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曹萍是个成年人,比年幼的程世昌记性好得多。她歪着脑袋努力回想了一会,又零零散散为卫诚补充了一些没用的细节。
不过人民群众配合调查的精神还是很值得鼓励的。
结合两人的说辞,赵广志家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苦命人家。父母俩都是工人,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却在工厂的意外火灾事故中丧命,工厂就此倒闭,赵广志也没拿到任何赔偿,早早辍学走上社会。
余慎行:“那他父母的亲戚呢?”
曹萍:“哎呀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家早就搬走了嘛,这些也是听老街坊说的。警察同志……”曹萍看看余慎行,又将目光转向卫诚,显然看出了卫诚才是两人里主事的。
“小赵他家怎么了?他犯事了?哎呀这孩子……”
曹萍似乎想说什么,停顿一下,又没有说。卫诚捕捉到她的犹豫。
“他怎么?”
曹萍看上去欲言又止,反而是程世昌推了他妈一下,催促道:
“哎呀有啥你就说,妈,配合警察同志调查嘛。”
这样说着,他又讨好地冲卫诚笑笑。
他不笑还好,一笑倒是让人品出了些可疑。大部分群众在配合调查时都是一种配合但隐隐抗拒的态度,很少有年轻人这样热情。
曹萍瞄了儿子一眼,清清嗓子:“小赵……小赵也是个可怜孩子,爸妈走那么早,好像有个姥姥吧,后来听说也走了,这孩子命苦啊……”
两人听她絮叨了一会命苦,发现这对母子的确不知道更多了,于是道别。
曹萍家的小区和赵广志家的老小区有异曲同工之妙,地段不好,住宿环境差。单元楼门口还有个大坑,也不知道是要改水管还是做什么。
卫诚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注意不让裤脚沾上泥,余慎行跟上他。他手里还拿着笔记本和笔,若有所思地翻着。
“卫队……”
“讲。”
卫诚抬手在余慎行领口挥了挥,刚刚有只蜻蜓差点落在他t恤上。
余慎行被他的动作惊得一愣,原本停在嘴边的话全都滚回去,卫诚却没有反应,继续向前走,仿佛那是个多么平常的举动。
他腿长步子大,三步能跨出去两米,腰背笔直,只看背影都能看出干练和利落。
余慎行回过神来,疾行几步,用笔尖在本上点着,重新找到思路。
“曹萍母子二人都说赵广志家只有一个孩子,咱们的思路有没有可能错了?卫队……”
余慎行看着似乎心里有些没底。
俩人终于从这片沙土中跋涉出来,余慎行低着头,卫诚能看见他的发顶。没忍住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卫诚拉开车门:“这才哪到哪,立案到现在才24小时,赵广志剩下那几户邻居、当年上学时候的同学、远方亲戚都还没问呢。他本人不也没到吗?”
“刑警办案就是这样。前期收集信息,信息齐全了整合的时候才能发现疑点。警察也不都是福尔摩斯,站在那看着就能得出结论。走访、摸排、蹲点,这都是咱们的活。”
“别这么早就灰心,不然以后有得你失望的。”
“陈可给我发信息,他和赵广志已经到警局了,咱们回去吧,剩下的走访结果孟儿会给我的。”
卫诚声音不大,还带着点漫不经心,似乎只是车上的随口闲聊。却莫名地鼓振了余慎行,他悄悄偏头看了卫诚一眼。
在记忆中有限的十五分钟里,卫诚鲜明的性格特征表露无遗。他脾气不小,当时拿着篮球的手上有擦伤,下颌也有很新鲜的挫伤,应该是刚和人打过架。
脾气大,但很会看眼色,情感方面较细致,一眼就判断出余恩煜和双胞胎的关系,并且自觉带着两个孩子走到了离他们最远的地方,不让他们听到爸妈用他们的出生来做交易。
口袋里有纸巾,他沾湿了给小孩擦手,看得出来还挺爱干净。
这些都是很表面的特征,来自当时年轻气盛的卫诚,只一角就能窥见他是个怎样肆意潇洒的人。但毕竟只是十五分钟看到的。
卫诚的生命中有无数个十五分钟,余慎行曾有幸拥有一个,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如此艰难又浅薄,但他们仍在数年之后相遇,余慎行也得以见一见十五分钟之外的卫诚。
二号审讯室。
透过单向玻璃,赵广志紧张地坐在椅子上,不知是紧张还是车祸后遗症,他的肩膀不自觉耸动。
陈可坐在他对面,状态松弛,开口像是闲谈般问道:
“姓名?”
赵广志的嘴角有一个扭曲的弧度,随即张嘴:
“你这,咱昨天都聊了那么多了警官同志。”
陈可:“回答问题。”
卫诚抱着肩膀站在单向玻璃前,还不到他出场的时候。
“赵广志。”
“年龄。”
“30。”
“职业?”
