有一些分析不出来的元素。太奇怪了,这药水的成分太杂,我目前也分析不出来什么,给我研究一段时间吧。”
虽然巴钦说的并不乐观,但好歹有一份希望。
这段时间连轴转非常忙碌,布利斯身体和精神倒是都还好,只是一想到要回宅邸面对霍纳斯,他从身到心都开始抗拒和疲倦。好在他行踪隐蔽,除了巴钦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在维纳斯了,布利斯需要在暗流涌动的对抗和滴水不漏的布局中喘口气,于是回了自己家。
这座新房子,当初搬家搬得兴高采烈,后面却少有时间来居住。布利斯打开窗,让空气流通起来,驱散房间里陌生的沉寂。房子里没有任何粮食储备,布利斯问他家恶魔:“想吃什么?”
莫达伊大胆点菜:“蜂蜜苹果派。”
布利斯沉默了一瞬:“你有点高估我的厨艺了,恶魔先生。”
莫达伊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亮着眼睛凑过来:“我全心全意信任你,主人。”
“好吧,蜂蜜苹果派。”布利斯妥协了,“吸血鬼的案子能解决完全是你的功劳,按照常规,你应该得到指挥官的赞赏,升职加薪。”
可惜莫达伊是恶魔,太引人注目会引起麻烦。
“升职加薪?”莫达伊很快抓住重点,“意思是我可以睡你的床了对吗?”
布利斯嗤笑:“说的你好像平时没有做过半夜爬上来睡觉这种事一样。”
“那不一样,我要光明正大的。”莫达伊凑过来,轻轻勾住布利斯的小拇指,“还有我们的赌约,你不会爽约吧?”
“我不是已经兑现了?”
“什么时候?”
“阿加特,打架的时候。”
“不算不算,那个不算!”莫达伊拒绝承认,“你要是爽约,我就要扒你衣服了。”
“那你的呢?”布利斯反问,“什么时候兑现?”
“等着吧。”莫达伊说,“我肯定会给你的,我可是说到做到的好恶魔。”
好恶魔吃到了他钦点的蜂蜜苹果派,为了这个,布利斯跑回黑麦街,借了蜜丝太太的烤炉。
有专业人士蜜丝太太的指导,制作过程没出什么意外,布利斯自觉做出来的成果一般,勉强能吃,但远不及餐厅的水准。莫达伊却吃得很高兴,他虽然平时什么吃的都能嫌弃两口,但在一些特殊的食物上会非常不挑剔。
夜晚,已经“升职加薪”的莫达伊自觉锁上了自己卧室的门,抱着被子躺到了主人床上。
明目张胆,光明正大。
布利斯闷不吭声地默许了这种行为。
而恶魔是非常擅长得寸进尺的生物,当你默许了一个开头,他会将后续的所有行为都自行“默许”。
布利斯还没躺稳,扒他衣服的手已经缠了上来,布利斯一把按住。
莫达伊委屈道:“你答应过我的。”
布利斯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手挪开。莫达伊扯开衬衫扣子,却不是像布利斯预想的那样占便宜,他的手指精准又轻悄地落在腹部那条伤疤上。布利斯瑟缩的一下,他不怕莫达伊动手动脚,却怕这个。
“这道疤,怎么来的?”莫达伊轻轻一按,势必要扒开一段过往。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莫达伊才听见他主人低沉的声音:“十六岁,我找到当初拐卖我的人贩子团伙复仇。他们人有点多,我没防住被捅了一刀,不过他们老大也被我杀死了,团伙四处奔散。后来我一个个找到了他们,全杀了。”
“那这个呢?”恶魔的手指划到背后,那条最大的伤疤上,布利斯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二十一岁,鬣狗街帮派混战,被人偷袭的。”布利斯呼吸变得粗重,闷闷地说,“后来那个人被野豹废掉了手。”
“只是废了手?”恶魔十分不满。
“鬣狗街那样的地方,废了手还能活下去吗?”布利斯麻木地说,“他没了作用,被所属帮派抛弃,抢不到食物,不知道上哪里去了。可能……饿死了吧。”
“那这个呢?”恶魔的手指又动了动。
“我不记得了。”布利斯按住令他战栗的手指,无奈地说,“时间太久,发生过的事太多,我怎么能记得每道疤怎么来的?”
