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来电话，说你拿了一等奖？”小林堇有些局促地团着围裙擦手。
小丸子背影依旧潦草，画画的手未曾停歇。
小林堇怕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小丸子，你之前参加的比赛，拿了第一名啊好像。”
“嘟嘟……”
小丸子掌心的汗濡湿了紧抓着的听筒。
接线等待的嘟嘟声如钝刀磨心，每响一声都让她掌心渗出更多冷汗。
终于通了。
“草间姐，我是樱桃子。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问……”
她顿了下，艰难地冲破失语，继续问下去：“前段时间的东京青画赛，我真的拿到了一奖吗？”
电话那端传来轻轻的笑声，小丸子心脏惊得一缩，却听话筒里传来温柔的调侃：“青画赛的获奖消息一向是得主第一个得知，小桃小姐怎么反倒来问姐姐？莫非是想听我亲口夸你？”
小桃，是草间静对小丸子的昵称。
“我……不敢确定。”这是实话。
那边叹了口气，无奈又宠溺地充当第二官方：“恭喜你，樱桃子，你拿到了东京青画赛一奖，真的太棒了，超级厉害，不愧是姐姐看中的人呢。”
小丸子不敢置信。
“小桃，小桃小姐，你在听吗？”
小丸子连连回答在。
“草间姐，请问……”
小丸子想说的话几次在唇齿间咀嚼。
“这个结果，改动过吗？”
“诶？”草间静明显愣了下。
小丸子努力组织语言，想笨拙地解释一遍，那边又传来一声无奈的笑，“小桃，《月野刊》不会为了你做这种事，姐姐本人也没有这么大权力。”
小丸子挂断电话定了定神，随即想到什么，飞快穿戴好衣帽，夺门而出。
小林堇想叫她带些好食材晚上庆祝，话音未落，关门声已起。
小丸子凭着自己的印象，向电车站的公职人员要了地图询问，一路磕磕绊绊找到了花轮集团的大厦。
“您好，我想见花轮户董事长。”小丸子站在前台，衣着凌乱，气喘吁吁。
妆容精致的行政人员上下扫了下她，连个眼神都不再给，“有预约吗？”
小丸子也不废话，拿出花轮户那天塞给她的名片，直视着女人，不卑不亢，“请您转告，是一个姓樱的女生。”
“您好，请跟我上楼吧。”
小丸子缓缓睁开眼醒了过来。
恍惚揉了揉眼睛，她起身跟着行政人员上楼。
再次进入花轮户的办公室，落地窗外已日薄西山，与那日的晨光刺眼截然不同。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余晖为云层晕染出琥珀色的光边，车水马龙的城笼罩在一片安然休沐的气氛里。
站在窗前俯瞰，不再是掌控者的角度，更像是欣赏者。
正如此时背手面对窗外的花轮户。
小丸子等了半日。终于得到他的接见。
“花轮先生，我收到通知得了第一名，为什么你之前跟我说是第四名？”
没有答复。
在小丸子的意料之中。
“我要退回奖金。”小丸子攥紧衣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声音却倔强地扬起。
花轮户轻笑一声，对她的开门见山似乎早有准备，并不意外。
“桌上有份文件，你签了就行。”
小丸子走到他办公桌边，拿起正中央朝客人放着的文件夹。
“获奖人承认采用不当手段获得名次？”前面的内容都没有问题，唯独到了这句话，小丸子不禁读出声。
“花轮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小丸子意识到这霸王条款的内涵，即刻对花轮户怒目相向。
“字面意思。”
花轮户背对着她纹丝不动，声音却冷硬如铁：“没有人会轻易放弃奖金，何况是这么重要的比赛。樱小姐，你当然需要给公众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专门为我准备好的陷阱吧！”有过上次与花轮户打交道的前车之鉴，小丸子心里他已经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商人形象，此刻的指责便脱口而出。
花轮户回身，逆光中与花轮七分像的脸此刻面无表情，他严肃道：“樱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一会儿是花轮的长辈，一会儿是花轮集团的董事长，您身份切换太快，请恕我实在是跟不上！”小丸子此刻已经毫不在意礼仪措辞，和花轮户对话实在是太累了，她身心俱疲，没有拿出家里的刁蛮任性已经算好的了。
花轮户看了她一会儿，小丸子毫无惧意与他对视，甚至故意把眼睛睁得更大。
许久，他又背过身去，“下面还有一份文件，或许合你心意。”
