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砸断赫巴特神庙神谕石板的那天,正是她——王室最后一个女儿出生的日子。
“又是女儿!又是女儿!”国王的怒吼在神殿中回荡,“神明为何如此糟践我的王国!”
那块石板很快就被更换,他在这之后又大肆牲祭,只在神面前袒露他的祈求与诚恳——
一个国王还有能够畏惧的事物,那就是他口中总是降下的“神罚”。但这“神罚”带来的痛苦,总必须要找到一个出口宣泄,这让国王的脾气变得更加阴晴不定。
他渴望有一个男性继承人能够传接他的王位,但随着年复一年的形势,他不得不考虑起公主中哪位女婿是个合适的人选,他需要平衡国内的各方势力,每一个人选都让他头疼。
“你们当中如果谁现在就生下一个结实的孙儿,将会在继承人的选择上大大加分!”他在一次家宴上喝醉了酒,如此嚷嚷着他的大业——但当他酒醒了,马上又投入到对儿子的狂热中去。
前面的姐姐们不是被政治婚姻嫁到外国,就是被随意嫁给自己的臣子,因此她被盗贼掳走,她的父亲也漠不关心。在她父王看来她已经是个有污点的公主,是笔养大却赔钱的买卖。
当她被埃及的军队护送着回到米坦尼时,父王脸上难得显出一丝惊讶和喜悦,毕竟在邻国赫梯越发强势的今日,他急需加强埃及的联盟。
在款待埃及的人员之后,父王来到后宫,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她说道:
“你回来做什么!你就应该发挥女人死缠烂打的天分,留在那个埃及将军的身边!”
他看着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小女儿,那死气沉沉的头发和苍白的面孔,仿佛这个小幽灵从小到大都没有笑过。
“算了…也不指望你这惨白的模样能让人喜欢。”
他唯一的优点就是不会将暴力诉诸于女儿的脸上,因为他指望这些小妮子能用她们仅有的外表换个好交易。
“指望你露出点好脸色来真是比祈求下雨都难,难道当初真是我的罪孽,需要让我受这样的惩罚……”
她被父王列作了瑕疵品,开始急着找一个合适的人选赶紧“脱手”,但赫梯拒绝了他联姻的请求,并且愈发在米坦尼的边境施压。
与此同时,埃及那方的变化也令父王揪心,毕竟他此刻需要的是强大的盟友能够给予支援,但埃及却陷入了政权更迭的动乱。
她下意识关注那个将军的消息,却发现他就是风暴的中心。
——埃及是一个强大且传统的国度,对外只有外娶不外嫁的传统,他们的王室比米坦尼更加恪守“神的血脉”,不让王室的成员与“凡人”结合。
那个反叛的平民将军自然也不会被这传统的国度所接受。
因为埃及法老病逝而引发的风暴,似乎暂时以王后的胜利告终,米坦尼未能有空暇等待埃及的时局稳定,西边的邻国似乎借此机会,开始入侵米坦尼边境的城邦。
正当国王焦头烂额之际,来自埃及的文书拍马送到。
信中是来自埃及王后的联姻请求,正是由于埃及那传统所桎梏:王后需要盟国派一位王子前往联姻,作为她的丈夫来平衡宇宙的“玛特”。这已经是她对于“神的血脉”最大的妥协。
若非她是王后,若非宫中都是公主,父王会非常欣然接受这样的请求,但可惜——
“王子!”他怒然把信一摔,“成打的公主挂在橱窗无人问津,连埃及都发了旱灾!”
