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志眨巴着他那双眼睛，看上去要多纯良有多纯良，面前摆着半杯温水，他用手不自觉地扣着杯沿。
“警察同志，你们别换着人的玩我了，我做了什么啊？”
卫诚不理，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掏出烟盒抖了抖，捡出一根。
“来，让那位警官出去吃口饭，我跟你聊。”
审讯室禁烟，但卫诚显然还没规矩到那种程度。余慎行坐在他身后，福至心灵般轻轻咳了两声，伸手状似不经意地揉着喉咙。卫诚回头瞥他一眼，又将烟塞了回去。
他把烟盒夹在指间无意识地转着。余慎行在他身后悄悄抬头，卫诚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内。
这人看着有点浑不吝，实则是个相当细致的人，这种细致不一定是他本人有多善解人意，纯粹是被良好家教养出来的推己及人，就算再怎么骂骂咧咧，细枝末节上还是会透出一股违和的君子感。
余慎行支起自己的笔记本，把脸藏本子后悄悄打量卫城，一看就知道是当年上课时从不藏在书后说话玩手机的好孩子。因为他但凡有一点实践落地经验，就会知道故作平静的人往往最惹眼。
卫诚对他的小动作门清，在他看来这孩子有点黏人，但脸长得那么嫩，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要年轻，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
他重新将目光聚集到赵广志身上。
时间往前倒个七八年，倒到卫诚刚入职那会，对付赵广志这种滚刀肉，那些老人们准保揪着他的脖领子拎到卫生间揍一顿，一是一二是二全都吐了。
可惜卫诚没赶上好时候，轮到他的时代就换了策略，讲究柔性执法规范执法，这其中不无道理，暴力执法导致的冤假错案是血淋淋的教训，可是有时候看着嫌疑人乐呵呵，这帮警察们是真的乐不出来。
卫诚看着赵广志没说话，他不说话余慎行更不会喧宾夺主，狭小的审讯室内只剩三人的呼吸声。
不安会在静谧中发酵，终于赵广志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
卫诚：“饿不饿？”
赵广志一愣，话语被面前身着警服的男人打断，他眯起眼细细打量眼前的人。这人看着没有陈可那么凶神恶煞，甚至长相也英俊不少，脸上表情不多，却隐隐透着一股锐利。
直到卫诚用手指尖磕了磕桌子，赵广志才回过神来，他眼睛往左一瞥，没说话，不想和卫诚对视。卫诚硬要和他对视，绕着椅子走了半圈，笑岑岑拄着桌子俯身，那双黑眼睛阴魂不散地出现在赵广志视线里，自顾自的说下去。
“不着急，我们局中午供饭，你喜欢吃什么菜，等会我让他们给你打过来，对了，湖州的菜怎么样？”
这话题跨度太大，赵广志：“啊？”
卫诚：“湖州，湖州的菜很有名，但是对长景人来说有点太甜了吧？你觉得呢？”
赵广志稀里糊涂地点点头：“啊？啊……还好吧，有一些。”
余慎行的睫毛眨巴了两下。
湖州菜重辣，对于长景人来说不可能偏甜。赵广志实打实在湖州住了一星期，一顿湖州菜都不吃也不现实，除非他每天关起门来自己做饭，可既然说是旅游，又怎么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进把自己关起来呢。
卫诚点点头，再次拿出甄阑鑫的照片向赵广志确认：
“你真的没有见过这个人吗？”
这一下似乎把赵广志问住了，他凝神仔细看向照片，再三思考，终于给出了肯定回答。
“没有。”
卫诚：“为什么突然去湖州能和我们说说吗？”
赵广志向后挪动身子，将后背贴在椅子上，他不愿意离卫诚太近，这人身上有一股危险气息。
“没什么具体原因……想去就去了，想散散心吧。”
卫诚点头，没有质疑，他将手中的资料翻了一页，不经意开口道：
“手上的伤很不方便吧？”
余慎行看到赵广志的眼里有一瞬间闪过不自然，体态却没有太多破绽，若不是他一直紧盯赵广志，恐怕很难捕捉到这一细微变化。
赵广志抬起右手扭了两圈手腕，笑容里带着些许合理的苦涩，情绪始终稳定。
“是啊，要是不出那种事的话没准我也能上个大学呢。”
滴水不漏的回答。
卫诚将手中的资料一合，站起身来，“行了，那没什么事，麻烦了赵先生，回家吧。”
这下不止余慎行，审讯室外的警员们也纷纷睁大了眼睛，捧着泡面“秃噜”的陈可动作一顿，看着自己连夜带回来的人就这么被轻飘飘放走了，急得直哼哼。
赵广志从椅子上被放开，似乎不相信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在卫诚的注视中试探性地向门口走了几步。
卫诚脸上带笑，抬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赵广志头也不回的走了，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卫诚脸上那点笑意也堙灭了，像是落在水中的雪粒，转瞬间便消融得无声无息，又重归冷厉。
“你去追上他，和他说近期要配合调查，短时间内不要再离开长景，然后安排两个人跟上他。”
卫诚仍是刚才的姿势坐在桌上，对着推门进来的陈可吩咐，看样子这次打定主意要让陈可唱红脸。
