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利斯的调令传向维纳斯，也传向弗洛里斯，卡瓦坎蒂家里。
“治安部？”霍纳斯站在公爵的书房，低着头，抬眼看了漫不经心地靠着椅子，半眯眼睛像是快睡着的卡瓦坎蒂公爵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这似乎是您原本为夏尔帕准备的位置？”
“但是他坐不上去，这个位置却不能一直空着。”卡瓦坎蒂公爵慢悠悠地说，“权力是没有分切的整块蛋糕，你少吃一块，那一块就会到别人嘴里。”
“可是，布利斯这些年都不在家里长大，”霍纳斯故作为难，“他似乎在新旧两党中间摇摆，并不坚定地和家族站在一个立场。”
“但他姓卡瓦坎蒂。”卡瓦坎蒂公爵并不在意，“只要家族给他的足够多，他怎么会不选家族？”
霍纳斯心中一凛，他最不希望看到的还是发生了，卡瓦坎蒂公爵打算扶持布利斯，就像扶持他其他蠢货儿子一样！
“可他本不应姓卡瓦坎蒂。”霍纳斯脱口而出，又恍若发觉自己说错话，赶紧闭上嘴。
卡瓦坎蒂公爵也没有因此生气，霍纳斯很聪明，是他看好的继承人，他并不反对霍纳斯知道某些秘密。只是作为继承人，霍纳斯不应该质疑他的决定，更不应该和父亲作对，暗中阻挡他对其他子嗣的扶持。
这是挑衅卡瓦坎蒂公爵作为掌权人的权威。
他应该知道，他手上那一点令他作威作福的权势，只不过是自己手里漏出去的细沙而已。
“应不应该姓卡瓦坎蒂，是我说了算的。你们不都是这样回家的吗？”卡瓦坎蒂公爵并没有给霍纳斯留面子，霍纳斯脸色有些难看。
“可是，他算计夏尔帕。”霍纳斯不得不从卡瓦坎蒂公爵最在意的家族兄弟入手，“威尔逊伯爵的案子，他给夏尔帕一份错误的调查报告。”
“但是他自己顶上去了，至于夏尔帕......”卡瓦坎蒂公爵看着霍纳斯，这个自己最满意的儿子，别有深意地说，“我不缺孩子，只要能成为卡瓦坎蒂家族扩张的猎手，哪个孩子都一样。”
霍纳斯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公爵说的不是夏尔帕，而是他。
哪个孩子都一样，如果布利斯能够替代甚至超越自己，那么就算他把自己杀了，眼前这个‘疼爱’自己的父亲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就像他设计杀死了弗里克，也被轻轻放过了一样。
弗里克死了，可他的死就像诅咒一样，让霍纳斯这三十多年，一直被恐惧萦绕着，从未摆脱。
他费尽心力打压血脉相连的兄弟，千万防备，却仍没防住突然冒出来的布利斯。霍纳斯心有不甘却无法表露，他表面恭敬地告别父亲，后退走出去，关上房门，往左转身。夏尔帕站在门口，靠着墙，止不住地发抖，看上去又是气愤，又是难过。
“你都听到了？”霍纳斯走到他面前，靠近他，按着他的肩膀把蜷缩的夏尔帕直起来。
夏尔帕点头。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对吧？”霍纳斯在他旁边耳语，如图诱惑人类堕落的恶魔，“只有把他踩下去，你才能回到你应有的位置。”
“治安部？”海尔曼惊讶得差点打翻手里的咖啡，“你被调去了治安部？”
“体面一些，海尔曼。”海尔曼旁边一位优雅高贵的夫人嗔怪了一句，转头对布利斯温柔地笑道，“布利斯在维纳斯的工作一定非常出色，威尔逊伯爵的案件我也听说了。”
治安部是各地警署的上级部门，是个挺重要的实权位置，这里的工作人员就没有非贵族。布利斯这次调动不是简单的升职，而是跨了多级，堪称阶级跨越的提拔。
若不是他身上有着“卡瓦坎蒂”这个姓氏，这样的提拔是做不到的。
“不是我的功劳，是家族和指挥官的看重。”布利斯心知自己只是指挥官和卡瓦坎蒂两家对垒的棋子而已，对这次升职不以为意，但面对眼前这位贵妇人，他不会把这些负面的情绪表达出来，于是将这个话题轻巧地带过，礼貌地问候道，“您最近好吗？上次来弗洛里斯太过匆忙，没来得及来看望您，我很抱歉。”
贵妇人笑道：“我收到了你托海尔曼送来的礼物，那副羊毛手套我很喜欢。”
“您喜欢就好。”布利斯笑道。
贵妇人是海尔曼的母亲希尔夫人，一位温柔慈和的太太，她有五十来岁的年纪，岁月在眼角眉梢刻下的印迹如同雕刻在教堂墙面的壁画，使她的美染上故事感。当初她从雪地里救出了濒死的布利斯，一直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后来布利斯执意离开，希尔夫人虽然理解却也担心，现在看他不仅回归家族，还受到了长官看重，希尔夫人颇感欣慰，也总算放下心了。
“时间真是快啊，转眼间你和海尔曼就从两个小娃娃长到这么大，都是不需要别人照顾的大人了。”希尔夫人感慨着，想起布利斯这些年的经历，还是觉得心疼，看着布利斯道，“你前些年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回到卡瓦坎蒂家，虽然相对前些年来说也算是个好的结果，但这之后，却也说不上好到哪里去。”