但他也不浪费这封回信,因为米坦尼此刻正需要埃及的支援。
等信发出,他也整装待发,亲自披挂上阵。银色的铠甲仿佛闪烁着月光,也即将再度沾染血腥,这个时候,他那总是怨天尤人的小气似乎退去,在高头大马和众人惶惶的视线映衬下,显出一种少有的英雄气概。
得益于王子的缺席,王室的每个女儿都接受着祭司的教育,也学习着米坦尼所自豪的马术,每个公主多少都能骑马拉弓,但大部分不被允许向外展露。
此刻已经嫁于联邦臣子的大公主与二公主主动请缨,希望能够与父王一同上阵杀敌,在他眼里这是他最满意的两个女儿——最像儿子的女儿,但终抵不过真正的儿子。
尽管他对她们的教育一直兴致缺缺,但在她们挑败了数位将领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她们的才能。如今动荡的局势中,她们与丈夫的联合确实压制住了一部分势力。
在送别自己的姐姐时,所有的公主都不禁哭泣,这样的画面有种奇怪的颠倒感,好像所有的英雄都必须有美人送别,所有的美人都必须落泪。
但她确实对姐姐感到不舍,尽管年纪相差很大,但她曾经的爱好就是和姐姐们切磋马术,在广阔的草原上比赛,在花园中舞剑——在她眼里,姐姐们既是姐姐,也是妈妈,既是哥哥,也是爸爸……
但随着姐姐们出嫁,这样的日子已经很久没有了。
“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回,但大家要记住,我们是米坦尼的女儿……”
“若你们没能回来,我们便去穿上你们的铠甲,夺回我们的土地。”
这是大家约好的誓言。
“琪莎拉……”长姐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到她的身上,“你们之中,我最担心你,你向来不喜欢冲突和斗争…”
“若是真的到了兵临城下的时候,你便逃走吧,离开这里,到深山峡谷,或是去东边的友邦,那边的人与我们语言相通……”
“我不会逃走的……”她不想自己成为那个唯一的逃兵,“我也要战斗……”
当她们彻底拜别,走出宫门的那一刻,琪莎拉意识到了自己的眼泪——原来看着亲人可能永远无法回来的时候,人无法克制自己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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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边境米坦尼的文书就已经拦下,直接被送至赛特的手中,他本想要将这消息压下,毕竟一个虚弱的王朝已经不值得埃及的关注,卷入这场战争只是一种浪费。
但穆特的消息也不逊于他的手腕,很快就发下命令,要求他带兵前往支援盟国。
赛特不可能看不出她的目的:既能展示埃及的军事存在,证明她如今的正统地位,又能消耗他的军队实力。
如果拒绝出征,会坐实叛国罪名,如果接受,可能面临赫梯的重创。
如今她坐在王位上只能算是代行法老的王后,没有丈夫的名头,现在正着急转移目标。而另一边被她任命为独立卫队的巴库拉,偏偏正好安放在那段管辖混乱之地,现在又在蚕食他领地的边界。
愤怒是庸才的反应,而他面对的所有危机,都将会是他的转机。
他以“为埃及荣耀而战,确保必胜”为由,向王庭索要远超常规的军队、粮草与装备,甚至要求临时接管沿途行省的征兵与征税权。
行军路上,赛特并不着急,前方不断传来米坦尼的战报——包括赫梯那一方递出的橄榄枝,都在告诉他最适合介入的时机。
他已准备好那最危险也最有效的一步。
当赛特的大军宛若救世主般,在赫梯的且战且退下,来到米坦尼的首都城邦阿拉普哈,战火已经蔓延到阿勒伊拉尼的王宫,火光闪动宛如最后的辉煌。
就在王宫最高的城墙上,他看到了那个曾被自己救下的米坦尼女子——她的白发在烈焰的热风中狂舞,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
下一刻,巨大的白色幻影于月下显现,顷刻间无论是赫梯还是混杂其中的埃及士兵,都在这神力之下灰飞烟灭。
龙的愤怒,龙的悲伤……在血与火尚未湮灭的时刻,这幻影已然消失。
他意识到自己看见了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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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无聊!”巴库拉的耐心已经到达极限。
等待的颠覆迟迟不来,他确实低估了赛特和穆特的耐心——这两人要是就这样耗上一辈子,那可真是让他们做了恶心的美梦。
他已经看厌了这帮神庙祭司的嘴脸,这块富庶的辖地,无论是官员还是书吏,都曾有赛特的任命,阴奉阳违的贵族,斤斤计较的平民……
巴库拉几乎要忘记自己当初的目的——他才不是来这种地方当什么领主,整天批复那些没有意义的文书。
这些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谁,仅仅活着的牲畜会意识到自己即将被宰杀吗?他们还在梦中哩……
赛特临行前还特意来到他的面前,丢下这些可笑的话:
“要做,就做得彻底。不要小打小闹。去占领国库,去焚烧粮仓,去把那些支持她的贵族吊死在城墙上。只有让王都彻底陷入地狱,她才会崩溃,我才能‘不得已’地回来收拾残局。”
“你以为我会让你得意?小少爷,这可不是你的领地,且滚回你的军队送死去吧,我看那不毛的米坦尼,挺适合给你下葬的!”
——他一脚踢开堆在脚边的黄金圣杯,这个房间里放满了金银珠宝,都是拒绝上缴而从神庙抢夺来的贡品。
“来人!”
他忽然觉得口渴,气的有些口干舌燥。
从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巴库拉大人。”
“见鬼,不知道端酒来吗!”