语毕，他背着的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小丸子依言往下翻，果然看到另一份文件的抬头。
不敢大意分毫，她仔细审视每一个字，全部看完才抬起头不确定地问：“这个协议是说，如果我学成归来并通过花轮集团的考核则要为之服务5年，如果失败要归还读书期间全部费用？”
全部学费……
该是多么庞大的天文数字啊。
小丸子心想。
“对不起花轮先生，这个协议我也不能接受。”小丸子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斩钉截铁道。
花轮户不语，似乎在等她解释。
“我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真的出国读书能读成什么样子我自己心里也没底，这个条件超出我能力范围了，如果我一个人还好，不能牵连我家人一起啊。”
花轮每一次参与会议，涉及到问题的决策都会考虑成本效益分析，小丸子耳濡目染，此刻仅仅是简单罗列几点便可快速有理有据做出决定。
花轮户转身，缓步向她走来。
直到在小丸子身前社交距离站定，她终于彻底看清他的面貌，像是花轮的中年版，太像了两个人，真不愧是父子啊，她心想。
花轮户同样打量着她，“樱小姐，我见过很多赌徒，也见过许多有志青年，像你这样的人，我倒是第一次见。”
像她这样的人，是什么意思？她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甚至对他们这庞大集团、豪门阶级来说极为渺小的存在吧。
“你的家庭一定非常和睦。”
小丸子没有回答，只想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这样吧，我只给你提供路费和第一年的学费，除此之外所有的费用都要由你一力承担，如果念不下去你可以选择退学，当然，”花轮户顿了顿，深深地看着她，“还有个条件，你不能接受花轮和彦的帮助。”
小丸子皱眉，犹豫道：“我只是想退掉奖金，我并不想出国读书。”
花轮户闻言微笑，“年轻人大可把眼光放长远些。绘画、留学、事业……这些可比困在情爱里值得追逐。”
“你的第一名是实至名归，说起来在这里跟你讨价还价，我还是欺负了你这个小姑娘呢。”
他想想，不禁笑出声：“不过，你们的新闻对我集团股票的影响也不小，这也算是你的补偿了？”
寒风卷起枯叶掠过脚边带走丝丝细雪，小丸子却浑然不觉。
花轮户的话像咒语般在耳畔盘旋——
“年轻人大可把眼光放长远些。绘画、留学、事业……这些可比困在情爱里值得追逐。”
她机械地挪着步子，连大衣纽扣滑开了也未曾低头。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一如那些被拉扯得支离破碎的念想。
不过一年时间，她的人生轨迹仿佛发生了巨大变化，从籍籍无名的中学生变成了月野刊的专栏写手，参加了东京青画赛，还拿到了第一名，获得了出国读书的机会。
想到曾经小学时和小玉偶然一次谈论起出国读书，不知道是去法国还是意大利，最后甚至想到了印度，那时的童言无忌没想到有一天真的会变成一个机会摆在自己面前。
绘画，留学，事业……这些才更该是她为之比赛的根本理由吗？
小丸子忽然被一道力量拽到路边，差点跌倒，失声惊呼，却见一辆汽车刺耳鸣笛着从身边疾驰而过。
她吓得腿发软，抬头呢喃道谢。
拉着她同样吓得一脸惨白的人，正是花轮董事长刚才在办公室里叫她不要求助的花轮和彦。
小丸子垂眸，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抓着自己的那双手也缓缓黯然放开。
“baby，过马路怎么能分神呢，太危险了。”熟悉的声音，有些喑哑，盘旋在小丸子头顶。
“我送你回家吧？”
这句话，花轮和彦说得小心翼翼。
小丸子摇摇头，她的心现在太乱了，不想跟花轮家的人有什么牵扯，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谢谢你啊，花轮。”
视线所及的地面，黑色马丁靴踌躇着挪开。
脚步声渐远，小丸子望着花轮向轿车走去的单薄身影，突然难过得鼻酸。
冰天雪地的，他还穿着上次她说分开时的大衣，这次连围巾都没带。刚才匆匆一眼，他下巴上的胡子都冒出来了，整张脸消瘦许多，潦草而苍白。
“花轮！”小丸子忍不住喊出声。
那背影僵硬地停住。
“天很冷了，你......多穿点啊花轮。”
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有些刺痛，她这些日子其实也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离开花轮家，别说高档护肤品了，连姐姐的护肤品都不再偷用，樱杏子见她面颊干红喊她用她都置若罔闻。