希尔家虽然孩子不多，但内斗同样严重。希尔夫人心慈手软，对丈夫的情人和她们的孩子无法狠心去对付和苛责，直到后来海尔曼几次差点被害死，她才强硬起来，勉强护住了海尔曼，但也依然下不去狠手。好在海尔曼是个强硬的人物，在斗争的夹缝中成长起来，反而成为了母亲的庇护伞。
布利斯和海尔曼看向对方，眼里都没多少笑意，布利斯是作为对抗霍纳斯的棋子被扶持起来的，若想往上爬，必定得踩着霍纳斯上去。但这些话不适合对希尔夫人说，两人在希尔夫人面前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只对她说一些温和无害的表面故事，背后的阴谋和血雨腥风都不让她知道。
希尔夫人善良而仁慈，知道她儿子和布利斯做的那些事以后虽然不会厌恶他们，却会因此感到难过，自我痛苦。
又聊了一阵子，就快到晚饭时间了，布利斯谢绝了希尔夫人吃晚饭的挽留，执意离开。恶魔还在旅馆等他，要是再不回去多半要闹了。希尔夫人本来还有些不舍，贴身女仆上前在她耳边提醒了什么，希尔夫人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虽然依然不舍，但还是让海尔曼将布利斯送出门了。
有希尔夫人在，海尔曼有很多话不敢和布利斯聊，等出了家门才放开来，笑着调侃布利斯：“你竟然没带着你的那位‘助理’过来？你们不是像被粘住了一样，分都分不开吗？”
布利斯扫了只敢口头挑事的海尔曼一眼，哼了一声笑道：“既然你这样盛情邀请，那我下次一定携他赴约。”
海尔曼笑容一僵。
“你放过我吧。”海尔曼道，“我可不想变成被夹扁的姜饼。”
布利斯嗤笑。
海尔曼其实很怕布利斯今天把莫达伊带过来，他们俩之间那种黏糊糊的暧昧，若是被希尔夫人看出来，头一个倒霉的不会是布利斯，而是海尔曼。
希尔夫人是非常虔诚且坚定的神明信徒，对同性恋非常惊恐、害怕、排斥，让她接受布利斯爱上一个同性的可能性是百分百的零，这也是布利斯这次上门拜访没把莫达伊带上的原因之一。希尔夫人若是知道布利斯是个同性恋，多半会吓昏过去，然后拉动海尔曼一起劝说布利斯改邪归正，海尔曼会彻底陷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境地。海尔曼不想逼迫朋友，也不想吓到母亲，因此对这件事的态度是瞒着希尔夫人，别让她知道。
所幸，布利斯和他一个态度。
希尔夫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在他心里有着不一样的份量，他无法接受莫达伊受到她的排斥厌恶。所以有些事情瞒着就好。
布利斯心里纠结了很久，才想好怎么委婉地和莫达伊提自己要独自上门找海尔曼的事，毕竟他们做什么事都是默认两人一起的。令他意外的是，这次莫达伊竟然同意得很干脆，这样布利斯反而心里不舒服了。
布利斯这次特意不带上莫达伊的原因之二，是因为他察觉到自己和恶魔的相处模式发生了令他不安的变动。
布利斯是个敏锐的人，他能从日常相处中感受到莫达伊对自己的掌控欲，这种掌控欲没令他恐慌，反而使布利斯沾沾自喜，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对恶魔是个特别的存在。
世界上好看的人那么多，布利斯并不认为自己美得独一无二，但他和其他好看的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是独属于莫达伊的东西。
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但自从莫达伊送他‘聆听’以后，那种掌控感却忽然间松了很多，莫达伊突然不那么黏着他了！
以前他去哪里莫达伊要跟到哪里，上班也要躲在帽子里，可前段时间好几次莫达伊不跟他去警署，反而在家里和拉斐尔聊天。他和天使三观不合，互为仇敌，有什么好聊的？布利斯心里独自泛酸咬牙，拉斐尔终于走了，他面上不显，内心却已经大肆撒花庆祝了。
可拉斐尔离开后情况却没有好转，他好像突然之间在恶魔心里变得可有可无，布利斯感受着这种差异，心沉到了谷底。
可他不能也不会将这种恐慌表露，布利斯像往常一样和莫达伊相处，在平静中寻找原因，以将问题解决。布利斯沉得住气，他们之间的契约还在，莫达伊仍是他的恶魔，他或许暂时失利，但还没失去他。
海尔曼与他告别回家，布利斯一个人往暂住的旅馆的方向走。他低着头，目光一直在手上的戒指处停留，行至无人处，他忽然抬手，亲吻了一下那枚戒指。
他还没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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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新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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