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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恍然间,三年时光倏忽而过。

原本追在傅瑄身后亦步亦趋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并肩而立时能靠在他肩膀上的潇洒少年。

譬如现在。

傅瑄刚结束今天的工作回到公寓,早他半个小时回家的傅星来就三步并作两步,从客厅飞扑过来伸手揽他脖子,整个人趴在他胸口哼哼唧唧地要他做选择题:“哥,欢迎回家!今天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傅瑄在脑海里飞速回忆了一下他飞扑过来那个瞬间的画面动态,注意到他今天不止穿了白衬衫黑西裤还打了黑色斜纹领带,应该是去帝**事学院拿到申请结果了。

于是他很快做出了选择:“坏消息。”

傅星来叹息一声,在他怀里有些幽怨地抬眼睛看他:“我申请进入白塔研究所的项目,被毙掉了。”

——意料之中。

傅瑄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节哀。”

倚在他怀里撒娇的少年顿时身体一僵,无奈道:“哎呀,你这个语言系统,我可真是……”

傅瑄没让他多说,很捧场地岔开了话题:“好消息呢?”

傅星来闻言直起身子放开他,抬手扯一扯自己的领带,嘴角翘起,眉飞色舞:“我被帝**事学院录取了!跟你一样,12岁就拿到入学资格,如何?”

傅瑄平日里凛冽如远山的眉眼柔和了刹那,嘴角上扬了一度:“嗯,做得好。”

紧接着,他闪身绕过傅星来进了房间,任由后者像背后灵一样追着他满心失望地接着撒娇:“啊~就只是‘做得好’这么简单的夸奖吗~”

“那你要什么礼物?”

傅瑄走进主卧,脱下穿了一天的白大褂,顺手将它挂在了房间角落的衣架上,刚想转身离开,就和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傅星来打了个照面,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傅星来被他这个动作刺激到,光速道歉:“对不起,哥!我吓到你了吗?”

“没事,”傅瑄单手按在他胸口上,将他轻轻往后推,提示他注意社交距离,“太近了。”

“哦、哦……”傅星来如梦初醒地向后退了几步,但脸上的失望和难过不似作假,“可是,我想和哥哥贴近一点儿……你最近总是在白塔里加班写论文,每天回来的都很晚,好不容易咱们两个今天碰上面了,我就心情一激动,总是想黏着你……”

傅瑄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就在傅星来心里嘀咕他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对方抬起一只手搭在了他的额头上,另一只手按在自己额头上做温度对比,随后得出肯定的结论:“……有点高。”

“……”

傅星来哀鸣:“我没有生病!”

傅瑄的反应却并没有他那么激烈,双手插兜从容解释道:“我没说这是病。应该是分化期内第二性征发育造成的外在表现之一。是不是最近还伴随着心理状态上的极大不稳定?比如总是觉得我在外边不回来就是觉得你很烦、想把你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自生自灭,或者很可能又在外边认了什么其他的弟弟?”

傅星来睁大了眼睛看他。

——你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多离谱猜测的?!

——好吧,大概70%左右是对的。

傅瑄冷静地看着少年满面纠结、纠结到最后终于认命的样子,下了判断:“体温升高,情绪不稳定,伴随着心理状态上对于孤独的恐惧、对监护人产生的极度心理依赖和占有欲、以及对于被抛弃、被背叛的难以容忍……你分化成Alpha的可能性很大啊。”

傅星来闻言,抬手挠了挠满头黑发,有些挫败地回应:“那,Omega都像你一样既冷静又心理强大吗?”

“也不一定,可能跟个人性格有关。但我不是这方面的研究者,所以不能随便为你解惑,否则就是对知识和生命本身的轻慢和亵渎。”

傅瑄侧身从他身边挤过去,解开了衬衫最上面那颗纽扣,又解开两颗袖扣挽起袖口,随后站在主卧门边回望傅星来,面无表情向外一歪头:“出来吧。今晚不去食堂吃,我自己下厨。”

“哦,好……等等,什么?”

“怎么,我会做饭很奇怪?”傅瑄一边问,一边打开自己的手环投屏,上边非常清晰地显示出了派送路线,“今天下午的时候,我拜托研究所食堂后厨里那些朋友从外边采购了一点新鲜食材,按原价买回家里来的,快出来摆桌子,别想吃白食。Alpha得多锻炼,不然精力得不到消耗就是容易想东想西。”

——原来冰箱里多出来的那一大堆东西是他买的,还以为是老宅的生活警卫来这儿送的货呢。

傅星来有些讪讪,一边听话地跟在他后面朝厨房走去,一边有点委屈地抱怨:“今年都是咱们俩合住的第三年了,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你会做饭啊?”

