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三消失在白家的日子里,白孝武听父亲白嘉轩说是去走亲戚了。
然而,春池却对此事感到疑惑,“三伯的亲人不是在之前一场大灾荒中都走了吗?他还能去哪儿走亲戚?”
白孝武同样心中有疑,但是春池怎么知道这么多?他盯着春池质问,“你怎么知道三伯家里人没了?”
他的眼神充满探究,看得春池心里发毛。春池手上的针线活儿停了下来,她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回答,“那女人整天待在屋子里,话不都是街坊邻居间传出来的吗。”她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但又不敢多做解释。
白孝武眉头紧皱,他并未深究春池的话。春池小心翼翼地展示她刚缝好的衣物,“你看,我缝的怎么样?”
白孝武仔细端详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真不错。”虽然春池的针线活相较于吴仙草还有一定差距,但这细致的针脚已足够让人一赞的了。
“这小娥棉花扎得好,我这给你缝进去,冬天来的时候肯定特别暖和。”
看着春池开心的模样,白孝武的心思忽然飘到了其他地方,他转过身去,挠着春池痒痒,“春池,那你现在给我暖和暖和好不好。”
白孝武压着春池,又是亲着地几口自己的媳妇。
“白孝武,这可是青天白日的。”春池推搡着白孝武,但是奈何白孝武这个做农活的家伙力气实在太大,自己可斗不过他。
“我才不怕呢,阿婆可是抓紧着要抱孙孙呢~”可白孝武刚快活地解开春池领口的几个扣子,就听到外面嘈杂的骂声。
是鹿三回来了!
他闯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还在床上的黑娃夫妇。
鹿三怒火中烧,一把将他们连着铺盖拽出了房门。
黑娃满脸惊愕,被父亲如此对待让他感到十分委屈。田小娥在慌乱中连忙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身子。
鹿三气愤至极,狠狠地给了黑娃一拳,这一拳可是用尽了全力。
黑娃的鼻血瞬间喷涌而出。在白家兄弟的记忆中,就算是再怎么被黑娃气,三伯也不会有过如此凶狠的一面。这个平日里在他们面前低头敛声的男人,此刻却像被怒火点燃,满眼血丝,让人望而生畏。
“三伯,你这是怎么了?”白孝文站在自己房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虽然心疼被三伯如此对待的田小娥,却也知道自己无法插手。
白张氏则是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这出戏。她素来就不喜欢田小娥,此时鹿三如此生气,她便早田小娥这**会露出狐狸尾巴。
看着田小娥裹着被子站在房门口,春池的眼中满是怜悯。这个善良的女娃知道田小娥受委屈了,于是走上前去扶着她进了屋子。
而白孝武也担心春池受伤,更怕鹿三真的会把黑娃打得闹出人命。正当他想上前阻止时,却也被鹿三猛地一拳击退。
白孝武捂着疼痛的嘴角,看着鹿三愤怒得像头狮子。他知道鹿三现在怒火攻心,一时间恐怕难以平息。
“你给我滚!滚出这个家!就当我没生过你这样的儿子!如果你还执意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那就永远别认我这个爸!”鹿三指着地上的黑娃,声音颤抖,眼眶泛红。
然而,就在这时,田小娥已经整理好衣物,决然地站在屋门口。
“黑娃,我们走!”
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动摇她的决心。对于黑娃这个男人,他这辈子跟定了。
黑娃恶狠狠地瞪了鹿三一眼,带着田小娥向外头走去。白孝武想拦住黑娃,告诉他这是气话,却被鹿三一把推开。
白孝文注意到父亲白嘉轩也在观察着这一切,也赶紧走到鹿三父子面前想要和解,但鹿三根本不听。眼下黑娃和田小娥受此屈辱,已经铁了心要离开这个家。
黑娃走到门外,搬来了一辆运货的轮车,和田小娥开始一件件地往车上搬东西。白孝武看着黑娃那凶狠的样子,生怕他会报复与这件事无关的春池,赶紧把黑娃屋里的妻子拉到自己身边,默默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而坐在堂屋门口的白嘉轩,正一杆一杆地抽着烟,眼神深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让人无法窥测他的内心。
到了午饭点,白孝武发现春池不见了。
他心中一沉,知道她一定是去找田小娥了。在这个时刻,他更加担心春池的安危,却又无法抽身去寻找她。他看着父亲,在吩咐母亲丢掉田小娥扎的棉花后,又是坐在堂屋门口,不吃饭,继续抽着他烟。
另外一边刚在田小娥新屋处为她打抱不平的春池,踏出窑洞门的那一刻,意外地发现田小娥家门口放着两袋粮食。
她仔细打量,这麻袋的样式,分明是白家的。
但四周寂静无声,不见一个人影。
