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试验成效斐然，治疗方案很快获批，计划正式启动。
丹良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而与他相隔不久发生异变的妹妹恶化速度明显加快。于是第二次治疗对象紧急更换为丹柔。
景元照常出席，比之前放松不少。玄光已经做足准备，保证不再出错。冷疏工作繁忙，将看护偃偶的任务全部交给了手下那个叫缉风的冥差。
兰玉来得比较晚，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像是一夜没睡。
“兄弟你怎么了？看着无精打采的。”玄光摆好几个摇椅，招呼他坐下。
“没事，这两天失眠而已。”
兰玉没好意思直接入座，先向景元微微颔首，又不敢抬起目光，怕与将军的视线对上。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拘谨，他顿了顿，对玄光说：“你倒是挺会享受啊，打算半躺着看屏幕？”
“哈哈，兰先生过奖。”景元微笑道，“椅子是我带来的，改善一下生活嘛。以后我们要常来这里，总坐硬板凳不免硌得慌。”
“呃，原来是您……多、多谢将军体恤！”兰玉的表情更加尴尬。
玄光已经一屁股砸进软垫里，开始摇晃：“啊……真舒服。兄弟你说得对，还是将军会享受哈哈。哎你掐我干嘛？”
景元有些好笑地瞧着两人，兰玉躲闪的眼神自然逃不过他的视线。即便还未查出持明族内有何异动，看兰玉的状态，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前日傍晚，景元刚打开那条茶馆约见的短信，紧接着又收到消息，会面取消。兰玉始终未提及具体原因，今日也不打算解释，估计心有苦衷。
持明高层想让这位单纯的年轻人对我隐瞒什么秘密么？那可真是太为难他了。
权衡之下，景元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都是朋友，何必如此生分？兰先生也随意些吧。”
“……好。”
见将军并不打算追问，好像已经忘记了那天的事，兰玉总算放松下来。方才他还在思考该怎么搪塞过去，思考得格外艰难，现下可谓如蒙大赦。
没办法，他刚刚答应大长老，怎好转头就出尔反尔，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法阵就绪，蜃珠开启，整个大厅里荡过水波般的浅青色光纹。所有硬件设施包括监控系统都短暂地紊乱了几秒，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响。
“连接正常，传导无误。”玄光瞥了眼四周，不以为意。
兰玉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蜃珠中属于持明族的力量增强了不少，他对此很熟悉。
莫非……是因为少主与蜃境之间的联系加深？
他下意识望向景元，景元正在泡茶。
这次将军表现得如此轻松，多半已有安排。可能是少主请求加入，而他同意了。这样蜃境既是治疗场所，也为少主提供实践活动之处，一举双得。
兰玉告诫自己，以后肯定会经常看到伪装后的丹恒，必须表现得自然点。
辑风与冷疏不同，对这玄之又玄的蜃境充满好奇。确定偃偶状况稳定后，他就将多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屏幕上，站在护灵阵法旁边伸长脖子观望，活像只呆呆的土拨鼠。
很快，意识投放完毕。漆黑的秘境中，银白流光如月华倾泻，霎时水雾氤氲，幻影逐渐成形。
这是一间卧室，色调柔和，装饰温馨。堆满玩偶的床边坐着个小女孩，背对着屏幕。一幅宽大的画卷铺开在她面前，画中是绿茵茵的草地。女孩拿着笔，似乎正在那草地上添着什么东西。
几人聚精会神地盯了半晌，画面如同静止一般再无变化，整个房间里只回响着沙沙的纸笔摩擦声。
“这里是丹柔的家吧，唔……小姑娘很悠闲嘛，画半天了都。好像没什么异常的啊，你们觉得呢？”玄光说。
景元微眯起双眼，暂无表示，兰玉也耐心端详，沉默不语。
此时，灵隙通道那头，丹恒的意识早已抵达蜃境边缘。
与上次不同，他并未感受到病患求救的意愿，反而有股很强烈的排斥力，让他难以接近。
丹恒怕强行闯入会对丹柔造成伤害，便先守在不远处观察，四周还未消散的浓雾遮挡在前，倒意外的不怎么影响视线。
