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要干什么?
容鸢?五牙大舰的总工程师,要把她拼死拼活督建的五牙大舰炸了?
哈,哈哈!
这话说的,就跟寒窗苦读十几年的高考生在高考交卷前把写得满满当当的试卷撕了一样。
“大爷,你是老年痴呆没错,但是我小容姐没有痴呆。”
我和颜悦色地对慕容延钊说:“如果你是对小容姐把你锁起来不满,我可以替你给小容姐提一下建议,让你以后多走动走动,一直不动容易长血栓。”
“不!我没疯!是真的!”
慕容延钊嘶哑地重复:“她布置了大量引燃物在舱中……她今夜就会动手!她今夜就要动手了!”
我怀疑地盯着慕容延钊,他艰难地向我举起一只被锁链拷住的手,说:“她要为李筠报仇——李筠是她的父亲,她一直想为李筠报仇!”
我沉默了两秒,回答:“李筠造反后被诛灭,他咎由自取。”
慕容延钊惨笑两声:“可作为女儿,鸢儿又怎么能释怀呢?她能咽下这句‘咎由自取’吗?”
我心中的不安已经压制不住了。我想起这些天容鸢的种种怪异举动,她讨论赵家兄弟那古怪的语气,还有阻止我登船的行为——
她为何不想要我上船取图纸?
难道她想要保我一命?
可我这个毫不掩饰的“大宋忠良”,不也包括在她的复仇范围内吗!
我快步进入指挥室,从桌上把五牙大舰图纸取走。慕容延钊颤巍巍地提醒我:“火油舱室在船尾,鸢儿特意加设了一个引燃机关,可以迅速毁掉整艘船只……”
“我会去检查的!”我没好气地说,“老爷子你赶紧把屋里头这些乱七八糟的画像机关收拾了吧,退休了就好好休息,别成天满腹牢骚抱怨赵大哥!杯酒释兵权已经是最温柔的手段了!”
慕容延钊那浑浊的眼睛盯着我,费解:“你为何如此维护赵匡胤?”
我翻了记白眼:“因为他弟弟长得好看,我馋他弟弟身子,中不中?”
慕容延钊开始发抖:“啊呀——畜生啊——赵家小弟今年才十来岁——”
我:“我馋的是光义!大的那个!不是光美!”
慕容延钊呆滞地看着我,嘴角隐隐有口水的痕迹:“啊?匡义?匡义是长得好看,但是,但是匡义不是才十岁吗?畜生啊——老赵啊,元朗啊,有人馋你弟弟啊——”
无语,和老年痴呆说不下去,我走了!
我疾步离开指挥舱,重新下到升降梯,向着五牙大舰最底层而去。
底部就不是供人来行走的舱室了,用来排水的大舱寸步难行。
我再一次回想起第一次见容鸢时去水下实验室左冲右突的“男生女生向前冲”障碍跑,狼狈地到处操纵机关开门关门,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终于来到了油舱门口。
容鸢,你最好别让我抓着你真的要造反!
我**地推开沉重的油舱大门,“吱呀”一声,我走进了晦暗不明的油舱。
会有人吗?
我希望没有人,如果五牙大舰出事,代价太沉重了。
可是世事不遂我愿,我这辈子好像很少顺风顺水。
油舱的阴影中,一道高挑的人影慢慢走了出来。
容鸢手中持着长刀,静静走出影子,来到油舱仅有的光源下,抬眸看向我。
“取了图纸,你就该走了。”
她说,语气中满是哀叹:“你为什么非要下来呢?”
“慕容将军说你要炸船,我不放心,所以下来看看。”我说,“小容姐,真的假的?你爸是不是在胡说呢?”
容鸢抬起手,木鸢拖着点燃的尾羽在装满引燃物的油舱中低低巡弋一圈,看得我心头发紧。
不是,这要我来说,消防验收是绝对过不了关的!
“果然,他没有全疯。”
容鸢低笑一声:“是啊,是真的。看到我出现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为什么啊?!”
我忍了一路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了:“你如果不想造五牙大舰,从一开始就可以不用加入,为什么要等造好之后炸船呢?!难道你觉得这就是报复赵家的最好方法吗?”
“而且、而且——我不明白,你明明也说过,赵家兄弟人很好,他们明知道你的身世,还是重用了你,你难道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吗!”
容鸢看向我,冷声说:“不错!赵匡胤和赵光义待我不薄,是我辜负了他们。至于为什么现在才炸船,也是我优柔寡断,心志不坚,直到最近才想明白自己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少侠,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聪明,坦荡,一片赤子之心,而且对机关之术很有研究,我真不想把你也卷进来。”
我气得脸颊通红:“我不可能置身事外的!我一定要保护五牙大舰!这是我们清河父老乡亲盼了好多年的‘清河号’!”