“怎么,如果我早点显露这个技能,你还打算让我天天给你做三餐?”

“啊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傅星来的声音慢慢低落下去,“我好像还是,非常不了解你。”

——特别是性格。而且对我的态度,总感觉……忽冷忽热的。

“我有什么可值得了解的,”傅瑄摇了摇头,顺手从饮水系统里接了一杯冰水,转身把它贴上了傅星来失魂落魄的脸,冰得他瞬间回过神来,“……别多想。今天刚拿到录取结果不是应该高兴吗?你想要什么礼物?”

傅星来闻言,有些支支吾吾地捧着冰水抬眼看他:“什么礼物都可以给我吗?”

“嗯,研究所工资待遇还不错,而且从你这三年的花销水准来推测,我应该能负担得起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我不想要你给我买东西,”傅星来将手里喝了一点儿的冰水杯子放到身边的桌上,抱着胳膊倚在桌角,静静地看傅瑄掰动开关检测核能炉运行状况,“你今晚能陪我睡吗?”

“噌”一声,核能炉的火苗一瞬间窜了很高。

傅星来立刻抓起桌上的湿抹布如临大敌,随时准备冲过去:“哥你没事吧?!”

傅瑄手腕一翻关掉开关,转头看着他,眼神里头一次带上了点迷茫和不确定:“你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他今年19岁了,放在帝国边远星系已经是能够成家生子的年龄,所以对于这一类会引发歧义的词汇多少不再像先前少年时那么木讷。

但好在,对面的傅星来比他还迟钝,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啊?什么话?”

傅星来一脸懵。

除了学习时间以外,其他时候他说话向来都是出口即忘。

回忆片刻以后,他余光瞥见自己手里的湿抹布,于是恍然大悟、情真意切地又朗诵了一遍:“哥!你没事吧!”

语气抑扬顿挫、慷慨激昂,且大义凛然。

更为关键的是,他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强硬岔开话题回避主要矛盾时才会出现的眼神闪躲、鼻翼放大或者双颊泛红。

“……”

——很好,鉴定为纯字面意思。(作者终于忍不住对此表示:有没有一种可能……“傻”和“装傻”可以同时存在?你对人类情感表达手段的复杂程度一无所知,鉴定为理科思维入脑,晚期。回家吧,孩子,回家吧,你比较适合被吃干抹净。)

他的傻弟弟并没有跟着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学坏,这是傅瑄今晚最为欣慰的事情。(作者再次忍不住跨次元吐槽:对,因为你家傻弟弟会无师自通!)

“把你的被子和枕头从次卧搬到主卧去,就今天一晚。”

次卧就是原先的客卧,现在已经是傅星来的专属房间了。

傅星来瞬间欢呼,放下那条湿抹布就冲上去搂住傅瑄的腰,贴在他背上蹭来蹭去,顺便尝试将鼻子凑到傅瑄贴着阻隔贴的腺体上闻了闻:“哥哥对我真好。”

可惜,傅瑄贴阻隔贴的手法就跟他做实验一样严谨且万全,一点迷迭香的味道都没有外泄,馋得傅星来失望到咂了一下嘴:“啧。”

傅瑄听见他那一声,还以为又是激素作祟,在心里暗自奇怪这孩子为什么翻脸跟翻书一样快。

晚饭是很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两人吃完之后各自洗碗,然后傅星来就回了次卧。不知道他自己鼓捣了一会儿什么,过了几个小时,拎着自己的枕头就去了主卧,把它与傅瑄的枕头并排放。

彼时傅瑄正在床上坐着,围着被子给研究所那边审阅论文稿件的编辑打字回消息,看他放下枕头之后双手空空,又没有回次卧拿被子的意思,奇怪地问了一句:“怎么就拿了枕头来?你的被子呢?”

傅星来闻言,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颇为幽怨。

“……”

——这又是犯了什么毛病?

傅瑄打算尽快结束手里的工作,然后再去查看傅星来的情况,没承想傅星来在他回复消息的时候慢悠悠地动了。

就像暗夜里阴湿的蝰蛇一样,柔若无骨地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而且,身体格外冰凉,二人肌肤相贴,冻得傅瑄猛然打了一个激灵!

“你怎么回事!”他差点把字都打错了!

傅星来一脸无辜:“我洗澡的时候开错水了,洗成凉水澡了。”

“……”所以你开错水以后手就断了,没法掰回热水那边去,对吗?