视线模糊间，那道身影竟向自己飞奔而来。
顷刻间，她终于落入了熟悉温暖的怀抱，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小丸子眼泪流得愈加汹涌。
她抬起头，迎合他思念不已的亲吻。
炙热的吻，许久不曾停歇，小丸子觉得呼吸力竭之时，花轮才放过她的唇，紧紧抱着她。
“我好想你啊，花轮。”小丸子把脸埋在他胸口，坦率地抒发自己的心酸，刚刚揪心到心痛的感觉，她不愿再体验哪怕一次。
“小丸子，baby，我怎么舍得你呢，小丸子......”花轮不断呢喃她的名字，不住亲吻她的发顶，又忍不住抬起她的下颌再次确认她真的存在。
“我们不要分开了，好不好，求你了小丸子。”
街边长椅，她坐在花轮的腿上，面对着他，花轮轻吻她的鼻间，脸颊，祈求道。
小丸子吸了吸哭红的鼻子，点点头，“那你不许再骗我，不许再隐瞒我任何事情。”
花轮苦笑：“傻瓜，我哪有骗你，我只是太了解你了，怕你不努力......”
小丸子瞪眼，他立刻投降般举手，“好好好，女王大人，我保证，I promise.”
小丸子这才满意地继续在他怀里赖着。
小丸子把花轮户的协议悉数告知，她本来也容易六神无主，这件事回家告诉父母可能也是给他们增加负担，不如先跟花轮说说。
“baby，你直接接受奖金不好吗？”花轮蹙眉，听得哭笑不得。
本该属于她的权利，她偏要放弃，于是他父亲开始变相跟她讨价还价，要么签失信条款，要么就接受服役和赔钱，要么只提供部分钱款。
“你爸爸说我在记者面前说的话，影响了你家股票！”小丸子瞪圆了眼睛，气鼓鼓地说。
花轮失笑，捏了捏她鼓鼓的侧颊，触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下定决心一会儿要说服小丸子跟他回家，给她安排个冬季特别spa。
“你在记者面前说了什么？”
“还不是说我们是男女朋友的事情！”小丸子脱口而出，眼见花轮笑眯眯看着自己不说话，才知道他的坏心眼。
她握紧了小拳头捶他，叫着：“啊啊啊，你们花轮家都是大坏蛋！”
花轮握住她的小拳头亲了口，认真地说：“小丸子，出国的事情你要好好考虑，为你之后的人生考虑，我私心当然想要你跟我一起，但是我尊重你的想法baby。”
“我爸的话你不要去管，奖金是你应得的，只要你选择出去，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花轮爱怜地亲了亲她的发顶。
小丸子伏在他肩头，心里很乱。
他说的话当然不会失言，但是想到那天比赛后大岛真对她说的话，以后她都要靠着花轮吗？
咕噜咕噜——
小丸子尴尬地捂住肚子。
花轮笑着点点她的鼻子，“baby，想吃什么，我叫秀大叔给你准备。”
“哼，我不要去你们花轮家，让你爸爸又抓住了我的话柄！”
花轮被她鼓着腮帮叉着腰，活脱脱一只受气小仓鼠的模样逗得笑出声，“那我去你家好不好？”
小丸子想了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可是那就吃不到好吃的了……”
花轮笑得更开怀，被她打了之后才收敛，颠了颠腿把小丸子抱得更贴近自己，认真哄她：“baby，我问你，如果说有人对你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你该怎么做才能不让那个人称心如意？”
小丸子想了想，说：“那当然是不听他的咯。”
“对啊baby，那你干什么这么在意我父亲的话呢？”
“为了几句话失去了享受美食和spa的机会，值得吗？”
对啊。
小丸子一想，眉眼间刹那豁然开朗，跳下花轮的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花轮家的汽车，“我还偏要去你家吃饭泡澡，就不听他的！”
花轮在她身后看她这副燃起斗志的小模样，乐不可支。
旁白：有了小丸子，生活好滋味。
花轮户-老狐狸
花轮和彦-小狐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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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对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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