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高悬云霄之上的神境崩塌下陷,行刑神手中落下万钧雷霆,救赎众生。那是唯一且耀眼的光。
同无数碎石战火坠落着失去意识之前,千岛白这样想着。
于噩梦之中惊醒的少女骤然起身,所处之地却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与阴冷,进退无路的空间里,隐约有谁肆意低沉的轻笑,幽幽从黑暗深处传来。
她有些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如同在此前在人间时听到人们说的大醉一场而记不清此前的种种事一般,仿佛在噩梦前的记忆被谁有意掐断了。
黑暗中那不断发出的声音如同古神在浅唱低吟,但是带来的不是安心也并不完全是恐惧,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未曾见过的深紫色花朵,如丝状的花瓣在暗夜中层层绽开,如同古老咒语一般笼罩心神,引导着她前去。
“欢迎来到黑暗的世界。”
终于听清楚了,那个兴致大发到有些恶劣的声线。
“我来帮你实现愿望怎么样。”
怎么样呢?千岛白出神地想着,大脑没有来由地开始迟钝,没有任何景象投射的视野中,却逐渐浮现起另一处世界。
从被抱起来后,她的世界从此就明亮了起来。她那时并没有对人对神已经对妖怪的任何概念,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不同。银白色的发与淡然的眼眸全然一幅薄情的美人像,可她偏偏被此吸引,张着小手抚上银的脸颊,表现出令银自己都惊异的亲近。
后来身边便多了须佐之男,千岛白不知道该怎样准确形容他,只是觉得在第一次见到须佐之男时,就有一种很特别的温暖,如山花烂漫,晨阳耀眼,金闪闪的在眼前晃着。
“须佐是高天原的神明吗?”
须佐之男停顿了,思考了好久:“是。”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须佐之男似乎听过父亲与银大人的一些对话,好像是来自于异世界,被银大人捡到时甚至还是一颗蛋?他不确定准确性,干脆选择了沉默。
“我可以去高天原吗?”
“如果小白想去的话。”
她索性改坐为躺,一整个徜徉在花草间,有些沉重的脑袋开始发晕,既不明晰也不充实,好像天生就是这般空荡荡的。
千岛白伸出小手,遮挡住天边的太阳,又岔开几根手指,让阳光得以从指缝间泻落。她突发奇想:“须佐觉得世间会生有多余的生物吗?”
“当然不,这世上原没有生来多余一说,纵使掩在尘世,万千生灵也各有存在的方式,我们当然也一样。”
“我和须佐和银安和伊邪那岐大人也一样吗?”千岛白爬起来凑近须佐之男,双眼出神地看着少年,额间的太阳形印记隐隐泛着光泽。
感觉是专门给这大千世界准备的,驱散阴暗的符咒。
须佐之男双眼含笑,温柔地抚摸千岛白的发:“当然。”
初春的午后阳光很暖,落在眼里却分外灼人,千岛白昏昏欲睡间阖上眼。
再抬眼时,泪水却划入唇间,冰冷苦涩。
四周黑寂得可怕,只有微弱的紫色光点浮在空中。绝望的环境无不在告诉千岛白,刚才合眼刹那的景象不过是一个永远回不去的美梦。
她不知该面相何处,不知那引她至此的人是谁又身在何方。
“你是谁?”泪水止住后,她问道,四面八方回荡着她的声音。
他却不答,只是很有兴趣地注视着在自己眼下的千岛白的一举一动。“你让须佐之男来这里,我就告诉你。”
他幽幽开口,声音不紧不慢,仿佛优雅却渗人的低语不断与自己靠近,最后在耳畔响起。
“不要!”千岛白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幻梦中,有些迷糊,但是一听到须佐之男的名字立刻惊醒过来,四处摸索着想要找到藏在黑暗中的他。
他轻笑:“你的梦很美,但是,你无法再回到那里了是吗?”
“须佐和银安答应我,很快就会回沧海之原。”千岛白反驳。
“你真是可爱。那我也说我会带你去沧海之原。”
“连自己是谁都不肯说,只会躲藏于黑暗中的奇怪之人,我才不会信。”
她的世界该是拥有阳光的,温暖的阳光,湿软的沙滩,扫过脸颊的海风;只是这样的世界只有短暂的数年时间,从此之后,阳光被阻挡在宫殿之外,再没有一丝光芒可照在她的脸上;孤寂将她沉溺在冰冷海水中,再上岸时,世界已是一片血红。
千岛白到底还是颤抖着低声喃喃:“我想回家……”
【十五】
她不记得在睡梦中做了多少个梦,所有的梦境在睁开眼时消散得只剩零星几块碎片。
千岛白抱着玩偶呆坐了好长一会,才起身去找须佐之男。
自从回来后,荒去了月海,很少再出来;有时候会跟须佐之男谈话,似乎这些话是天机不可让千岛白知道,总是有意在避着她。
好在银经常过来陪着她,带着几个由天织女做成的玩偶送给千岛白。
那是从小养成的坏习惯了,入睡时总要抱着什么才肯安心睡去,只是年龄渐长的少女又无法再像儿时一样睡在银或须佐之男身边;于是,伊吹成了她的抱枕,再然后就是这种毛茸茸的大玩偶。
千岛白抱着新娃娃还没开心多久,就问他:“银安,我们什么时候回沧海之原?”
模糊不清的梦境让她不安,心里有太多的恐惧和担忧不知该找谁诉说。
“你亲自问须佐之男吧。”
她犹豫了好长时间:“须佐是不是讨厌我?”不然怎会四处躲避着自己?
“那孩子除了恶神与做乱的恶鬼妖怪,不会讨厌任何人。”
银大概知道千岛白在想些什么,他也可以跟她说,如果想自己立刻就会带她回沧海之原。
但是千岛白是个固执的孩子,如果须佐之男不一起走她便不会走。而且,在高天原的这些时日,银似乎觉得守护一方天地确实也是不错,也觉得面前这个小女孩也确实应该长大了。
千岛白安安静静地走回去,将玩偶摆放在床榻上,整整齐齐排成一排。
尽管自己以前说着什么大道理说着仿佛如大彻大悟者方会说的话,但她自己到底无法做到那样;那些话是须佐之男教的,她很努力在学,去参透那些境界,却始终无法摆脱寂寞,摆脱那时在人间看到的血红。
在好不容易找到须佐之男后,她冲上去抓住了他的手,仿佛再不抓住他,下一瞬就会从这个世界中消失。
须佐之男略微有些震惊,又很快温和地笑起来,抚摸着千岛白的发顶:“小白这是?”
千岛白睁着大眼睛,直直盯着他,眼中所有光芒聚集在一处:“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光芒明亮而又刺眼,让须佐之男心中一阵苦涩。
“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了。”
刺眼的光芒到底还是散去,化作水雾布满其中,自眼框滑落:“如果那时候我没有跟随须佐来高天原,须佐会不会再回去看我?”
也许……须佐之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起了她,让她埋在自己胸前,接住不断滚落的泪水。
也许不会在这时回去,但是肯定会回去,只不过这需要好久好久,久到再也记不清度过了多少岁月,久到忘却了他是谁。所以,他庆幸那时千岛白跟随自己前来,至少还能再见到她。
“命运并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杂乱而无序,下一瞬会发生什么,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可是明明答应我…我们都说好了……”
千岛白喃喃着,忽然,她抬起头,眼底的光亮已经全部散去,只有泪水还在滑落:“我做了一个梦,在一片黑暗中有个人说要你过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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