傅瑄到底不是那么毒舌的人,他只会腹诽。

于是这就又给了傅星来得寸进尺的机会,图穷匕见:“哥哥给我抱着暖一暖。”

傅瑄关掉聊天界面,抬手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我突然有点理解,你的研究项目为什么没被白塔研究所通过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呵,这智商,谁敢放你进实验室?

傅星来浑身一僵,如遭雷击。

傅瑄使出了技能【诛心】,一招打出真实伤害,对傅星来造成【会心一击】,效果拔群。

傅星来立刻把所有旖旎心思全都收了起来,转而开始努力证明自己的智商没有问题,由于情绪过于激动甚至在一开始磕磕巴巴:“我、我只是缺乏申报研究项目的经验而已!我都已经能通过帝**事学院的入学考试了!而且跟你当年进去的时候一样大!我比很多人都要聪明了!我……呜……”

少年到底还是心思比较单纯。

一旦被自己非常看重的人在最为骄傲的事情上质疑,情绪一上来,原本装出来的哽咽也有点像真的了。

看他这样傅瑄也有点后悔,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伸手将噼里啪啦掉眼泪的弟弟搂进怀里,给他暖着手脚,语气也尽可能放柔:“是是是,你比很多普通同学都要聪明,所以聪明的傅星来小同学,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故意洗冷水澡把自己冻坏吗?”

傅星来抽泣着把头埋进他脖颈边,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不止是想让你陪着我睡。”

“……”

“我还想要你再给我一点安抚信息素。”

“……”

图穷匕见。

傅星来窝在他怀里,喃喃道:“当初选择常住在这里以后,我手里的高级通行证就被爷爷收回了,现在的常规通行证进不了白塔,可你最近又在白塔里待了好久,我每天晚上学习到很晚也没等到你回来,早上起床后你又出门得比我早好多……我见不到你,太想你了。”

“……”

“当初都说好了,我留在这儿是要陪着你的,可我找不到你,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傅瑄有些不解,低声问:“……你为什么觉得,我需要人陪?”

——因为你研究的东西,一看就很沉重、很沉重,不知道为什么。

——即使我暂时看不太懂,但是也能感觉到,一定是很重要的项目。

——如果真的有“宿命感”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存在的话,那么我觉得自己的宿命也许就是……和你一起把那个项目做出来吧?

傅星来没敢说出口,害怕傅瑄笑话他不自量力,又哭了一会儿,才哽咽着说:“白塔十四层的计算量很大,我怕你一个人处理那么多工作会累坏身体,我想帮你……”

“……”

傅瑄有些意外,也有点感动。

就在他刚想抬手摸上傅星来脑袋的时候,原本抽泣着发抖的少年突然在他怀里止住了所有动作。

傅瑄赶快低头去看他:“怎么了?!”

结果没想到,傅星来抬眼迎上他的目光,眼圈虽然还红着,但是目光却锐利得发亮!

天才之间那无以言说的默契让傅瑄一下子意识到了傅星来是什么情况——

他突然来灵感了!

于是傅瑄非常有眼力见地从窗台上拿了一支笔和一沓自己先前的论文废稿,一并递到傅星来手里。

傅星来接过纸和笔,吸了吸鼻子,开始奋笔疾书。

傅瑄静静地看着他写,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出声打扰。

一开始,傅星来写下的东西还是基础科学的内容,他能够轻易地看懂是什么意思,但是后来,随着整个思路的逐渐清晰和专业化,傅瑄能看出傅星来研究的领域跟他完全不同。

不是天体运行之类的理论物理,而是计算机科学方面的逻辑和设计。

傅星来写了密密麻麻的一页又一页,最终在半个小时后停下了手中的笔。

“……写好了?”

“嗯,”傅星来把手里的记录纸妥善收好放到床头柜上,随后将用剩下的纸和那支笔递还给傅瑄,“明天我再把它写成详细的汇报材料,再递交给白塔研究所申请一次,这回应该……可能……”

傅瑄弯了弯眼角:“只是被打回了一次项目而已,就这么没有自信吗?”

于是傅星来小小声说:“一定行!”

傅瑄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去关灯,两人和衣躺下。

灯灭后,又过了一段时间。

傅瑄察觉到身边的傅星来依然眼睛亮亮地盯着天花板思考问题,轻叹一声释放出自己的安抚信息素,侧卧把他捞进怀里:“明天再想,快睡觉。”

“嗯,”傅星来闻到了他的安抚信息素味道,嘴角一勾,也侧卧着面向他,伸手搂住了傅瑄的腰,“晚安,哥哥。”

数天以后,白塔研究所的消息传来——傅星来提出的“光网”项目,正式审批通过。

自此,他也可以用“研究员”而非“研究员家属”的身份,随意刷卡出入白塔研究所了(当然,傅瑄在的白塔还是不能进)。

-

“天赐的智慧一旦闲置,其行为本身便是罪无可赦。”——白塔研究所创始人,卡修·莫尔斯博士

傅星来和傅瑄并肩站在三米高的雕塑下,看着雕塑底座上镌刻着的这句话,默然无语。

傅瑄偏头问傅星来:“你对此作何感想?”

