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登显然没跟上柏时荫的思路,迷茫道:“嗯?什么时间?”
明妮偏头瞧了他一眼,表情颇为一言难尽。
柏时荫倒没在意他这种不给指令就不会用脑子的性格,但也没多做解释,而是谈论起了另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接下来要考虑如何混进地下。像刚才解决那些人一样一路杀到太空电梯井面前显然不现实,我们需要换一个方式。”
“嗯,你直接说我们应该怎么配合你就好,”明妮抢在兰登之前说话,“按照军令,我跟他现在全权听你调遣。”
一提到军令,兰登再次点头认可:“对,在我们成功潜入地下投放跃迁点位、到海因茨少校他们来汇合之前,我们这个三人小组里你是领导。”
柏时荫其实并不习惯这种称呼。
虽然他是正经军校出身、也拿到了少尉军衔,但一直以来都没能有机会实地带兵。当初参与远苍星系战后收尾工作时,由于他曾作为“实验体”这一特殊身份,每次出任务也都是服从指令单兵深入作战,从来没考虑潜入过程中身边带人的情况。
但人生就是这样,需要不断走出舒适圈才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儿。
“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柏时荫顺手擦了擦身侧那座漆黑石碑,下意识瞥了眼石碑底部,低声道,“就一个词儿——招摇撞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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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眠星H74星体地面,巨型碑林东北方向三千米处。
NE-16号太空电梯地面运输中转站。
某位卫兵原本趴在操作台前百无聊赖地玩子弹壳,猛然间视野一角闪过数道刺目光芒。
他旋即警醒起身去看,只见好几发来自于一级星环要塞的导弹如天坠之火当空落下,带着炫目的尾光铮然打在巨型碑林深处!
虽然真空中不能传播声音,但是能量碰撞之后产生的震荡波却丝毫不能作伪。
卫兵脚下的地面明显颤了几颤,连头顶的灯光都不稳定地明灭数下。
视线尽头,硝烟冲天而起,罡风裹挟浮沙迅捷四散。
卫兵目光阴鸷,朝着炮弹降落的方向狠狠骂了一声,先向指挥所报告了一句被轰炸处的点位信息,随后抬手按动胸前的通讯器开始联络那些被派到碑林附近去执行任务的士兵小队,派遣医疗急救。
一刻钟过去后,他手头的各类外派消息刚刚变少,就遇上了一条申请进入地下工事的运输请求。
卫兵差点循着肌肉记忆顺手批个“通过”,却在看见对方来处时猛然停笔,默默皱起了眉头。
——矿石开采的队伍今天回来得这么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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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截尚带余温的拇指被按在中转站的指纹验证锁上,数秒之后,绿灯亮起——身份验证通过。
明妮眼疾手快地接过柏时荫垂下手时给她塞过来的那截拇指,在中转站大门完全打开之前先向后退几步让兰登顶替上她的位置,随后扬手将它远远抛向身后十数米开外的不知名处,转回身弯腰低头给趴伏在矿石箱子上正在抽搐咯血的、半死不活的“战友”捂了捂脖子上还在呲呲喷血的狰狞伤口,面色由冷淡自然而然转为急切。
里头的卫兵刚刚因为对方一次性通过身份验证放下了一半的心,结果开门之后被对方煞有介事的情形吓了一跳:“卧槽!你们这是……”
“别提了!救人要紧!”柏时荫不由分说打断他的话,箭步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给我开紧急通道去地下!几发导弹打下来,我们队眼下就剩这一个勘探工程师还活着了!他要是死了,原计划能开采出来的烟云矿脉要减少百分之七十!上边一旦问责下来,要命的那颗子弹你能替我挨吗?!”
卫兵瞟到了他肩上的中尉肩章,原本想着盘查的心思立刻烟消云散,又在听见子弹的时候哆嗦了一下:“是是是,长官您稍等,我马上开!马上开!”
柏时荫转身蹲下,装作查看那个活死人的状态,嘴上还在给压力:“快点!!!”
卫兵在操作台上飞快按动了两下,身后十几米开外的地面立时向两侧开裂,没过几秒,几十平米见方的巨型运输轿厢缓缓升上来,对着他们敞开电梯门。
还没等卫兵将脸上的表情替换成谄媚,柏时荫一个眼色,明妮带着兰登放下箱子,抬起伤员,飞速进入了运输轿厢。
厢门合拢,慢慢向下运行,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但柏时荫没跟着他们一起下去。
卫兵也很纳闷:“中尉大人,您还有什么指示?”
