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她又再次梦到了那个叫八岐大蛇的邪神。
即使在听到自己的梦境后,须佐之男有多么谨慎甚至晚上睡觉都要守在一侧,再加上有荒的老师送来的安眠香薰,她还是无法避免地,在一片混沌的迷雾中,来到了那个漆黑的不见一丝光亮的地方。
千岛白感觉自己的心和思想正在被什么东西侵蚀,开始变得奇怪,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她的眼中似乎再存不下任何东西,满心满眼只有曾经生活的海岛。
那个慵懒优雅的轻笑又来了,声音近在耳畔,她却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真是好孩子,将须佐之男带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那声音忽然更加贴近千岛白的耳朵,仿佛亲密的情侣间的耳鬓厮磨,呼吸间,嘴唇张合间,鼻息喷洒,让她腰不由一软,想要尽快逃离却分毫动不得,“我还从未见到他如此心急与愤怒的样子,看来你该是他极为重要极为喜爱的孩子。”
八岐大蛇想到须佐之男一冲上来就质问自己对这孩子做了什么的情景,就觉得有趣,而自己嘴角上扬,一幅得逞的模样。
“但是他这样喜爱你却不肯带你回到你想要回去的地方。”
“不要再说了。”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却只能触到冰冷的空气。
那声音离开她几步,至少不再贴着她的耳朵:“虽然没能侵蚀须佐之男,但是…如果行刑那日你也在场的话。”
千岛白并非高天原神明,再加上涉世未深,神心不稳,甚至并没有表现出对八岐大蛇有太多的敌意,所以与其他神使相比,千岛白好控制得太多,最重要的是可以用她来扰乱须佐之男的意志。
只是侵蚀这个孩子的神格比他想象的要难上好多,似有什么来自外界的不明力量在阻止他抗拒他,让他只能在梦中与她靠近。
想到此处,八岐大蛇不由嗤笑一声,这也许是天照和须佐之男口中的“爱”?可惜蛇神并不懂得这些,并不理解这些,向来无心无情的他,永远被排在了这些情感之外。
黑紫色的小蛇绕着千岛白的小腿向上爬去,直至缠满了四肢、蛇尾环住她的肩头。
“好孩子。”八岐大蛇满意地看着不再有任何反抗,不再有任何情绪,满眼都是空洞一般死寂的千岛白。
她睡了好久好久,做了一个八岐大蛇为她编织的梦境。梦境是幼时无虑的海岛生活,而后再将这生活粉碎,她被带入了深渊,永远无法回去。
这样的梦她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只是这次醒来后,却比以往多了些名为“憎恨”的情绪。
她醒来的太晚,须佐之男只得先离去,拜托荒来照顾她。
荒只一眼就可看出千岛白的不对劲。“是没有睡好吗?”荒小心地问她。
千岛白摇摇头。
与她相处久了荒非常了解她,知道她在每次摇头或点头时,发顶的两只兽耳都会抖动几下,而这次却没有。荒怔了片刻,视线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老师送来的香薰中。
香炉中的香薰还未燃尽,袅袅薄烟自镂空雕刻的小炉上升起,笼罩住整间屋子。
他有了一个从来没有的大胆猜测。也许是这香薰中掺杂了什么,才得以使八岐大蛇更好得入千岛白的梦境,并且不被须佐之男察觉。
他忙将香炉拆开,果然在香灰掩埋下的地方找到了一颗八芒星般的星石。
荒将星石紧握在手中,回忆起月读将这香薰交到自己手上时的细节。
那时他去月海找老师,他似乎并没有提及千岛白被八岐大蛇所侵扰之事,是月读主动问起她的近况,而后将这香薰递到他的手上。
“你把这个送给那孩子吧,或许会做个好梦。”月读只是这样说着。
而一直将自己沉浸在星海中,一遍遍预测观测无数个世界无数个未来的荒已经太过疲惫,他并没有想过太多,就这样接下了老师给的香薰,并放在了千岛白的床前。
他该再仔细一点再谨慎一点,他早该对老师质疑,质疑他的天命他的预言。
在找来银拜托他看护好千岛白后,他独自去了月海。
月读早知他要来找自己,一人站在海水中,周围没有星之子环绕,像是一个人在此伫立了许久许久。
荒像曾经无数次一样跪在老师面前,却没有将头低下。
“月读大人。”他直直地看向月读的双眼,那双蓝色的双眸不是星空不是海洋,只是透着从亘古就存在的孤寂,无法掩埋无法消散。
“荒,你为何直呼我的名讳?”