“不好说……唔,感觉挺不近人情的,”傅星来拎着材料袋,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他最近为了赶项目,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总觉得……智慧作为大脑的产物,不应该属于个人资产吗?这老头子怎么敢对别人的私有财产使用权指手画脚?”

傅瑄摇摇头,不置可否:“根据研究所历史来看,他当年可是‘鹰派’的代表人物。白塔研究所在他领导的那几十年间确实出现了一大批极为优秀的、奠基式的研究,直接让帝**事学院坐稳了四大军校第一的位置。但是……在那几十年间,所内研究员的心理状况和自杀率统计数据也是最为混乱的。”

“鹰派?”傅星来对于这个词有些陌生,“怎么搞得跟议会那边一样。”

“科研本身也是需要资金和人脉背景作为支撑的,”傅瑄带着他迈步离开雕像,转身朝着花树小径的尽头行去,“不然那么长的研究周期,需要的材料和开展的调查……根本推动不下去。”

“那还有‘鸽派’吗?”傅星来追问,“怎么界定的‘鹰派’和‘鸽派’?”

“按照出身背景和科研理念综合来看的,”傅瑄抬手帮傅星来拍掉他肩膀上的落花,“基本上跟议会那边的情况对标。白塔研究所这里作为国家重地,也是权力与资源的角斗场。毕竟这里的研究员身份都很特殊,跟议会里那些贵族基本上都是沾亲带故。 ‘鹰派’的议员扶植‘鹰派’的重点项目;‘鸽派’的议员支持‘鸽派’的主要研究,余下那些不是很有利可图的项目,研究员们则不拘泥于派别,而是根据自己的出身背景,向上攀附那些与自己家族有渊源的、资源更为丰厚的高级贵族,形成层层向上输送的利益网络。如果选择不攀附,则在很多时候需要自负盈亏,毕竟单靠研究员这个身份,能拿到的补贴和待遇,根本支撑不起像样的研究,最终在白塔研究所呆不了几年,就会被后续更为‘有前景’的项目所替代,从而连人带组被‘优化’到其他的研究所,彻底消失在过往的人事记录之中,成为白塔研究所的又一名过客。”

傅星来转头看他,目光中有些后知后觉的失落:“……这些事情,你之前都没跟我说过。”

傅瑄摇摇头:“那时候你还小,而且既没有进入帝**事学院,也没有进入研究所,我和你之间的相处也只能是哥哥对弟弟的态度。但现在,既然你的那个‘光网’项目被白塔承认,那么你已经成为了和我一样的研究员,我出于血缘关系的亲近、研究所前辈对于后辈的照顾,于情于理都该向你解释清楚现在的这些情况。”

傅星来听懂了他的意思,笑意蔓延上脸颊:“我现在是个可以和你并肩的人了吗?你可以真正平视我了吗?”

“别太高兴,还没有,”傅瑄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等你真正能获得进入白塔的资格以后,你再来跟我谈平视的问题。在那之前,你始终都是没有高级权限的普通研究员。”

傅星来揉着额头,略显不甘,转回头去目视前方,看见了不远处掩映的方形白色建筑物:“你带我来这儿,是要见谁?”

“约翰·怀特霍森,白塔研究所现在的总负责人。”

“他是哪一派的?”

“明面上应该是哪派都不站,但从行为方式上看明显是鸽派。他们家族的家主是军部的怀特霍森上将,与傅元帅的关系很好……”

傅星来察觉到了他言语之中的微妙,有些怅然。

——元帅……也对,傅瑄的身份比较敏感,成长过程中更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傅家的帮助,又怎么会承认那也是他的爷爷呢?

“……另外,怀特霍森奉行的科研理念比较保守规范,但是却最大程度地倡导研究自由,所以现下研究所里通过的项目专业覆盖面非常广,几乎涵盖了整个自然科学体系,一改前几任总负责人只专注于军事和理论研究的风格,也给很多其他专业的研究员提供了新的发展可能。总而言之,暂时是个好人。”

二人走到了花树小径尽头,傅星来停顿了一下脚步,看着傅瑄先于自己向前走去,鼓起勇气询问:“那,哥哥是哪一派的?”

