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议事厅内,罗珊的声音温柔响起。
“报告上将,有关于莱杰·柯蒂斯的所有情报都已经整理成完整文档,发送到您的审阅本里了。”
“做得好,”席如诗纤细的指尖在电子审阅本上匆匆勾画了好几页,一行行信息飞速掠过,眉头微蹙,“这些绝密级别之下的战报直接给29师的参谋长送去,我听说他半小时之前刚醒,对吧?……那家伙前几天中弹昏迷之后,29师的智囊团就没了主心骨,天天在我这儿跟着开会也商量不出什么东西,一个个就知道坐着吃空饷……还是让他们自己去管吧。”
罗珊利落地应了。
“噢,对,”席如诗叫住她,“那个温斯莱特少校还不错,私下里派人接触接触,如果能撬来,就说我身边给他留一个副官的位置。”
罗珊有些惊讶地一扬眉,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走去外间给其他军官送战报和批示意见去了。
等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一直以来专注于盯着自己面前屏幕的廖金环第一次开口感叹:“温斯莱特少校还真是好福气啊……一入队就能当上您的副官,日后外放去其他星系,高低也是当地军部的三把手。”
席如诗单手圈起桌上的热水杯搂在怀里抱着,顺手点开莱杰·柯蒂斯的档案,闻言含笑瞥了她一眼,调侃道:“怎么?羡慕他?”
“当然,”廖金环大大方方地承认,随后转向她一脸认真地毛遂自荐,“您看看我!我也很优秀的!而且我还是您隔了两届的亲师妹呢!”
席如诗低头看着档案,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确实,但你先把你家里那位快入土的老贼说服了,再从现在的岗位谈调动的问题吧。”
廖金环一听这话顿时蔫巴了,委屈道:“快别提了……赫尔岑他家那么厉害,我家老头子指望着我把他踹下去当29师一把手,这怎么可能嘛!要是当初玉钗跑出去当星际流浪客的时候我拦着她就好了,这样如今还能有一个人帮我分担一下压力。银锁她身体又不好,能在老家那边的星系议会里混上一个席位都算是我们家烧了高香,帝都这边哪儿还能有什么人记得帮帮我啊。”
“我记得星际流浪客有很多种,廖玉钗从事的是哪一行,游医?”
“不是,她是学宇宙史的,当群星撰者去了。”
席如诗将电子审阅本里的档案向上翻了一页:“据我了解,这个职业可不太容易做啊。”
“那是!一年到头不在家,一问就是去远星遗迹里挖东西,还总是碰上星盗,那些都是荷枪实弹、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一旦打上照面,她顶多用手里挖沙子的军工铲给自己掘个坟躺进去!要我说这工作比留在军区里打仗还危险,可她就是不愿意回来。”
“人各有志,不要强求,”席如诗垂着眼睛,默默将文档里的一些文字打上标记,一滑屏幕,切换到另一份档案做信息对比,“最近我暂时没工夫,但你妹妹玉钗那里的消息记得多留心,等现在手里这些事情忙完了,我可能要找她请教一些有关于银河历史的问题。”
“哦,我知道了,”廖金环有些讪讪,“怎么我身边的人都比我强呢……”
“又胡说,”席如诗闻言嗔怪地看她一眼,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如果我不认识你,哪里能通过你作为中间人认识你的妹妹呢?你明明就是很重要的信息中转站嘛!不要妄自菲薄,升衔这件事也是,别总是听你家里那个退休了的老头子怎么说,眼下真正留在军队里服役的是你,平日里灵醒着点儿,29师升不动,可以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啊。”
廖金环一听来了精神:“什么意思……透露点消息给我呗?”
“阿法星系最近在换防,”席如诗想了想,肯定道,“我记得是空天军团第46师换到那儿去。师长云遮月几年前在战场上伤了眼睛,治了这么久一直不见好,几天前刚提交给军部的退役申请被军团长给扣下了,派了好几个副官去轮番劝说,说是等这次换防结束之后就在阿法星系找个高级军官替他的位置,让他当参谋长,这才勉强留住他。”
帝国情报处老总的消息果然灵通,廖金环着实佩服:“好,我会留意的……话说,云遮月这个名字,听着就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一样,云家出美人,这位师长估计也是个大美女吧?”