容鸢:“呃,你怎么这么执着于‘清河号’……”
我拔出长剑,直指容鸢:“你说你想明白了要走一条什么路,那我问你,你要走什么路?你要学李筠,头一热就造反?还是说,你要背叛赵宋,投奔南唐或者契丹?你要想叛国,我绝不可能饶你!”
容鸢摇摇头。
“虽然南烛公子给我传过信,但我并没有襄助南唐或是他国的意愿。我只是想回到墨山道。”
我眉头一皱:“南烛公子?和他有什么关系?你想回墨山道就回吧,何必炸船?”
容鸢冷声道:“墨门古训:兼爱,非攻。”
她抬起手,木鸢衔着火种,就要去启动引燃油舱的机关。
“因此,我不伐无罪之国,不奉无道之君!”
“可恶——休想炸船!!!”
我飞身扑向木鸢,一手紧紧抓着它的爪子。木鸢当即用力挥翅,想把我甩下去。
我死死抓住木鸢,这木鸢力气极大,竟然能带着我双脚悬空。
我也顾不得许多,晃荡在半空艰难地维持平衡,挥剑要去毁掉它的翅膀:“你——在——说什么屁话!”
“无罪之国?放眼天下,哪个国家是无罪之国!墨家的理论产生于一千年前,你拿春秋战国的理论来套五代十国?儒家都知道该发展一下理学了,墨家这些年来一点进步都没有,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南唐后蜀乃至北汉契丹都有罪,只要天下没有一统,所有国家都有罪,割据分裂就是最大的罪过!这天下需要的是统一!百姓需要的是安定!你在这儿跟我谈什么‘不伐无罪之国’,没有统一,哪来的非攻?”
容鸢在地上面色惨白地看我被木鸢带往空中,她竭力想要指挥木鸢:“下来,你给我下来!”
我冷笑一声,猛地挥剑削掉木鸢的半边翅膀:“无道之君,赵匡胤算什么无道之君?要是赵匡胤都算无道之君,那上下五千年不是无道之君的恐怕只有尧舜禹那几个原始人了!”
“他不杀柴家宗室,不杀投降国主,不杀功臣,不瓜蔓抄诛九族也不剥皮实草,和朱重八比起来赵大哥像个天使!对不起啦老朱,拉踩你一下,反正我是孤儿没有九族——结束五代乱世,大宋的太平年岁与辉煌文华都是从赵匡胤和赵光义开始的,你管他叫无道之君?!”
木鸢在空中疯狂翻滚,想要把我摔下来。
我拼死抓着它的爪子,灼烧的鸢尾将我的头发都燎着了,我闻到一股焦味,但我毫不犹豫地翻身到鸢背上,提剑狠狠捅进木鸢的后脑。
木鸢张开嘴,发出一声静寂的惨叫。
我与失去动力的木鸢一起砸到了地上。我摔得眼冒金星,浑身都疼。
容鸢向我拔出长刀,嘶声问:
“难道‘兼爱非攻’是错的吗!那你说,难道我这一辈子就一直要做一个笑话?”
“我的父亲成了反贼!我的养父起兵杀了我的父亲!我在给杀父仇人做嫁衣裳!”
“我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可我做的事业又有什么价值?我好想问问你,你究竟凭什么能这么坚定地为赵家兄弟卖命,你凭什么就认为赵家兄弟是天命所钟!”
“你凭什么,凭什么就能找到你的价值……”
我艰难地爬了起来,头皮和手掌都火辣辣地疼,显然是刚才被木鸢灼伤。
面对容鸢和长刀,我从木鸢身上用力拔出剑,毫不犹豫地剑尖相对。
“小容姐,其实我原来和你一样,我找不到价值。”
手掌热乎乎的,是血在往外涌。我毫不在意,强迫自己不要被容鸢的气势比下去。
“我和你说过吧,我是清河人,但我不是自愿出来闯荡的。我的家被绣金楼用一把大火毁了,我的父母失踪,我的朋友为救我而死,我在清河再没有认识的人了。”
“天地之大,没有一个地方能算是我的家。那时候我风餐露宿,见到土匪就杀,见到恶人就上去拼命。好多人都说我是疯子,其实也没错,因为正常人是不会成天想着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也好——我那时候天天在想,活着有什么意思?”
容鸢怔怔地看着我,我盯住她的动作,小心地缓慢向她靠近。
“就这样,我一路漂泊来了开封。如果之后你有机会能碰到盈盈和赵大哥,你可以问问他们,问问我最开始究竟是一个什么疯疯癫癫的样子。”
说到这儿,我忍着疼痛笑了起来:“可是,正是见到赵大哥还有赵光义之后,我才找到我的价值。”
“我决定把我的命交给一项更光辉、更广博的事业。我的命当然不值钱,遇到一个武林高手就能把我打死了。可我不想那样死,我想为了更有意义的事情而死。很幸运,我遇到了赵家兄弟,我发现我还可以帮助他们,我可以……我可以在历史上留下我自己的名字,我可以帮他们一统天下,结束战乱割据,避免燕云离乱百年的结局,重造太平人间。”
“小容姐,你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吧?”