傅瑄闻言脚步一停,回头看向他,漫天花雨纷然而下,随风轻轻抚过青年的黑发黑眼,渊渟岳峙、玉树临风。

“世人都觉得我是鸽派,”傅瑄嘴角一勾,抬起手指在嘴前停顿一下,低声回复,“但我哪边都不想站。嘘……别跟任何人说。”

-

进楼之前,一个跟傅星来差不多大的少年正从楼里出来,三个人迎面遇上,那少年竟然主动抬手跟他们打招呼:“哟,傅哥,你也来这儿?”

他在跟傅星来打招呼。

傅瑄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傅星来,后者脸上虽然很快带了笑意,跟那个少年相当自如地寒暄起来,但是以他对于傅星来的了解,俩人之间绝对是那个少年单方面认识他。

果不其然,等那个穿着帝**事学院学员军服的少年意气风发地离开后,傅瑄淡然询问了一句:“他是你的同学?”

“不知道啊,”傅星来回答得相当无辜,看着傅瑄耸了耸肩,“不认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认识的我。”

“有时候,身边的人脉和资源也要懂得积累,”傅瑄想了想,还是说出口提醒了他一下,“傅元帅给你提供的平台已经很高了,多认识一些同学,总归日后会用得上。”

“……哦,我知道了。”

傅瑄看着他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暗叹了一口气,随后带着他进了楼。

这里是白塔研究所的第一行政楼,总负责人的办公室就在这里。

等秘书带领他们进门时,那位约翰·怀特霍森先生已经在圆桌另一边气定神闲地放下报纸,调制早茶了。

屋内的装潢非常古典高雅,墨绿色墙纸勾勒出浅金色菱格纹花饰,桃花心木制作的桌椅气质沉稳,纹路自然,与墙纸同色的软垫错落有致地堆叠在沙发和扶手椅里,被空气中袅袅而绕的热乎乎白汽熏染上了产自宁芙星系的红茶香味。

“早上好,怀特霍森先生,”傅瑄率先开口打招呼,随后伸手将缩在自己身后的傅星来拽出来让到自己前面,“这是我弟弟,傅星来。”

“你们好,两个年少有为的小家伙,快请坐,”怀特霍森的声音很热情,相当好奇地放下茶杯、拿下眼镜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浅绿色的眼睛细细地打量起他们两个,笑道,“果然是兄弟两个,眉眼间很相像啊,还都长着一样的黑头发。”

“是我们这些单姓人在您眼里都长一个样子吧?”傅瑄居然弯着眼睛跟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拉着傅星来一起坐在他对面,“我和星来彼此还算区别明显的,毕竟眼睛颜色不一样。如果把星来换成他的另一个同学,两人都是一样的黑发黑眼,您岂不是更分不清?”

“说到黑发黑眼,”怀特霍森调整了一下坐姿,看了眼傅星来,“刚才我这儿倒是来了一个长这个模样的单姓人。”

傅瑄与傅星来隐蔽地对视一眼,随后试探道:“难道那个人穿隔壁军校的学员军服、看着跟我弟弟差不多高?”

“对,就是这样,”怀特霍森眨了眨眼睛,用惊讶混合着戏谑的眼神看着傅瑄,奇道,“不会吧,难道你研究宇宙奥秘研究得都能穿越时空、回看过去了?”

“如果我能穿越时空,那年在兰青星系的酒馆里,一定不会拦着您醉后站上吧台跳脱衣舞,”傅瑄嘴角一勾,“甚至还会拿出手环来录像,好好保存到现在的话,每次我一来这儿跟您申请项目经费,如果您不同意,我就威胁把录像发到研究所官网上去,现在也能靠着这个月入千万银河通宝了。”

“哈哈哈哈!你个臭小子……”

傅星来瞳孔地震,看着怀特霍森在他俩面前笑得无比开怀,简直与一开始悠然喝红茶看报纸的老钱形象截然相反。

——他俩居然是老相识吗?看着还挺忘年交的。

——真没想到啊,傅瑄当年还去过有着“帝国艺术之都”美誉的兰青星系。他来到白塔研究所以前的生活,居然是那么多姿多彩的……真难想象。

傅星来心不在焉地听着两人聊天,不由自主地偷看傅瑄,想象着当初他在酒馆里的样子。

傅瑄……酒馆……怎么看都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那两人兜兜转转又聊回了刚才来过的、黑发黑眼的少年。

“……那个少年是李家年轻一代最小的,是他父亲的第六个孩子,”怀特霍森一耸肩,“但是投胎运气不太好,他的母亲并不是他父亲的合法妻子,所以他在李家的身份和傅瑄类似,和他相比,恐怕傅瑄还要比他好一点。父母恩爱对他而言算是奢望,因为他的母亲是被他父亲扫地出门的,你们单姓人有个文化叫做‘去母留子’?好像是这么个意思。他母亲去世的时候很年轻,才二十多岁,那个少年只知道她姓‘森’,除此之外关于她的一切,一概不知。”

傅星来皱眉问道:“李家怎么这样?”