“月读大人。”他依旧这样说道,“天命是可以违抗的,在我的预言之下,那些不愿对命运低头之人,终将改变命运。”
月读端详了他许久,上前一步,伸出手似要像此前一样抚摸荒的发顶,却停顿在半空。
“荒,我最爱的弟子,你从不曾让我失望。”他笑道,只是扬起的唇角分不清他的情绪,他向来如此,神秘得不让任何人察觉,“而现在,你终于长大了。
“而我最后对高天原的预言。‘若神明有异心。高天原或会陨落,弹指一瞬,灰飞烟灭。’”
【十七】
打开时空之门的事,他们除了银,再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千岛白。
在注入星辰之力前,荒仰头看向须佐之男。背后的星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点点星辰落入眉眼间,那样坚定决绝那样美,却要走向荆棘遍布的无数个世界,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为什么不等小白醒来再走?再次遇见他,说不定就是千年后了。”
“我会见到存在于不同世界的小白。”须佐之男的声音响在星海之中,无比安心,“而她,就当我是一个不会信守承诺的人就好。”
荒思虑许久还是将千岛白的事告诉须佐之男:“我们到底没有阻止八岐大蛇对她下手,蛇神还是出现在了小白的梦里。”
“你看过小白的命运吗?”须佐之男蹙眉,在时空之阵前停下了脚步。
“我看不到,小白的命运与未来,空白一片。”
“那就拜托你们照顾好她,不要让她前往行刑场。”他取出多年前,还是孩童的他们时,千岛白送给自己的金色珠宝,泛着淡淡的光,映照出头顶星空的颜色,金与蓝碰撞,像极了那遥远的,无法带她回去的海岛。
须佐之男伸手在自己胸前比了比:“也许再见时,小白就与荒一样高了,荒说不定比我还高。”突然就释怀了,他笑了笑,“就让这千年不见的时间,让她好好长大罢。”
“但是须佐大人…你的未来…”却是一条无比黑暗的道路,那样黑那样冷,而道路连接着的,是他生命的终点。
【十八】
千岛白自醒来后一直有些恍惚,双眼迷离地窝在银怀里,抓着他的衣袖,一遍遍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银一直对这个意外捡到的孩子温情眷顾,爱护有加。他站在千岛白的角度上回忆着自己从最初的到现在的经历,心里领略了些许的辛酸苦涩。
“或许那日,我就不该让你来高天原。”但是那日她所说的话,又是那样铿锵有力,不容拒绝。
准确来说,千岛白并没有被八岐大蛇污染,也没有被侵蚀;只是在梦中留下了一个指示,让她想回沧海之原的想法放大,与须佐之男的矛盾放大,逐渐在虚幻梦境与真实中迷失自我。
所以,她趁银不在身边的时候,骗过看守她的神使神女,一个人偷偷跑去了行刑场。
或许在她的意识里,那里有可以让她回家的方法,只要前去就可以。
但是刑场上倒下的神使,从高处打下的雷电,让她又想起了人间战乱时的场景,似乎与眼前的无异,血雨腥风……
他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直到看见了在刑场中央,正在与八岐大蛇对峙的须佐之男。
大概是她的本能,即使先前被蛇神植入了错误的意识,她还是第一时间冲向了须佐之男。
而须佐之男却露出了笑容,笑容不比平日的温柔安心,那笑容恍如一道惊雷直直从千岛白头顶劈来,让她茫然失措。
不是,那不是须佐之男。千岛白怔怔地后退几步,再抬眼时正对上八岐大蛇的眼睛。
似失望似无奈似悲痛…
千岛白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梦初醒;只是眼前的一切一切,已不容回头。
“须佐之男”趁对方愣神时,抓起天羽羽斩,对准自己体内的神格,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
仿佛又看到了那样的场景,黑红的血笼罩了整个世界,包括她的双眼,痛得她再睁不开。
“须佐……”她喊着她的名字,却只听到了不属于他的声音在笑着,用他的身体笑着,然后完全变为了另一个人;而须佐之男则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她迷惘、晕眩,她听不到最后须佐之男对自己说了什么,意识消散了般,随着他,随着高天原坠落。
在最后一刻,她似乎又看见了最初自己初生时,朝银望去的第一眼,他身后是须佐之男,须佐之男身后是沧海之原的海滩,荒还有天照月读,都在那里……
她伸手抓向虚空,他们的面容在眼前一闪即灭。
“银安,若我不来高天原,是不是就永远也见不到须佐了?也不会遇到荒和天照姐姐?”她喃喃着,可是下坠得太快,再也无人将她的声音传递到银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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