“你想,仔细想。”莫达伊执拗地要求,“你不想起来,我怎么知道要找谁算账?”
布利斯按着恶魔手一顿,有些惊讶地看向他:“莫达伊?”
“我那天,我那天生气,不是因为看到你身上有疤,不高兴。”莫达伊以为自己只是语调平常地叙述,事实上他的委屈已经从不自觉溢了出来,他的手往回缩,指尖如羽毛般轻落在人类脆弱的脖颈上,“我不是,不是因为这个......”
布利斯似乎听懂了什么,他瞪大眼睛,隐隐约约看到恶魔正在向他袒露灵魂和心脏。他小心翼翼地把手覆上莫达伊的指尖,将呼吸放得轻缓,就怕惊吓到忘记防备的恶魔,使他封闭心灵的门缝。可他也难以抑制地感到高兴,每一寸灵魂都被那一句委屈的解释慰藉了,**的猛兽也被揉捏了脑袋安分下来,这一瞬,他有了自己“拥有”他的错觉。
他在黑暗中忍不住偷偷笑着,幸好沉浸于自己情绪的莫达伊没看到。布利斯手一握,把莫达伊的手指捏在掌心,将恶魔的手拉下来,用额头去抵恶魔的额头,温柔地笑道:“这件事翻篇了,莫达伊。”
“翻什么篇?不翻!”莫达伊爬起来,瞪着眼睛,双手拽住布利斯的衣领,双眼在油灯下异常发亮,“你凭什么这么猜想我?我虽然一开始确实说够要换你身体之类的话,但,但你凭什么这么猜想我?”
布利斯微愕,却是明白了他真正想说的话。
“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他的手指在恶魔的眼下划过,看到了眼球上的红丝,灵魂被刺痛了。布利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当时故意刺激莫达伊的话说的太过了,那场争吵给莫达伊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他一直在为自己差点杀死布利斯的后怕而懊悔折磨,于是道歉得果断又诚恳,“对不起,莫达伊。”
“我......”莫达伊咬住下唇,他想说的的话从布利斯口中而出。他知道,自己应该坦荡地把道歉说出口,然后让那个争吵的夜晚彻底成为过往,而非埋在两人之间,不知什么时候会扎一下的尖刺。以前在地狱时哲人的灵魂告诉他,坦诚的沟通是人际交往最畅通的道路。可他做不到。
就如同布利斯抗拒在莫达伊面前露出自己的爱意和脆弱,莫达伊也很难在布利斯面前为自己的错误低头。人类和恶魔各有各的自尊心。
自尊就像沼泽里的浮木,仿佛抱着它,就能让自己在这段纠缠深陷的关系里沦落得体面一些。
也或许,莫达伊潜意识里知道,布利斯不会因为那件事害怕他、记恨他、躲避他。即使不道歉,他依然拥有布利斯这个“家”,即使不道歉,布利斯也知道他的意思,也依旧相信他。他如此熟知自己的灵魂,正如同自己熟知他。
莫达伊拽着衣领的手猛然一松,倒回枕头里将整张脸埋进去。布利斯的呼吸凑了过来,莫达伊感受到耳边的暖风,微微侧过头,瞥见温柔的笑容。
这是莫达伊第一次,见到这种笑出现在布利斯脸上。
太诡异了,我的主人仿佛被天使侵占了身躯。莫达伊想。虽然天使一般不干这么没有道德的事,但莫达伊还是检查了一遍,确定身旁这个确实是自己的主人才放心。他侧过身,将两人的姿态变回头抵着头的姿势,小声嘀咕:“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任何伤的。”
这是他的承诺......和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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