他的视角比外界几人要自由些，从侧边望去，目光先触及纸上快速移动的笔尖，轨迹很乱，不像是静心创作，倒像在泄愤般胡写乱画。
可女孩神情恬静，唇角带笑，看不出一丁点怒意。她似乎无知无觉，表情与动作有很强的割裂感，仿佛除了不断挥动的右臂，身体其余部分都沉浸在梦里。
那只手臂也十分古怪，肘部与腕部无明显发力，仅指头将笔攥得很紧……
丹恒的关注点再次移到笔尖处，眸光渐凝。
又等了约半分钟，景元开口道，“试着干扰一下吧。”
“啊？哦。”玄光揉揉干涩的眼睛，随便摁了个按钮。
窗外电光闪过，不久后雷声炸响，格外骇人。
女孩却没有任何反应，连头都不抬。
紧接着，窗洞大开，狂风灌入室内，顷刻间吹翻窗台与书桌上的所有摆设，床边玩偶也全部滚落在地。
屋内唯有丹柔和她面前的画架纹丝不动。
“呃，不好意思，弄得太夸张了。”玄光按停大风，抬眼见女孩仍端坐着，姿势都没变，不禁愣了愣，“这小姑娘好强的定力啊。”
景元侧目，问兰玉：“先生可还记得，你我曾经见过的丹柔，是这种性格么？”
兰玉紧紧盯着女孩的背影，果断摇头：“完全不是，我印象中她很容易受惊。”
辑风也奇怪道：“我记得丹柔以前喜欢读书，根本不会作画。难道在梦里她的性格爱好都会改变？”
玄光又打量几秒，忽然福至心灵，习惯性狠拍大腿然后痛叫，“我明白了！她不是本体！”
兰玉吓得一哆嗦，心里想：我也很容易受惊不是吗……
景元：“有可能，但现在还无法确定。”
正疑惑时，女孩的作画戛然而止，像是终于发现窗户坏了。
她用画笔指向破损的地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起来，然后东倒西歪地走过去，仿佛喝醉了酒要质问老天的样子。
结果女孩前冲的动势不减反增，眨眼间半个身子便都探出窗户。
兰玉立即反应过来，叫道：“快阻止丹柔！她要轻生！”
话音未落，又一股劲风如同怒龙咆哮着冲入，直接将丹柔瘦小的身躯吹回屋里。
玄光得意地朝兰玉眨了眨眼。
今天倒是很靠谱嘛。兰玉回以微笑。
“厉害。”景元也不吝夸赞，鼓掌三下。
辑风正看得入迷，身边的精神检测仪却又显出红字。
“将军！丹柔的意识还在削弱！怎么没有用啊？”
“不可能，我明明救下她了啊？”玄光难以置信。
女孩仰倒在床边，脸色苍白，双眼空洞，宛若一具死尸。
“笔不见了呢。”景元轻声说。
“什么……”玄光与兰玉急忙看向丹柔的右手，然而不等他们看清，余光边缘便亮起微光。
那身着青白衣衫，俊美的黑发少年，不知何时已跳上窗台，手里似乎捏着一条正疯狂蠕动的小蛇。
“那是……画笔？”兰玉惊讶道。
“嗯？小帅哥？！！”玄光一个身体前倾，差点从椅子上扑下来。
确定自己没有认错后，他不可思议地指着屏幕嚷嚷：“他们俩的偶像……居然是同一个人？！”
“不、不行吗？”兰玉马上收束思绪，决定向将军学习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兄妹嘛，呃……兴趣相投，心有灵犀，有什么好奇怪的？”
景元则微微一笑，端起他那印着“修身养性”四个字的大茶缸子，优雅地喝了口水。
“诸位，我有个新的猜测。”
只听将军不急不缓地讲道，“当人的愿望足够强烈时，命轨可被改变，梦想或可成真。现实尚且如此，蜃珠乃幻梦结成，更是变化莫测。也许，丹良的执念正是被这一方飘渺天地所捕获，凝结成为我们现在看见的这位……勇敢的小兄弟。若我预料得不错，他也许将长久徘徊于此地，替丹良完成心愿，也会帮助我们拯救更多的人。”
兰玉：“…………”
那必然是不会预料错的呢。兰玉终于明白，将军的忽悠能力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及。
玄光：“…………”
将军什么意思？哦哦我懂了……这小帅哥是蜃珠吸收丹良的执念后生出的灵体对吧！古有剑灵闻名，今有珠灵现世！我玄光的作品竟然能有蕴育出生灵的这一天！我，果然是天选之人！
辑风：“？”
听不太懂哎，似乎像是，游戏里自动生成了个NPC？不明觉厉。他们好像很激动的样子，真该让冷疏大人也来看看。
景元深吸一口气，轻叹：“万物有灵啊……我愿尊称其为：蜃境少侠。几位意下如何？”
玄光全盘接受，甚至凭借脑补将自己感动得一塌涂地，起身抱拳道：“少侠，幸会！很高兴能见到你！”
兰玉险些被口水呛到。
蜃境少侠……仙舟奇侠……
果真是，绝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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