“指示不见得,”柏时荫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转头眯起眼睛看他,诚恳道,“歉意倒是有一些。刚才我看手下人伤成那样,太心急了,难免态度上有些急躁。”
“啊不不不不,”卫兵一听这话松了口气,赶快给他找了一把椅子坐,“眼下那两位战友是去地下运送伤员了,您打算把这箱矿石送去哪儿?用不用我找别的人帮您护送一下?”
“不用那么麻烦,”柏时荫闻言摆摆手,相当自来熟地从操作台上摸过一颗弹壳来,漫不经心地拿在手里把玩,“刚才那几发炮弹的事儿,你上报指挥所了吗?”
“报上去了!”卫兵立马回复,“第一时间就汇报上去了!”
柏时荫手里转着的弹壳换了个方向:“指挥所里老总是什么反应?用不用我们从地下也运上去几发大的打回去?”
“这个倒是没说,”卫兵神色变了变,“但是柯蒂斯少校叫我们看紧地面,说是……”
柏时荫抬起眼睛扫了他一眼:“说是什么?”
卫兵咬了咬牙,拔枪对着他直接按下扳机,狠戾道:“防止帝国的走狗浑水摸鱼!!!唔——”
握枪的手腕被一股巨力攥住被迫向上抬起,“砰”一声打爆顶灯,玻璃碎片四散掉落,簌簌迸溅着划破脸颊。
眼前骤然陷入黑暗,整个房间里只剩操作台上的一列列按钮还在发光。
“这要是换在当年,指挥所什么时候能轮得上少校来安排事务……你们还真是落魄了。”
柏时荫一脚横扫把卫兵当胸踹出十数米开外,随后箭步冲到操作台前按下轿厢暂停键,随后拔出单分子刀,转身“当”一声格住卫兵跃起劈下的军用棱刺!
但对面的力气显然比柏时荫更大,冷刃锋芒寸寸压下,在柏时荫戴着的透明战术头盔上划出一道深刻裂痕。
“那又如何?!”
卫兵吼完,对着他轻蔑一笑:“哼……区区一介Beta,也敢来跟Alpha玩单挑?找死!”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眼前原本目光深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青年军官顿时眉头一挑,表情变得戏谑,叹道:“真是瞌睡了就来送枕头……这是你自己说的啊,可不怪我。”
卫兵心下狐疑,但还没等他分心想出来个结果,柏时荫另一只手从腰间扯出一支密闭试管,朝着他脸上兜头就是一下!
药用玻璃骤然碎裂,里面的失能剂顿时顺着他脸上的伤口流进血液里,迅速经由循环带向身体各处,以面部为起点,数秒之内卫兵就整个人脱力倒在了地上,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当啷”一声,军用棱刺掉在地上,被柏时荫捡起来插进了自己大腿外侧的绑带间。
卫兵胸前的通讯器也被拿走,和军用棱刺一起成为了他的战利品。
对方毕竟是个Alpha,柏时荫也不敢托大,手中单分子刀上把,手起刀落,从后颈腺体刺入,颌下喉结穿出。
卫兵被他钉在了地上,鲜血从喉间汩汩而出,很快染红了地面。
临死之前,卫兵隐隐听见了他的调笑:“我看埃尔贝托的审美还是跟当年一样差……你们队里的Alpha是不要钱一样批发的吗?”
卫兵气得一口气没倒明白,咯出一大口血沫子,活活被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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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厢门再次开启,明妮和兰登拖着已经死透的尸体重新回到中转站内,望着面前的情形格外惊骇。
“出了什么事?!”“没受伤吧?”
“没有,但也实在没办法,”柏时荫一耸肩,简要解释道,“这家伙‘醒’得太快了。在他身上废了一支失能剂,有点可惜。”
兰登怕他死得不够透,跟刚才电梯里一样,在卫兵脖子上又补了一刀。
明妮收回目光,转眼去看柏时荫,问道:“现在就让少校他们直接过来吧?眼下这里没人了。”
“不行,”柏时荫拒绝得很快,“这里虽然没人,但却不够安全,而且还没到地下呢,现在二十多个人一到齐,乘坐电梯去地下也得分成两拨,风险太大。”
明妮一听确实有道理,扯住他的袖口:“那我们先去地下?”