席如诗闻言赶紧拿开递到嘴边喝了一口的水杯,有点忍俊不禁地斥责她:“咳!……什么美女!人家是个男Alpha好么。”
此“他”非彼“她”。
廖金环如遭雷击:“什么?!他是个男的?”
“少用刻板印象看待别人啊,”席如诗点点她,“你这个名字一听起来还像个女Alpha呢,结果你不也是个Omega?”
廖金环吐了一下舌头,不再说话了。
在她的沉默中,席如诗看档案的速度快了不少。
半晌,廖金环才疑惑道:“对了,师姐……云家的势力不是一直都在帝国经济部管着商会吗?为什么云遮月却跑去前线带兵打仗了?”
“你都知道云家人的势力在经济部了,怎么还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呢,”席如诗面不改色地接着翻档案做记号,“处理精细工作的时候,还是Beta和Omega更吃香一点儿吧?云遮月是Alpha,生在别的军事贵族家里可能就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但他生在了云家,那自然不讨喜喽。”
——还真就是淮南为橘,淮北为枳。
现下这人又伤了眼睛治不好,估计在云家的地位更不会比之前好过到哪里去。
但就连军团长都派人上门请他留在军队里,不做师长也要做参谋长,想来肯定是一位才能非凡的人物。
廖金环有点替他感到遗憾了。
席如诗读档案的余光注意到她愣怔了许久,抬手弹了她脑门一下:“就你这样的还想当师长?到了46师也不怕云遮月生气之后一枪崩了你。有那个功夫发呆想别人,不如多看看我分给你的任务,行不行?”
廖金环捂着额头收起了心思:“唔!……我知道啦,师姐。”
-
电子审阅本里的档案被指尖滑动到了底部,再无其他。
席如诗将两份文件左右滑动着看了片刻,感叹道:“难怪呢……他俩既是老乡又是校友,相互之间不认识的概率也太小了。”
廖金环盯着屏幕的眼睛朝她的方向一动:“什么?”
席如诗明显不欲多说,只是摇摇头,叮嘱她:“好好干,明早带人出任务的时候注意安全。”
廖金环的眼睛亮了亮,听懂了她的暗示,低声问:“那个中校真的有问题?”
“差不多吧,”席如诗闭眼听了听耳畔听证会那边的进度,抬手掐了掐眉头,“……最好的情况是等对面抛出这个人来,我们再实锤他的身份。否则我们这边要提交的证据材料就要更多、更麻烦了。”
-
霍伦主星系,帝都星。
议会大厦73层二号议事厅内。
除却目前空空如也、无一人落座的主席台和证人席,其余座位均呈阶梯式排布在议事厅两侧,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眼下能受邀出现在这里充当陪审团成员的男男女女,皆是帝**政两界的重要人物,衣着正式且考究,脸上的神情或肃穆或沉重,立场混杂难辨。
由于本次听证会事关帝**机,因此并不对外开放旁听和报道权限,没有任何一家媒体受邀到场。
唯一拥有记录权限的是坐在议事厅角落、只配备一套速记设备和录像许可的官方书记员。
“岑小姐!好久不见。”
某位身穿烟灰蓝西装的魁梧男性慢悠悠走到坐在陪审团角落座位上的岑宝珠身边,风度翩翩一欠身,慢条斯理地跟她打招呼。
岑宝珠原本摇着袖珍象牙雕花镂空折扇的手一停,转头抬眼去看他,认出对方身份后,顿时扬起一个和善温柔的笑:“原来是科隆勋爵,确实好久不见。我记得上次见您还是在半年前的肯辛顿庄园呢,舞会上您的风姿真让人见之忘俗。”
这位科隆勋爵出身于一支相当传统的长姓贵族,但是身为他家老侯爵的第十三个儿子,按理说并不具备任何继承头衔的资格。可贵族圈子里向来见人先按血统分个三六九等,少不得要看在他身后的侯爵面子上多敬三分,于是这种坐吃山空的“吸血鬼”也有了资格披上脱俗的人皮,在一场又一场豪宴上挥金如土,和其他衣冠禽兽一起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那天晚上,谁的舞姿和风貌都不及您万分之一,”科隆勋爵相当自来熟地没等她邀请,主动坐在了她的身侧,“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在接下来的听证会环节中与您并肩而坐?”
