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沉,主楼内殿里早就点起煌煌灯火,软榻上,你倚在一名男宠身上闭目养神,那人一手执着羽扇轻轻摇着,一手轻柔地梳理你的长发。
点中的其余几人散坐在下首的茵席,低声交谈着趣事,神色姿态放松。
擅乐的一位拨弄起了琵琶,觑着你的神色并无不悦,这才大着胆子拨弹一曲,乐声叮咚如珠玉落盘,在殿宇内流淌。
乐声稍歇的间隙,殿门外侍立的内侍躬身向内通传:“殿下,沈少卿归府,在外候见。”
“传。”
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你眼睛都未曾睁开。
殿门推开,估摸着他快到近前,你才缓缓起身,勉强坐了个正形。
但男宠是个会来事的,他马上挪坐到你身后,调整姿势以便你能轻松嵌合靠进他怀里,空闲的手还扶住了你的腰作支点。
其余再亲密的动作,没有你的示意和允许却是不敢。
沈柏舟穿着太常寺少卿的深绯色圆领官袍,头戴黑色幞头,显然从官署回来,得到长史传话后来不及换衣服便来见你。
他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得仿佛不是赴入幕之宾暧昧的邀约,而是庄严地朝拜君主。
与殿内轻纱薄绡、珠光宝气的氛围格格不入。
严格说来,这还是你第一次看他穿官服的正经样子,与在沈府初见的清雅、千秋宴上的华丽都不同。
很是让你眼前一亮。
沈柏舟目光迅速扫过殿中景象,脚步停住,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掠过下颌,随即面色又恢复了惯常的神色,嘴角的弧度也扬起。
他垂下眼帘,避开那些投向他的不怀好意视线,端正向你行礼:“臣沈柏舟,参见公主殿下。”
声音清朗沉稳,听不出异样。
沈柏舟家世才情都是有的,不过没走科举一途,是左相父亲荫庇做的官。
当着皇兄的面他都敢撩拨你,在这种非正式场合倒是拿起了姿态。
你不难猜出沈柏舟是想凭借和殿中随侍男宠不同的身份地位碾压他们,也感觉到了殿内气氛微妙的变化。
方才还低语谈笑的几个男子此刻都安静了许多,或低头摆弄衣带,或把目光投向你。
拨弹琵琶那位也没有再继续,乐器放到一边,垂着眼揉捏指节。
争风吃醋没什么紧要,在你不觉得烦的时候还能增添几分趣味。
“不必多礼。”你让沈柏舟平身,招手示意他靠近,寒暄一下,“晚饭吃了吗?”
沈柏舟面上带着惯常的柔和笑意:“公主急召,是以未及做什么便来了。”
“正巧本宫一会还要用宵夜,你下去换身衣裳来,本宫有事情吩咐。”
“是,下官告退。”
你继续道:“你们也都下去吧。”
“殿下……”
其他人都依言离开,只有你身边这个落于人后,别人都走出内殿了,他才将将下榻。
在众多男宠中,他也是长得极为出挑、很是惊艳的一位,不然你也不会独让他离你这么近。
名字叫云舒。
“有话要说?”你问道。
“殿下自从遇刺后在宫里休养,便是千秋宴也不在府中举办,奴身份卑微,无法得见。”云舒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不觉委屈,只有无奈。
他在榻前跪坐下来,上半身微微前倾,将手肘和半个身子伏在软榻边缘,仰起脸看你。
灯火映在他极盛的容貌上,眼睫投下小片阴影,那眼神里盛着的东西太多,几乎要满溢出来,是思念,是后怕,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祈求。
那只修长匀称的手试探地从榻沿向你搁在膝上的指尖挪动。
动作极缓,小心翼翼。