“地下要去,”柏时荫的目光看向电梯,“但却不能这么直接坐着电梯去。”
——那个卫兵“醒”得莫名其妙,先要快点搞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否则万一坐着电梯下去之后,一开门面对着敌人荷枪实弹的“迎接”,那不就直接被打成筛子了?
“眼下有三件事,”柏时荫抬手看了眼手环,距离碑林巡逻的半小时换班(但那几发炮弹之后,巡逻可能并不重要了)还有十二分钟,“第一,我要联络一下席上将,两分钟就够;第二,中转站需要维持还有人在工作的假象,但不能再有人进来这里;第三,地下需要一个人探探路。”
“我去探路!”兰登自告奋勇,“中转站操作台我不会弄。”
明妮点点头,对此并无异议:“我先前在信息通讯部队借调过几个月,这种老式设备也能上手。”
明妮那边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不必赘述,柏时荫却单独跟兰登嘱咐了好几句,认认真真地教他如何借用电梯轿厢深入地下,随时保持联络。
“放心,”兰登在腰际挑挑拣拣,找出安全搭扣拽到眼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对着柏时荫一点头,目光坚定,“绝对不辱使命!”
明妮按动按钮,先将电梯轿厢抬升上去,露出了轿厢下部的曳引绳。
兰登将搭扣“喀拉”一声挂上曳引绳,一手拽着绳子,一手护住搭扣,双腿紧紧缠上绳子下部,朝着柏时荫一点头,自己调整着速度降落下去。
过了一会儿,无线频道里传来兰登的声音:“请求开启视野共享。”
柏时荫立刻回复:“同意。”
战术目镜右上角开了一个视频窗口,柏时荫能清楚地看见兰登目前的情况。
——果然,地下工事的各类管道有一个单独的、电梯不会中途停靠的夹层。
“我找了一下,”兰登一边小小声汇报,一边抬手隔空越过形状各异的管道,指向其中一个巨大的方形管,“喏,通风管道……这种结构从外边一拽就开。”
“做得好,”柏时荫一边给席如诗拨通讯,一边嘱咐他,“你先进去躲着歇一会儿,我和明妮处理好这里的事情马上下去。”
“好嘞!”
挂断之前的画面中,可以看见兰登伸出戴着半指手套的手来,用金刚石刀在透明的电梯外墙上利落地切割出一个弯腰即可轻松通过的大洞。
兰登这边通讯刚断,席如诗略带疲惫的声音就在柏时荫耳边响起:“怎么了,柏少尉?”
“先前您让我看叛军名单的时候,上面只有一个人的姓氏是柯蒂斯、而且是少校军衔,”柏时荫开门见山地有事说事,“莱杰·柯蒂斯少校。根据刚才某个叛军的供述,他眼下很可能是二级星环指挥所里的‘老总’。”
军区里都知道,所谓“老总”,基本上就是总指挥官的俗称。
席如诗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会派人重点留意他的情报和位置……那么,埃尔贝托在地下工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嗯,”柏时荫一点头,不欲多说,“就这样,没别的了。”
“好,注意安全。”
挂断通讯后,柏时荫转头去看明妮的处理情况,顺便检视了一下刚刚缴获的通讯器历史记录,果然发现了问题——
【总指挥所公告】地面全体警戒,暂停各类运输,小心敌方势力渗透。(三分钟前)
——原来如此。
注意到公告范围仅限地面,柏时荫暂时放下心来。
“我告诉他们这里被导弹波及,正在进行临时检修,”明妮从操作台前离开,走到门边对照着密码本输入了十六位密码,将中转站的大门从内部牢牢锁上,“等我们下去之后,这里直接局部断电,二十个载货电梯和十五个载客电梯全部停运。”
“很好,”柏时荫点点头,将卫兵的通讯器重新放回衣袋里,朝着刚才兰登下去的方向一偏头,“我们走吧。”
明妮将原本插在地上的单分子刀拔出来还给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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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分钟后,三个人借由绳降在通风管道里成功汇合,随后开启了随身携带的测绘设备,自动搜集周围的数据信息,形成有关于地下工事的地图共享给同一频道内的所有战友。
三人在管道内爬了一会儿,选取了一个靠近角落里的位置,取下通风窗,轻手轻脚地落到地面。
最后一个出来的兰登还贴心地记得将窗格安放回原位。
这里是一间即将搬光内存的仓库。
柏时荫耳朵一动,不等兰登和明妮站稳,立刻抓着他们回身藏在数个摞起来的子弹箱之后。
仓库大门訇然洞开,两个叛军走进来搬箱子,一人搬了一个,转身离开。
三人心照不宣地盯着他们的动作,在他们都背过身去的刹那掏枪射击!