余慎行不想问太多问题，一方面他觉得全是问题会显得自己是个很蠢的新人，虽说新人两个字没说错，但他不希望自己在卫诚眼里是个蠢人。另一方面多说多错，他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
陈可任劳任怨追出去，卫诚低头看余慎行，两人对上眼神，余慎行的眼珠不太黑，有点泛灰，卫诚不由得想起余恩煜好像说过他外婆是中俄混血，可他自己长得没有一点混血样子，往那一立就是个根正苗不红的中式少爷型纨绔。
他一直以为恩煜是随口扯淡，现在看着余慎行这点不明显的返祖现象才发现，余恩煜没在扯淡，他真是个串儿。
卫诚专心致志地感叹遗传的奇妙性，余慎行还以为是自己的蠢溢于表面了，更是闭紧了嘴。
俩人对着看了一会，卫诚轻咳一声。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实际办案流程和学校里不一样，你有问题很正常，问我也行问别人也行。既然收了你，那一队不会随随便便把你赶走的。”
这一下无疑为余慎行心里敲下了定海神针，他也咂舌于卫诚的敏感。
这人的观察力和感知能力都好得出奇，可见天生就是一把审讯的好手。
既然卫诚都这么说了，余慎行也不再藏着掖着。
余慎行：“为什么放赵广志回去呢卫队？不论他是凶手还是协助作案，这起案子都和他脱不了干系，放回去了万一他通风报信或者销毁证据怎么办？”
卫诚领他往食堂走，两人中午都还没吃饭。余慎行紧紧跟在他左手边，卫诚看他走得很忙的样子，莫名有了一种儿孙绕膝的簇拥感。
“咱们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赵广志就是凶手或者帮凶，生物监测没有线索，尸源刚刚确定，死者与赵广志之间暂时还找不到联系。我刚才问的问题之前陈可都问过，他的回答一字不差，应该是提前背下来的。”
“犯罪画像没有效力为他定罪，咱们现在最多也就是关他二十四小时，这段时间里他就像刚才表现的那样，一问三不知，时间到了还是得放他走。”
余慎行知道卫诚说的都是对的，点点头，卫诚误把他的沉默当作不甘心，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吃饭的时间过了，食堂里人不多，打菜的档口稀稀疏疏的，有些已经收了。
卫诚领着余慎行往最左边的档口走，嘴里交代着：
“这是顾局给刑警队留的全天开放窗口，以后来晚了吃不上饭就来这，这什么时候都有。”
余慎行点点头，卫诚俨然和打饭的大哥很熟，俩人还没等走到，大哥就隔着玻璃拼命向俩人挥手。
“卫队，快来卫队。”
卫诚笑起来，对着余慎行挑起眉毛用脑袋向大哥的方向一点：
“得，有好吃的了。”
“今儿个吃什么啊张哥？”
卫诚很不客气地往窗格前一挤，伸脑袋去看，面案上是一只只包好的饺子，旁边放着几大盆馅，看上去都不一样。
“顾局说今天晚上给大家伙包点饺子，你们来得早，可是有口服喽，中午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们先下两个。”
卫诚乐了：“那我们先尝尝。”
“你是猪肉芹菜的，我知道，那孩子呢？”
张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余慎行，余慎行赶紧上来答话，跟着卫诚的叫法也叫哥。
“我……”
他目光在几种馅料之间扫视着，很多年没吃饺子了，有点看不出都是什么馅，“我”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张歌看出他的茫然，热心地介绍：
“除了猪肉芹菜的还有猪肉玉米的，牛肉大葱的，三鲜的，还有鲅鱼的，可鲜了，我今天早上亲自挑的，本来打算做馄饨，你尝尝？”
张歌热情得余慎行有些招架不住，赶紧礼貌拒绝：
“谢谢，我和卫队一样的吧。”
“得嘞，那两份猪肉芹菜的。”张歌捡起饺子往锅里下，对于余慎行品味欠佳的选择深表遗憾，并试图进行纠正。
“你不爱吃鱼吗孩子？真不尝尝？你们副队最喜欢了。”
余慎行笑道：“算了，我不怎么吃鱼。”
“那酸菜白肉呢？”
“酸菜也不太吃。”
张歌：“韭菜鸡蛋的呢？”
余慎行为难地笑笑，看上去没办法的样子：“韭菜也不吃。”
卫诚听着俩人一唱一和，噗嗤一声笑出来，张歌看着余慎行比卫城还高了小半个头的个子如临大敌：
“你这孩子这么挑食怎么还长这么高，咋个做到的，我回家给我姑娘也补补。”
张歌说话像吼人，余慎行听力好，被震得耳朵疼。自打刚才就边说话边后退，一退再退，现在已经退到卫诚身边，退无可退，真没招了。
他也想不通大哥怎么能就着饺子馅这么简单的问题和他深入聊这么多。只能哭笑不得辩解道：
“我也不是挑食，就是不吃这几样。”
张歌就是张歌（）姓张名歌，尊称是张哥
爸妈当时给他起这个名，上学的时候没少占便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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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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