“小学保安。”
到此为止,两人的对话都还算平静,陈可向前探身,微微压低声音,使得整个人迸发出一种压迫感。
“早上,你为什么要跑?”
卫诚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身边人。
陈可在电话里可没和他说赵广志要跑的事。
一旁的钱匡赫知道全情,赶紧上来接过话头。
“在湖州的时候赵广志配合调查的态度良好,但是今天到达长景以后,陈哥刚跟您汇报完,他突然猛地挣开我们跑出去了,当时人又不多,他跑出去没两步就被来接我们的兄弟摁住,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听起来很可疑,要不是心虚,他似乎没有跑的理由。
可他的嫌疑明明已经洗清了,消费记录和人证都可以证明他的清白,跑什么?
双胞胎的怀疑卫诚目前还没有系统地和队员们讨论过,这就是个大胆的猜想,正确与否卫诚也不确定。他双手撑在桌上,凑近玻璃一些,希望能从赵广志身上找到突破口。
卫诚拧眉沉思,孟泉如却突然推门而入,她脚步很急,手中拿着几页纸,向着卫城跑来。
“老大!被害人身份查到了,你看!”
屋内人俱一惊,卫诚赶紧接手过来。
孟泉如:“我们调取了近期所有失踪案,在年龄相仿的男性中按照会跳舞为特点排查,锁定了这位。”
卫诚看向那张小小的证件照,白底照片上一个清秀的男人笑得很明媚。
他头发较长,垂到肩膀,容貌鲜妍,几乎有些雌雄莫辨的美感。
想起解剖台上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卫城心里深叹了一口气。
孟泉如向卫诚汇报:“甄岚鑫。舞台剧演员,24岁,从业三年,是家中长子,有个妹妹,和家人分居,自己住宿舍,半个月前的某一天他没有回来,舍友以为他回家了,家人压根不知道,第二天他请了假,第三天就彻底失联了。”
卫诚手中是报案详情,傅张扬本来站在他身侧,见状也靠过来,探头往他手上瞅。
这案子是在东风区一个下辖派出所报的案,案发后有人去甄家取过甄阑鑫的指纹,赫然列在最后一页。
卫诚与他对视一眼,傅张扬会意。
“我去比对指纹。”
傅张扬匆匆出门,卫诚转身看向玻璃内,赵广志和陈可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余慎行托腮后退一步,卫诚观察单向玻璃内的场景,他观察卫诚。
赵广志话语中明显带着遮掩,滚刀肉一样对于陈可的问题避而不谈,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像他看上去那般老实,瑟缩的外表下是个极其狡黠的灵魂。简直像个涂了油的木瓜,一棒子下去滴溜溜就滚走了。
过了一阵,傅张扬一阵风一样匆匆返回,撇嘴将结论递给卫诚,满脸惋惜。
卫诚一看他的表情就懂了大半,点点头低声道:
“通知家属吧。”
一条年轻的生命就此确认消逝。如果说被通知前家属还能心存侥幸,那么从此以后这对父母唯一的盼望也没有了。
他轻轻拎了下余慎行的领子,让他离自己近一些,这是个很短暂的动作,余慎行还没怎么感受到他发力,卫诚就已经松开了,动作的意义很单纯,示意余慎行跟着他,余慎行却有些不自在的又拽了拽自己的领子才抬腿跟上。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衣服这么勒人。
卫诚推门进入时陈可还在和赵广志僵持,很少有人能把窝囊和理直气壮这两种品质结合到一起,这位赵广志显然是个翘楚,他一边瑟缩着一边极其委屈地说出十分硬气的话。
“警察同志你们不能这样啊,昨天不是说好了就是回来配合调查吗,说路费还给我报销呢。”
“早上……早上我尿急想找厕所不行吗,我不是要跑啊我跑什么。”
他看上去已经快哭了,不巧的是在过去半个小时里他都是这种要眼含热泪的林黛玉状态,那颗金贵的眼泪就这么挂在眼眶上,始终没舍得掉下来,牢固得简直像滴胶水。
陈可哭笑不得,只能喝口茶水润润嗓子,结果被烫得一哆嗦,这水是孟泉如给他倒的,小姑娘也没想到这么热,被陈可的反应吓一跳。
陈可对待同志,尤其是年轻同志,向来是如春风般温暖——虽然他自己也没多大,也就比卫诚和傅张扬大了几岁——赶紧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让孟泉如别担心。
卫诚在被水烫得皱着脸的没用下属后脑一拍,动作很隐秘,除了两位当事人没人知道。
“歇一会吧,我来。”
陈可抬头看他,一脸我懂的表情让出位置,临出门前还很凶地瞪了赵广志一眼。对敌人和对同志的态度泾渭分明,简直到了精分的地步。
是存稿()还是存稿()
因为在期末考所以未来十天都是存稿()
我自己碎碎念会不会很烦人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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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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