回去的路上,春池心中起疑,直觉告诉她这并非偶然。
她警惕地观察四周,猛然回头,似乎有人影在晃动。春池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心跳加速,她决定以身犯险。
她故意加快脚步,然后突然停下,耳朵紧贴着空气,捕捉任何可疑的动静。
果然,身后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显然有人跟着她。
然而,草丛里的那个人并未料到春池的反应如此敏捷,被她的突然停顿搞得手忙脚乱,失去了节奏。
春池目光如炬,她注意到前方有一块高大的石碑隐藏在茂盛的草丛中。她瞬间心生一计,朝着石碑的方向疾步走去。
而跟丢了春池的人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开始慌张起来,步伐也变得杂乱无章。
白孝武这下子也不装了,直接扯着嗓子高声喊叫,“春池,春池。”
他看春池往草丛的方向走,便也往那走,刚想借着石碑的高度看看人躲哪去了。可没想到就被躲藏在石碑旁的春池吓了一跳。
“冷春池,你太会吓人咧!”白孝武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抱怨道。
春池看着白孝武的反应,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挥舞着拳头轻轻地给了他一拳,“谁让你这么瓷马二楞的呀。”
白孝武突然捧着胸口大叫起来,“哎呦,疼,好疼。”他一边说一边展示出受伤的样子。
春池立刻紧张起来,回想早上白孝武拦人时是不是这伤着了。她伸手想解开白孝武的衣扣查看伤势。
“你等一下。”白孝武拉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神情又变了一副模样,“怎么样,我这想你想的可热乎了。特别烫手。”
白孝武的话让春池瞬间红了脸。春池被他这么一捉弄,又气又想笑,“白孝武你这个泼皮。”
白孝武搂住春池,“是啊,老天爷疼我这个泼皮,让我来把你娶了。”
白孝武抱了好久,他觉得春池和他认识的女娃都不一样,因为春池,他有了特别想保护人的冲动。还有反抗人的冲动。如果说先前,黑娃哥和三伯闹翻了,只要父亲不允声,孝武是不敢违背长辈的意思的。但是春池不一样,这个省城里来的姑娘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她勇敢而无畏,是孝武看到的为数不多的敢违背爸的人。
春池说不累,但白孝武还是心疼媳妇,要背着她回家。
“这不合规矩。”春池要下来,但白孝武不让。
“你私自出门找黑娃媳妇,就已经不合规矩了,还怕多这一条两条的?”白孝武正了正背着的姿势。
“是不是你们不裹脚的女娃都特别有自己的想法啊?”白孝武看着春池的脚,明明不是同村里那些妇人一样的三寸金莲,但孝武就觉得他媳妇的脚特别好看。“你是这样,灵灵是这样,香菊……”
那个已经消失在风中的女娃。
提及香菊,白孝武的心头总会掠过一丝疼痛。
那是他心中的隐痛,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过去。
他无法忘记香菊,那个因为他的无知而失去的女娃。如果不是他跟着哥哥起哄要去看石头,香菊就不会丢了。而每每提到香菊的名字,白孝武就会沉默不语。
然而,春池似乎并不介意。她轻轻拿起手帕,为白孝武擦去额头的汗水,然后柔声问他:“为什么每次提到这个名字你就不说话了?”
白孝武哪里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香菊妹妹,就在他面前。
只是可惜,香菊已经变了模样,变了脾性,他已经认不出她了。
“我若说了,你别不高兴。”白孝武有些迟疑地开口。
“我是会介意的人吗?”春池微笑着回答,她的笑容让白孝武感到温暖,“你同我讲讲她吧。同我讲讲——你记忆中的她。”
“好。”白孝武缓缓回答,“香菊这女娃从小就特别可爱……”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沉浸在回忆中,“她总是咿咿呀呀地追在我身后叫,阿哥,阿哥的叫着。叫的比灵灵还甜,让我爬上树给她摘山楂吃……”
“她的脾气特别闹,但也特别好。只要一吃山楂果子啊,她就会乖乖的跟你走。”
“我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因为把她教的太乖,坏人一给她山楂,她就跟着走了呀。”
“白鹿原山头有一片山楂林,那是我种的。我想着香菊如果活着,她就一定会回家,如果看到山楂树,她就知道,家在哪了?”
白孝武说着,却潸然泪下,他突然感到嘴里被塞了一颗果子。
而那就是春池摘的山楂果。
“甜不甜?”春池问道。
“甜。”白孝武明明在笑,但眼泪却融合着汗水往下流淌着。
春池拿手帕给白孝武擦了擦泪,“吃了甜的,可就不许哭(苦)了。”
一生何其漫长,春池,幸有你在身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