怀特霍森重新端过红茶,在氤氲的热气中接着讲八卦:“原本他父亲连他都不想要,但是基因检测显示他有很大可能分化成Alpha,这才留在身边的。他的父亲生下的前五个孩子要么是女孩,要么是男性Beta或者男性Omega,他需要一个男性Alpha来继承李家在军部的势力,毕竟像军部那样对体力智力耐力和意志力要求都很高的地方,还是天生身体素质绝佳的Alpha更为合适吧?唔,免责声明,这些都是我猜的,不知道对不对。”

傅瑄单手搭在桌面,从容发问:“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李知鹤(作者提示:此人在全文第一章出现过,那个军医),”怀特霍森喝了一口红茶,摇一摇头,不胜唏嘘,“非常热情开朗的性格,而且为人处事很周全。这一点倒是跟傅瑄你很相像,但是没有你那么毒舌(傅瑄闻言一耸肩)。在帝**事学院学的是医学相关的专业,白塔研究所这边已经有不少项目组愿意要他进来帮忙了,刚才他来,也是为了协调学习时间和实验时间才过来与我商讨办法的。”

“又是医学?”傅瑄对此似乎非常意外,微微皱眉,“最近审批通过的医学和生物类项目,好像比之前几年都要多。”

“谁说不是呢……”怀特霍森不无感慨,“也不知道议会是抽了什么风,最近两派斗得厉害,争先恐后地到这儿给我施压,尤其是鹰派那边,还说白塔里只放你这一个绝密研究还是太过资源浪费了,绝顶天才哪儿有那么多?应该大开方便之门,让一些密级不高但是研究前景很广阔的项目也入驻进去,人才和人才之间思维碰撞,会激起更多的灵感火花……”

傅星来很天真地开口:“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啊?”

下一秒,傅瑄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赞同地看他一眼,摇摇头。

怀特霍森摆摆手,示意傅瑄没什么:“没事,小孩子正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哪里知道什么叫扯大旗做虎皮。”

傅星来被傅瑄捂着嘴,闻见对方手上传来的熟悉香味,嘴角微勾——傅瑄用的洗手液还是他前两天刚买回来的呢,果然清清浅浅的,跟他很搭。

趁此机会,赶快偷偷多闻几口。

其他两人哪里知道傅星来这个小没出息的在想这些,都陷入了很慎重的沉默。

最后居然还是傅星来重新挑起了话头:“我刚才是想到,如果能放宽对于项目的密级限制的话,也许我的‘光网’项目就可以进驻白塔,这样我就能和我哥一起在那里做科研了。”

怀特霍森一听他说“光网”,突然来了兴致:“对啊!你这个小子倒是有点创新在身上,那个‘光网’要是真能落地,日后军部组建起宇宙级信息通讯部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别的不提,你爷爷傅元帅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最开始研究这个,不是为了让我爷爷高兴,”傅星来大大方方地解释,“当初来到白塔研究所,我看见我哥在白塔十四层计算的时候手写很麻烦,我想让他轻松一点。所以才打算制造一个计算模拟集群来帮助他,后来虽然删删改改成了比先前那个简单的愿望应用前景更为广阔的样子,但是初心是不变的。”

“真好啊,”怀特霍森一听他这么说,有点感动,“你们兄弟两个,感情真好。”

“那当然,”傅星来得寸进尺,把头搭在傅瑄肩膀上看着怀特霍森,目光深深,“我跟我哥天下第一好,谁都不能比。”

傅瑄听着他们两个说话,突然有些口干舌燥,没搭腔,兀自伸手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最后送他们两个出门时,怀特霍森一边递给傅瑄本月的项目经费支票,一边跟傅星来说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白塔十四层以下的密级真的要下调,那么你那个‘光网’说不定真有机会进驻,记得多关注研究所消息,我这边也会帮你们留意的。”

“好!谢谢怀特霍森先生!”傅星来牵着傅瑄的手,像是小孩牵着家长一样,笑眯眯站在走廊里转头去跟他挥手,“下次发项目经费时我们再见!”