电离手枪的声音并不大,打进人体的动静沉闷而迅速。
在那两箱子弹即将落地之前,三人从躲藏之地冲出来及时接住,顺带将尸体拽进仓库角落。现下有了时间还有了稳定光源,三人比对了一下自己身上和尸体身上的作训服制式,发现叛军的各类兵种的确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纯黑色制服。
但关节处磨损得都很厉害,而且衣服的味道都不是很好,从生产力角度考虑,叛军应该除了清洗之外也没有办法重新制作才会这样。
不过被血浸染之后衣服纯黑的颜色不会发生明显变化,这一点很好。
在柏时荫的授意下,明妮和兰登终于可以开始安放军用跃迁点位了。
柏时荫在这方面的操作虽然经过了海因茨的加急特训,但依然不甚有把握,所以这件事上他帮不了忙,只好走到门边帮忙把风,顺带打探一眼地下工事的整体布局。
天幸,他们选取的潜入点位确实不错。
这个仓库就在整个地下一层的边缘地带,并不起眼。虽然它和电梯井之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但柏时荫从门边走出去两步倚在栏杆上一望,就能将整个地下工事的布局推演得七七八八——
如他所料,整座地下工事一共三层,每层都是环形布局。
而且,每一层的环形中央都有各类电梯停靠点,运输线路四通八达,就像一棵巨树,处于每层视野中的绝对C位。
他不免有些庆幸自己没听从明妮的建议带着他们两个坐电梯下来,否则不管先前暴没暴露都会接受来自叛军的“注目礼”,死前恶战一番在所难免。
“嗡——”
身后传来跃迁场域稳定开启时的熟悉声音。
柏时荫警惕地看了一圈,四周暂时没什么可疑人等,数百米外也有两人一组的叛军在仓库中进进出出运送弹药,但是距离过远,对方也不可能注意到这里的变化,于是他暂时放下心来,走回仓库门边。
幽蓝色的跃迁场域中,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迅速钻了出来。
最后一个是海因茨·第欧根尼,他面色不太明朗,但是在看见柏时荫的时候还是默默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干得好。”
“多谢夸奖……嗯?”柏时荫跟他分开时,手里被塞了一管应急胶水,懵懂道,“这是什么意思?”
海因茨朝着他头盔上被划裂开那个位置一点:“暂且涂一下应急,不然等回去的时候你怎么出门上飞梭?外面可都是真空啊。”
柏时荫猛然醒悟,笑着谢过他,顺带一问:“飞梭上留人了吗?”
没想到,海因茨当场骂了一声,压着怒火低声道:“别跟我提飞梭了!黄贺殷那个抽了风的傻缺,等我跟他见了面一定好好锤他一顿!”
其他人身上也多多少少挂了点颜色,但还是涌过来安抚队长情绪。
原来,那几发原计划“帮助隐匿行踪”的炮弹虽然真的让叛军手忙脚乱地应对了一阵,给柏时荫三人创造了潜入的契机,但是爆炸产生的气流却将飞梭整个掀翻了出去,导致身处于飞梭中的其他战友们随着翻滚的飞梭摔得七荤八素,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从海因茨的反应来看,显然像是被蒙在鼓里。
明妮悄悄将柏时荫和兰登拉到身边,一脸艰难地问:“你们猜……黄中校会不会跟少校告状,说那几发炮弹是我们请求他打的?”
柏时荫认真思索片刻,有点不确定:“难说。黄中校像是嘴那么碎的人吗?”
兰登却很难得地说了一句公道话,开朗道:“那又怎样!打都打了。”
其余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认可:“……确实。”
——如果黄中校不说的话,就让这件乌龙悄悄地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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