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将将入秋时,辽东大营的炭盆已经熊熊燃着了。
傅恒将折子收好,另蘸狼血在残破的战旗上写道:“九月廿一,破边境左翼,缴获金狼首级一枚,镶作箭簇赠陛下。”
信使背着弓匣穿过漫漫风雪,匣内除却箭矢和折子,还藏着朵封冻在冰晶中的红梅,赠予对象自然是皇城中最尊贵的金枝。
当那匣子呈到养心殿,得了消息的昭宁匆匆赶来,一踏进殿内便见皇帝正捏着冰晶对光细看,折子和箭簇被搁在案上。
“朕的八百里加急情报都没这般勤快!”皇帝醋道,心中却感慨富察家这纯情小子怕是连他妹妹的手都不敢牵,讨好起人来倒是无师自通、一套套的。
他将冰晶递给昭宁,拿起朱笔在折子上写了个阅字:“告诉傅富察傅恒,有这闲情摘花,不如多砍几个漠北将领的脑袋!”
皇帝嘴上不说,但必然是满意迄今快速推进的战况的。长公主眼观鼻鼻观心,猜出那边一切都好,便笑吟吟地将红梅簪在鬓边。
待回了绛雪轩,她提笔回信:“辽东的梅花不及宫中烈,秋狩时本宫猎了只雪狐,毛色刚好做护腕…”
这次傅恒远征,她方才真切地理解到了诗句中‘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意思。
战争不休,万里传来的一纸书信包含着多少辛酸,多少期盼。
傅恒的性子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虽然每每都在结尾写一句“安好,勿挂”,但既在战场上,又哪有能完全不负伤的呢?
她写好信,拂云熟稔地接过,将要连同皇上的折子一起给信使。
“揽月,随我去长春宫看看皇嫂。”
他在前方为爱新觉罗家的基业开疆拓土,她能为他做的,只有待他的家人更好一些。
待第一场雪落下紫禁城,长春宫彻夜灯火通明,产房传出浓重的血腥气。
待晨光熹微时,孩子嘹亮的哭声响起,等候了许久的太后、皇帝、长公主、富察夫人及璎珞等一众妃嫔皆是长出一口气。
已经屡次为人父的天子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搂过襁褓中皱巴巴的孩子,脸上洋溢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皇嗣能有许多个,但中宫嫡子是与众不同的。即使皇帝不给发妻压力,此事也如阴霾般常年萦绕在皇后心头,成为了执念。
“哎唷,这孩子哭得响亮,定是个身强体壮的。”太后凑到皇帝身边,眉开眼笑,重重地赏了宫人。
所有人或真心或违心地,都围绕在皇帝周围说着吉祥话,唯有璎珞一言不发地打帘进了产房。
小阿哥的名字,早在他降生前皇帝便拟好了,如同当年早早夭折的永琏一样,皇帝将他定为了继承人。
琮,指瑞玉,常被制作于礼器,象征着祥瑞和尊贵,皇帝对这新得的嫡子寄予了无限的爱和厚望。
当永琮的名字上了皇家玉蝶,后宫中的嫔妃心思各异。
入了夜,面色苍白的皇后轻轻哼着歌谣,满眼温柔地哄着怀中的孩子入睡,璎珞守在一边做绣活,即使不说话,氛围也是充满温情的。
炭盆爆出火星,璎珞放下手中绣品,正要伸个懒腰,目光却在触及永琮襁褓时一顿。
她快步走上前,在容音和奶娘惊讶的目光中将银簪刺入襁褓绣线的缝隙,霎时透出青烟。
魏璎珞脸色一沉,冷声道:“这金丝掺了蛇莓汁!遇热成毒!”
幸而她发现得早,这神不知鬼不觉的投毒方式可谓是太过阴狠。容音又气又怕,她身子本就不好,如今更是颤抖得将将晕眩。
“娘娘,您别怕,我来处理!”璎珞勉强忍住心中惊怒,握着皇后的手,目光诚恳地保证。
容音含泪反握住她的手,将调查的事情全权交给璎珞。
璎珞将奶娘带出皇后寝殿,只那老嬷嬷一踏出来,便被她用护甲死死掐住咽喉:“说!那料子经过谁的手!”