随后也不管对方回复,与傅瑄相当默契地对视一眼,快速跑步离开。

独留怀特霍森在背后笑骂:“你们两个臭小子……”

-

没承想在一周后,白塔外墙之下,发现了约翰·怀特霍森高坠而亡的尸体。

研究所、帝**事学院和军部三方协查的结果是——自杀身亡。

新一任白塔研究所总负责人里斯特·怀特霍森走马上任,宣布将白塔暂时封闭起来进行彻底改造,塔内一切研究项目暂时中止,白塔研究所内所有研究员都要参与心理素质评估,及时发现潜在问题,做好提早干预。

帝国众多媒体纷纷扬扬地报道此事,在全霍伦主星系掀起了一波关于心理问题的热烈探讨。

帝**事学院和白塔研究所里,学习、工作与生活还在继续。

对于这一时期的傅星来而言,除了对于约翰·怀特霍森先生的自杀而死有些意外且不能置信,其余一切都还在按部就班地推进着。

唯一的一个变数就是,他哥傅瑄的心理测评结果,居然是不合格。

白塔研究所方面怀疑傅瑄是受到了约翰·怀特霍森自杀的刺激,于是暂时停掉了他的一切学术职务和工作,放他在公寓里专心修养一阵子。

什么时候放他回去做研究?待定,等通知。

傅瑄自己对此没什么反应,但是傅星来有点担心。

于是他头一次不顾傅瑄同不同意,强制性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都拿到主卧,除了白天在外面学习和研究的时间,每天定时定点联系傅瑄,要求他报备状态,一旦放学或者结束研究以后,立刻马不停蹄回到公寓里陪着他,甚至傅星来也学会了做饭,全身心关注傅瑄的一举一动,哪怕他只是下意识地皱了个眉,傅星来都要在心里将所有可能的皱眉原因全都过上一遍。

如此高强度地思考和担忧,傅星来终于自己把自己给压垮了。

傅星来生病了,感冒感得很厉害。

然后他也被迫停课、停项目,回家休息。

-

傅星来蔫蔫地坐在主卧床上,围着傅瑄的被子,喷嚏打得很大声:“哈——哈丘!”

傅瑄捏着自己的鼻子,有些好笑站在一边给他拿药和水:“你可真是……”

“我不回去,”傅星来怕他赶自己回次卧,红着眼睛看他,“我就在这儿。”

傅瑄抱着点逗弄他的心思,装作转身:“那我走?”

“不要!”没想到,傅星来一个箭步从床上蹦起来,扔下被子冲下床就一个饿虎扑食抱住傅瑄的腰,喃喃地犯委屈,“你别走,你别走,你别走……”

——都是12岁的大孩子了,一激动还是哭唧唧地要人抱。

傅瑄无奈,但相当大度地不与病人论短长:“你好好睡觉,我就在家哪儿也不去,啊。”

“那你能不能在我眼前待着?”傅星来闷闷地抽泣,“我想看着你。”

“……唉,”傅瑄叹气,斟酌着词汇,“那,你先放我去客厅打一个抑制剂再回来,行不行?”

“抑制剂?”傅星来又开始紧张了,“你怎么了?有哪里难受?!”

“没事、我没事,”傅瑄反手拍了拍他后腰,“放开,勒死我了……我刚才感觉有点儿热,全身发软,应该是作为Omega的发情期要来了。”

——发发发发发发发情期!!!!!

傅星来突然跟触电了一样后退,甚至捡起被子缩回床上将自己围成了一个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的“铁桶”。

傅瑄背后一轻,转头发现他居然打扮成了这个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地整理自己的衣服,拍掉衣褶:“你这又是怎么了?”

傅星来有些难堪地不想让他发现自己脸红得快要滴血,支支吾吾地说自己要睡一觉。

“好,那你乖乖睡,我打完抑制剂也去次卧躺一会儿,”傅瑄将药和水放在床头柜上他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别忘了先吃药再睡。唔……三个小时之后吧,我三个小时之后估计能睡醒回来,你醒来以后没见到我也别担心,好不好?”

傅星来连眼睛也藏到被子里,只是一味地、幅度很大地点头:“嗯!嗯!嗯!”

——看着好像铁桶在鞠躬,好好笑。

傅瑄嘴角一勾,没再管他,转身离开了主卧。

-

晚上,在傅星来的强烈要求下,傅瑄贴着强效抑制剂阻隔贴,还是回到了主卧跟他一起睡觉。

好在下午傅星来发过汗,温度降下来,几个小时之后就不再打喷嚏流鼻涕了,现在除了微微的咳嗽,恢复得相当好。

该说不说,Alpha的身体就是抗造。

现在两人并肩躺着、各自盖着一条被子,反而是傅瑄因为Omega发情期的缘故,整个人显得气色更荏弱一些,恹恹地红着脸颊浑身冒虚汗。

但是打过强效抑制剂以后,好歹信息素不会失控了,精神状态也还可以。

两个人白天都睡得很饱,于是只能盖着被聊天。

傅瑄相当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怕我也自杀?”