他的目光不曾离开你的面容,屏着呼吸,指尖带着一种执拗的温度,一点点靠近,只为了能轻轻触碰你一下。
“殿下……”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奴……奴并非不知分寸,只是心中实在难安。今夜,奴想陪侍殿下左右,哪怕只是铺床叠被,添香剪烛……还望殿下……全奴这片心。”
他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只剩一点气音,带着恳求的微颤。
“本宫现已知晓你的心意。”你倒不是很介意美人自荐枕席,云舒这幅样子足够引起你的怜惜,你主动盖住他的手背。
他手背的肌肤微凉,在你掌心下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云舒眸子倏地一亮,眼底由衷泛起脉脉情愫。
你继续说道:“只是,本宫既先约了小沈大人,听闻这番话又放不下你,本宫也觉得为难。”
云舒瞬间僵住,仰起的脸上神情一滞,眼中光彩骤然黯淡,他垂下眼帘,长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想遮住破碎的水光。
“你说,本宫如何是好呢?”你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点了点,语气听不出喜怒,带着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询问。
云舒深吸一口气,似乎这个动作可以将所有翻涌的不甘强压回心底。
再次抬起眼时,那双漂亮清媚的眸子里只剩下平静温顺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深处。
他微微低下头,声音低哑,语气恭顺,带着认命的卑微。
“殿下折煞了,奴岂敢令殿下为难。”他停顿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殿下如何安排,奴便如何听从。殿下召见沈少卿,定有要事相商。只求殿下……记得奴,便是万幸。”
你在他手背轻轻一按,未置一词,却是命近侍女官亲自送了云舒出去。
朱云捂嘴笑道:“殿下可是有点难以消受美人恩了。”
“还好啦,选择其实也没那么难做。”你在她的搀扶下起身去更衣,移步水阁接待沈柏舟。
水阁小巧精致,三面环水,夜风携着隐约荷香穿堂而过,为防虫蚊,阁内角落悬着纱幔和几盏琉璃宫灯,光线柔和朦胧。
地下铺着竹簟,正中摆着一张矮几,上面已摆好几样精致小点:冰镇樱桃酪,几样清爽的时令小菜,另有几壶果饮酒液。
脚步声被虫鸣与水流模糊,侍女打起纱帘,你才知道沈柏舟来了。
他换下官袍,墨发以玉簪半束,穿了一件浅碧色的家常衫,领口和袖缘绣着银线暗纹,腰间束着轻红色丝绦,再无多余佩饰。
“殿下。”
他拱手行礼,在这水阁的柔光与夜风里,整个人清隽温润得像一根新竹。
“坐吧。”你抬手虚按示意他不必多礼,“这里人少幽静,别拘束。”
沈柏舟依言在你对面落座,隔着那张矮几,你们之间距离不远不近。
侍女无声地奉上温热的巾帕净手,待其退下,你取了杯子放在他前面,亲自执起银壶。
沈柏舟垂眸,目光在面前两只空杯上极快地掠过。
外形上没什么不同。
你深夜召见,又移步这私密水阁,更亲自斟酒……他心中预想了多种可能,或许关乎朝堂风向,或许关乎他父亲左相,又或许是公主府中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无论哪种,都需要字字斟酌。
你倒了一杯清酒,一杯果饮。
沈柏舟抬眼,嘴角带笑,眸色却沉静如水:“殿下希望微臣饮下哪杯?”