——神经病。
岑宝珠竭力维持着面上得体的微笑,手里摇扇子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了几分,这才勉强压制住想要对他翻出一个白眼的心情:“……您随意。”
说罢,她将今日穿着的黑色过膝鱼尾裙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捞了几下,不动声色地借着要给他让地方的理由,与他尽量保持最远距离。
没想到,科隆勋爵却不依不饶,笑着跟她分享了一个已经过时得快要入土的消息:“您知道吗?这次听证会,就连太子殿下都会拨冗出席前来旁听呢。”
岑宝珠目不斜视地看着阶梯座位尽头的下沉主席台,随口敷衍道:“是吗?那还真是罕见。”
“但您并不意外,”科隆勋爵观察着她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看来您现在虽说当上了议员,但作为帝国监察官的敏锐嗅觉依然尚未消失……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
岑宝珠听出来他话里有话,面上依旧不甚在意地转到别处,但内心里却缓缓绷紧了一根弦:“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我也没办法。”
科隆勋爵看她油盐不进的样子,终于有点儿坐不住了,直接抛出了自己掌握的、最重要的消息:“这次对傅星来上校作为最高管理员全盘操控光网这一行为带头开展弹劾的人,是詹姆斯·迪安勋爵,太子殿下就是他背后的推手,怎么可能有不来观看的道理?”
“勋爵慎言,”岑宝珠暗自惊讶于他竟然能蠢得如此勇敢,在眼下诸方势力云集的情况下竟然大大咧咧地将一切摆到明面上来,悄声警醒他,“……陪审团成员虽说在本场听证过程中具有言论豁免权,但您也不该在这里说这样的话!”
“坐在这里的人都是各怀鬼胎,别以为我不知道,”科隆勋爵大大咧咧地摇摇头,不以为意,“说真的,岑小姐……与其跟那些心思百转千回的人坐在一起斗智斗勇,与我这种除了享乐以外别无所求的人并肩,或许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呢。”
“……”
“毕竟既然拿的是观众席的票,那就不必去抢上台表演的人的风头,您说对不对?”
对方的阵营归属终于在这一刻图穷匕见,岑宝珠慢悠悠转过头与他对视,目光冷静持重:“……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没事,”科隆勋爵骄矜迷离的双眼盯在她秀丽如雪的脸庞上,神色是未醉的微醺,“太子殿下知道你们早有准备,但是任何准备都是无用的,傅上校对于光网一家独大的掌控权,从今日以后必定会成为无可撼动的历史过往!”
岑宝珠不无讽刺地一笑:“……这番高谈阔论,居然能出自于您这位‘追求享乐’的人的口中,还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席如诗在这里安插了她的人吧,”科隆勋爵不依不饶,“你应该帮了不少的忙。”
岑宝珠闻言,居然嗤地一笑,抬手将扇面挡在唇前,遮住了那抹风情万种的明艳丽色:“我看如果我不讲明来意,恐怕在听证会结束之后,您能立刻指控我身为议员却跟军部实权将领有所勾结,然后将我当庭判罪塞进帝国监狱里去呢。”
“毕竟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啊,岑小姐,”科隆勋爵笑吟吟地望着她,柔声催促,“讲讲理由吧。”
“你真想听?”
“好奇之至。”
岑宝珠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说:“帝国监狱的典狱长章沄先生,今天一定会作为证人出席这次听证会,我跟他是老相好,上次在监狱里提人的时候旧情复燃,今天特地在这儿等着他结束工作,之后一起去做一点儿……成年人的游戏。您还想再听下去吗?”
科隆勋爵的脸色迅速黑了下去。
岑宝珠再次转开眼睛望向场内,终于心情大好。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一眼坐在他们身后的、沉默着整理材料的书记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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