傅星来支吾了一会,拐了个话头:“怀特霍森那么开朗,他都……”

“他的死不一定有那么简单,”傅瑄倒也不避讳傅星来年岁小,将自己对于整件事的猜测缓缓道来,“估计是最近鹰派和鸽派的斗法中鸽派落了下风,导致研究所领头人一定要换,但是还没到谈崩的地步,所以换得又不能那么明显,最后只能选个跟老约翰出身同一家族的人来顶上,维持住表面和气。里斯特跟老约翰的关系不好,老约翰跟我提过他俩之前没少因为派系的问题吵架,估计里斯特是个鹰派出身……结合老约翰在一周前那次谈话的内容,嘶,白塔研究所的领导层势力估计又要洗牌了。”

傅星来安安静静捋了一会儿关系,随后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有点紧张地问:“我记得哥哥你之前说过一次,别人都以为你是鸽派,那日后……”

“很好,你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傅瑄侧身过来看他,眼睛在黑暗里也亮得如同水洗过的墨色棋子,又因为正处在发情期,眼神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缱绻,“所以,白塔第十四层的研究项目暂时搁置、包括我因为所谓‘心理测试不合格’而停职在家……都是有更深层次原因的。”

“……”

傅星来反应过来以后,突然踢开被子,伸出手脚像八爪鱼一样搂住傅瑄,露出了一个笑:“太好了,你没事就好。”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最差还有他去请爷爷给他们兜底呢。

傅瑄不知道他潜藏在心底的弯弯绕绕,只觉得傅星来真是心思单纯、可爱得有些过分了:“嗯,我没事。”

“即使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也要记得跟我说,”傅星来认真嘱咐他,“我现在还不能去白塔,但是你可以从白塔里出来找我,不管什么时候你来找我,我都有时间的。”

——这句话对于搞科研的研究员(单指傅瑄)来说,确实相当动听。

于是,被感动到的傅瑄第一次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认真给出承诺:“别怕,不论是自愿还是非自愿,我绝不会像怀特霍森那样的。”

傅星来回味着额头上温暖柔软的、一触即分的感觉,又红了眼眶:“……嗯。”

傅瑄继续许诺,语气很温和坚定:“……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傅星来有点哽咽地开口问:“真、真的吗?”

“嗯。”

“真的吗、真的吗?”

“嗯嗯嗯,别多想了……快睡吧,本来就还病着。”

傅星来将脸埋在傅瑄侧颈,声音小小地嘱咐:“哥哥,你再等等我。我长大以后一定能分化成最强的Alpha,然后把所有欺负你的人、破坏你研究的人都赶跑,给你买最大最好的房子,让你想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

然后,傅星来就第一次听见了傅瑄的轻笑。

虽然只是清清淡淡的一点气音,连是开心还是嘲讽都来不及品出来。

紧接着,他的脸就被哥哥的大手掐在掌心抬起来,被迫嘟成一团和傅瑄对视:“……少给我画大饼。”

傅星来眨眨眼,表示自己不太理解:“画饼是什么?我不是在说话吗,这里也没有笔呀,怎么画……呜呜呜!”

他的嘴被傅瑄单手捏住了。

“别装傻。”

随后,傅瑄伸出另一只手越过他去拽那张被他踢到身后的被子,给他严严实实地裹成了一张小卷饼之后,紧紧地搂在怀里,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喏,大饼,做好了。”

傅星来嘻嘻嘻地滚在他怀里笑,果不其然屁股上又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记。

“哎哟,你敢打我屁股!爷爷都没这么打过我……”

“快睡觉,不然把你从公寓里扔出去。”

于是傅星来终于不再闹腾,意犹未尽地、不情不愿地开口:“哦……晚安,哥哥。”

熟悉的沉默,傅瑄每次装睡时都这样。

——哪怕人人都可以秒睡,傅瑄都不可能。

傅星来对此已经习惯,笑眯眯地撅嘴在傅瑄的下巴上回亲了一下,终于重新埋在他侧颈,闭上了眼睛。

傅瑄慢慢抬手,将弟弟整个人连带被子拢在怀里,一个完完全全的保护姿势。

迷迭香味道的安抚信息素在傅星来的鼻端慢慢氤氲开来,一夜好梦。

-

第二天,傅瑄避开傅星来悄悄搜索:小孩突然亲长辈下巴是什么意思:)

下一章开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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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apter 2 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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