我紧盯着容鸢的眼睛,如梦呓般喃喃:“有那样一个世界,男女老幼都可温饱,每天都能吃肉,每人都有衣穿。孩子都可以去上学,只要勤奋,就能找到最低限度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女人也可以拥有自己的财产,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可以抛头露面,可以当官行商,更可以自由恋爱,结婚离婚。”
“外敌无法欺辱我们,因为我们足够强大,有着最强悍的军人和武器。工匠受到崇敬,机关之术成为人们追捧的大道。人人都可以用最便利的方式获取知识。我们可以坐着大飞鸟到天上去,在比云更高的地方建造天宫,去月亮上养殖玉兔。我们可以坐着大船跨越大洋,把世界每一寸土地和海洋都踏遍,让世界再无秘密。”
“华夏之地,从最北的渔猎女真,到极西的大漠回鹘,南方百越海岛,还有中原腹地的汉人,所有人,所有人都将彼此视作牢不可分的兄弟姐妹。大家说着一样的话,有着一样的心愿,并希望整个世界的人们都能获得同等的幸福……”
这一刻,我几乎忘了自己是个精神病。
因为我想起了一千年后的世界,那是我真正的家。
“你,想要创造的是这样一个‘兼爱’的世界吗?”容鸢问。
我说:“我们,是我们。我,赵匡胤,赵光义,这整片热土上的每一个黎民百姓,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一代一代的人必将建成这样的世界。”
容鸢拿刀的手似乎没了力气。
她垂下手臂,求证般地问:“可怎么才能建成那样的世界呢?你怎么就能肯定赵家兄弟能向你想要的方向去走,而不是为一姓之荣华富贵,榨干你的最后一点价值?”
我对她灿烂地笑了。
“所以我要陪在他们身边啊。只有这样,我才能一直看着他们,拽着他们走上我想要的路。”
容鸢松开眉头,神情似悲似喜。
“我相信你。”
“但我还是没有办法原谅……我,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父亲的死。我该怪谁呢?除了赵匡胤和慕容延钊,我到底要恨谁?如果不为父亲报仇,我还配做他的女儿吗?”
我评价道:“你这就是道德太高,把自己困住了。报什么仇啊,李筠自己脑子抽了去造反,你不被连累就不错了,报仇干啥呀?人家老赵家都没政审就让你进编制了,赶紧偷着乐吧!”
容鸢:………………
容鸢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
“对,少侠,你是对的。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赵宋……并没有做错什么。是父亲错了,也是我错了。”
我强撑了一路的气总算吐了出来,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
哎呦我去,这工科姐姐就是倔啊,钻牛角尖就出不来,刚才好悬!
没想到我竟然还有嘴遁的天赋,哈哈!回去之后一定要向赵光义好好炫耀炫耀,这就是顶级的文士啊!文科生的春天来噜!
“——父亲已经得到了他的结局,我也该为我犯的错赎罪。我不会炸船,但我要结束我的生命。”
地上的木鸢重燃尾羽,挣扎着飞向它的主人。
我呆愣地看着容鸢走向发出危险“嘶——嘶——”声的木鸢,当我意识到她要干什么之后,我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
这鸟的功能也太多了吧!竟然还能爆炸!如果量产的话,在战场上说不定可以直接斩首……
——不是!等等!总工程师没了的话,那我的神臂弓和水泥找谁研发去啊!
我飞身扑向容鸢,把即将爆炸的木鸢抱在怀里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遥远记忆中的人影。
刀哥把我推出门的时候,为什么要笑呢?
反正我现在是笑不出来的。
爆炸声轰然响起,我的世界陷入一片无底黑暗。
你的好友“容鸢”已经入队
《燕云》原剧情里面容鸢要炸船的理由真的太扯淡了
什么叫“不伐无罪之国,不奉无道之君”,哪一条都不成立啊
春秋战国的时候你说“不伐无罪之国”尚可以理解,可这都大一统一千年了,究竟是大一统比较好还是分裂状态好,没有读过史书比较过吗?
还有什么“不奉无道之君”,五代十国是个拟人生物满地走的时代,军头屠城是家常便饭了,还有喜欢吃人的。和那些类人比起来赵匡胤就跟那个活菩萨一样,你指着赵匡胤说他是无道之君?
赵大哥:俺也很困惑啊!
所以我觉得她还是没能释怀李筠的死,她没法说服自己“李筠造反被杀就是活该”,这个痛苦需要发泄,她只能让自己去恨赵宋
赵光义:你说总工程师要炸船是什么意思?
赵光义:哦,没炸成,还好,还好。
赵光义:你说总工程师要自爆?!
赵光义:哦,没爆成,还好,还好。
赵光义:不是,你说我女朋友被炸了是什么意思?!
工程师人才入队,接下来就要开强国副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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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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