“酒是陛下给的珍品,果饮是我吩咐小厨房做的,冰湃过的青梅汁,加了少许蜂蜜和紫苏叶解腻开胃。”你唇角微弯,忍笑道,“只是都想让你尝尝,如此而已。”
沈柏舟神色间掠过一丝极淡的恍然与自嘲,双手稳稳拿起那杯清酒:“公主好意,倒是某多心了,自当罚饮。”
说着,仰首饮尽。
你心知他身份使然,多思多想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但你不能再在这些无谓的小事上弯弯绕绕,推一下进度是要紧。
“身为世家子,不在乎名声自入公主府,还是头一遭。”你夹了一筷子清爽小菜到他碟中,语气随意却带着洞悉,“本宫知道,你父亲把你安在太常寺少卿这位置,是对你、和你家族的一种保护。”
你目光直视他,“但作为大儒鹤松年的关门弟子,你又怎甘心照本宣科,混迹时日。”
沈柏舟嘴角惯常的弧度有些凝滞,但面上依旧是笑着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似有微澜轻动。。
“本宫现在与你说这些倒不是为揭你老底,也不是要和你推心置腹。”你将颇有分量的御赐金牌轻搁在案几上,“而是要告诉你,你的机会来了。”
你声音压低了些,字字清晰,“事关皇家秘辛,有性命之忧,过程中还需要你合理周旋,大多数时候只能单打独斗,也有期限。”
沈柏舟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眼神亮得惊人。
“事后本宫将应允你一个要求,你知道我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与他亲允也没什么差别。”你迎着他的目光,语气笃定,“给你这顿饭时间考虑,愿意的话就收下。”
湖风拂过,吹动他额边几缕散落的发丝,也轻轻掀动你垂落的衣袖。
你知道他会收下,只是没料到会这般果决。
话音才落,那只修长的手已毫不犹豫地伸出,将那块御赐金牌纳入怀中。
“臣定当为殿下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沈柏舟起身郑重伏拜,却没有归座,衣袂轻移,从容坐到了你身侧。
距离徒然拉近,沈柏舟来前应是沐浴过,身上清冽的竹叶气息混着浅淡酒香悄然氤氲铺开。
他神色自若,还倾身向你凑近了些。
小沈大人真是主动得让你有些招架不住。
说不上不讨厌,但是……你及时抵住了他的脸,颇为遗憾地轻叹一声:“下属不可以啵上司嘴。”
沈柏舟动作一顿,却未退开,顺势在你掌心亲了一下,抬眼望来时,清亮眸子里泛起疑惑。
你刚想开口,腰间忽地一暖,是沈柏舟的手臂环了上来。你眉梢微挑,佯怒道:“也不可以动手动脚。”
沈柏舟目光在你脸上流转片刻,确认了你并非真的动怒,点着头,环在你腰上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你正想着如何让他老实坐回对面去,沈柏舟先开了口,声音压低:“殿下,今夜……”
“今夜不行。”你截断他的话,微微后仰拉开一点距离,“晚上有约了。”
“殿下有约,臣不敢耽误。”
沈柏舟握住你的手腕,并未用力,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道,另一只手仍环在你腰间,却直起上身。
你被他带着,不由自主地向后仰,脊背抵在矮几边缘。
案几上的杯盘碗盏被这动静震得轻晃,发出短暂一阵磕碰声。
沈柏舟倾身欺近,一手撑在你身侧,将你半困在他与案几之间,“只是在那之前,还请殿下还我一杯。”
说话间,气息拂过你的脸颊。
“还?”你疑惑道。
“千秋宴上敬公主的第二杯。”沈柏舟提醒道。
当时那杯还是他自己在撩拨你的时候喝掉的。这人就是揣着明白跟你装糊涂,你好笑道:“那你让开,我再斟给你就是了。”
“怎敢劳烦殿下。”
另一手轻巧地越过你,拿起矮几上那杯还没动过的青梅饮。
“殿下方才说,想让我都尝尝……那晚在宫宴上,殿下欠微臣的那杯酒,今日可否一并用这个偿了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仰首含入一大口青梅汁,冰凉的液体让他喉结微动。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俯身凑近,一手稳稳托住你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微凉的、浸染了酸甜青梅汁的唇辦便覆了上来。
梅子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冰湃后的凉意和蜂蜜的微甜,还有一丝紫苏叶的独特辛香。
温软的唇相贴,冰凉的汁液被渡入口中,酸甜的滋味在唇齿间炸开,他并未深入,只是将口中梅汁渡尽便稍稍退开寸许,唇瓣却仍若有似无地贴着你的,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亮得惊人,清晰地映着你的倒影,带着得逞后毫不掩饰的灼热笑意轻声问 :“殿下,滋味如何?”
沈柏舟总能在你容忍边缘来回试探,既胆色过人,却又进退有度,不至于让你动怒厌烦,拿捏得刚好。
“还不错。”你嗔他一眼,推开自顾起身,“小沈大人自行慢用,本宫须得沐浴歇息了。”
侍女为你掀开水阁纱帘,纱幔清扬间,小桥那头已有一道等候多时的身影。
正是云舒。
见你出来,他行了个礼,上前两步搀住你。
在你视野所不及的地方,云舒侧头,向着沈柏舟的方向瞟过去意义不明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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