窗外惊起鸦啼。烛火摇曳中,皇帝抱着小阿哥面色铁青,膝下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宫人。
璎珞冷着脸,当着帝后二人的面将襁褓的一缕金丝线头按进铜盆冷水中,水面顿时浮起一层诡谲的油光:“金线遇热成毒,沾肤则溃烂!”
青烟猝然腾起,混着刺鼻的酸腐气息,在场的人皆是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怒吼:“这料子从何而来?查不出来这残害皇嗣之人,朕就是将六司换血也在所不惜!”
天子盛怒,皇后本该宽慰安抚才是,只容音现下也惊骇得六神无主,场面僵得落针可闻。
“是…是内务府送来的…”奶嬷嬷浑身发抖。
尔晴明月方才已将宫人盘问一轮,如今跪着禀告道:“是纯妃娘娘亲自挑的花样,她说要用金线才衬皇子身份…”
皇帝一脚踹翻绣墩,云锦料子散落一地。
经查,此次陷害皇子之事由娴、纯二妃联手。
除永琮,扶四阿哥。赫然的血字同娴妃平日抄经的笔法如出一辙,物证板上钉钉。
次日,皇帝将纯妃贬为庶人、娴妃禁足延禧宫非诏不得出的旨意广告后宫。
昭宁在角楼找到弘昼时,他正将娴妃送的玉佩砸向冰面。
玉屑溅起的水花中,他忽然嗤笑:“我竟不知,她连婴孩都下得去手。”
和亲王生长在紫禁城,自幼见惯了不流血的尔虞我诈。他对淑慎的柔情,建立在她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设中,觉得同自己一样,也是个无法选择自我命运的人,故而有几分惺惺相惜。
“五哥从前为养只受伤的兔子都能绝食两日,如今为条毒蛇伤怀,太不值了。”昭宁在他身边坐下,递过自己在绛雪轩中珍藏的梅子酿。
弘昼仰头灌酒,喉结滚动:“小哭包如今说这话倒是硬气,听说傅恒在战报里还夹着情诗?”他拨了拨妹妹的东珠耳坠,笑道,“辽东的雪可冷得很,五哥替你试试这小子心热不热?”
昭宁反手拧他腰间的痒痒肉:“不许闹!”
后宫的日子又平静下来。
傅恒拆开新的信筏时,营帐外正飘着雪。
昭宁的小楷同她本人一般张扬蹁跹:“永琮无碍,毒蛇已除。他抓周时攥着你的箭簇,皇兄气得不行。”
傅恒将信筏贴近心口,玄甲上的冰碴子簌簌而落,融成他眼底温柔春水。
素来是骁勇善战代名词的漠北铁骑现下在与清兵的交战中节节败退,讨不到好。
世子□□本就对清廷将聘礼全部退回一事心有愤懑,在得知此次征伐主将是傅恒时更是新仇旧怨叠加。
近日,辽东大营中出现了离奇的传尸现象。
所谓传尸,其实就是肺痨,亦即肺结核,是古代闻之色变的疫病之一。爆发源头尚不明晰,
军中居住条件本就较为艰苦朴素,辽东又是苦寒之地,医疗条件有限,待主将们接到情报时,营中得病者和潜在爆发者已不在少数。
面对险情,傅恒等人一面禀告圣上,一面就地开始隔离救治患病士兵、排查感染源。
清兵推进战线的速度不得已慢下来,倒给了漠北部落以喘息可乘之机,□□随即疯狂展开反扑攻势。
大本营中生病者数每日剧增,有限的医疗卫生条件并不能很好地满足治疗需要,由京城运输药物也是鞭长莫及。
漠北铁骑收复失地的趋势难以抵挡,伤病交加的将士们在风雪中人心涣散。
傅恒心情凝重之时,偏副将突然来报:“将军,喀尔喀部信使传信来。”
于是帐中的官兵们眼看着年轻英俊的富察小将军冷着脸展开,再黑着脸将那信筏丢进火盆中,火苗瞬间将纸条吞噬殆尽。
“去告诉□□——”他眸色沉如陈年琥珀,握缰绳的掌心已茧厚如铠,铠甲下的新旧伤痕隐隐发着烫,“大清的明月,只照江山,不落蛮荒。”
看韩剧《苦尽柑来遇见你》,里面有一句很适合敲这一章时代入的心情,分享给大家:“在春天与你重逢之前,我会把每一天都过得像春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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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雁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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