“是、是……”
待到总算灌下几口属于神贡的琼浆玉露,那阵安然的眩晕压制住了心中迪尔邦多的躁动,他才得以坐在领主的宝座上休息。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哼。”他对这样的声音并不陌生,“这群愚蠢的贱民,居然还敢冲进我的首府……”
从门外涌入的却是一整列整齐的军队。
他微微皱了皱眉,看到那身影从中间缓缓步出。“真是大驾光临啊。”他不冷不热地笑道。
穆特用一种漠然的神情看着他,一如她在王座上那样。她身后正对着庭院,从后面涌来的正是此地的民众。
祭司来到她的身边,开始罗列他的罪状:
【为了维持“独立卫队”的庞大开销,在自己的辖区内征收远超规定的重税。当农民无法缴纳时,便派兵直接抢夺粮食和牲畜,美其名曰“战时征用”。
驱逐祭司,抢夺神庙的供品和金银器皿。
用暴力手段清算辖区内忠于赛特或仅仅不服从他的贵族家庭,不经审判便没收其财产和领地,将其分配给自己的部下。
其暴力集团在辖地为非作歹,已经影响了此地的秩序与和谐。】
如今这最后一块难以控制的地区,终于名正言顺地安插进了王后的军队。
“呵呵呵……你以为这就能够审判我?”
迪尔邦多的身影从他身后浮现。
他带她从黑暗世界中爬出,他自信能掌控一切,因为他看透了穆特的软弱和渴望。但他低估了极端环境给人带来的蜕变速度——他没想到这只“落难凤凰”学会权力游戏的第一课,就是干掉老师。
“咳、咳……”
他从喉中咳出血来。
看着手心的血,腹内传来的钝痛,那充满杀意的目光终于转到了她的脸上。
“好啊……真不愧是王后……”
——“精灵的意志再过强大,人类也终究是动物的身体。”
令他感到刺痛的竟是她的眼神,那眼中并无任何卑鄙与傲慢,却是流露出真挚的怜悯。
“巴库拉,你不得不死。”这样的话不知是在对谁说,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一切,落在不知何处的虚空。
精灵的手伸向穆特,仿佛要将她的喉咙扼断——火焰从她身后一跃而出,大张的兽嘴一口咬在它的喉咙。
他从未真正逃脱。
他以为自己跳出了棋盘,实则只是从一枚棋子,变成了另一场棋局中稍大一些、但依旧可以被轻易吃掉的棋子。他看透了游戏,却终究没能赢下游戏。
“你以为是你赢了吗……呵呵……”
他不怒反笑。
“无论是谁……都逃脱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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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役以赫梯的败走北城告终,王宫尚且完整,残破不堪的都城就像大病一场,余烬从倒塌的房屋之间伸向天空。
王宫的主人在簇拥下归来,尽管他在战场上腿部受伤,不得不乘坐专用的轿子。赛特也被同样赐予乘坐轿子的权力,与他并行入宫,敬如天神——或者说恨不得赛特是他的儿子。
阿勒伊拉尼的王宫大厅里,烈火炙烤的羊肉散发着血腥与香料的气息不断被仆从端上宴席。
米坦尼的将领们和他们的埃及盟军卸下了铠甲,围坐在长长的矮桌前,用沾满油污的匕首粗暴地撕扯着整只的烤羊排,陶制酒杯被不断地砸向桌面,泛着泡沫的啤酒四处飞溅。
赛特坐在殿内距离国王最近的位置,他的右侧。
此时的赛特同样褪去了他那染血的仪服,换上了白色的亚麻长袍,领口与袖口绣着精致的莲花纹样,金色的臂环在火光下闪着温润的光,烛火之间仿佛纤尘不染。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听着国王的感谢与吹捧,偶尔颔首,回应几句得体而疏离的赞语。
此时从帷帘幕后走出一位端着酒盅的女子——白色的长发已经彰显了她的身份。
她带着面纱向他走近,在国王的示意下向赛特的酒杯倒酒,她低着眉头没有看他一眼,行动之间只有例行公事的平静与一丝尚未从战争中缓和的悲戚。
她敬完酒,行礼退去。
国王见她的身影没入帷幕,面上想要叹气,但转而对他笑说:“说来我还有一份感谢未能传达,这是我那珍爱的小女儿,听闻上次便是您在危机之中英雄救美,这次可一定要让我好好款待您来表达我的谢意。”
老狐狸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试探,赛特的目光望向帷幕,转而又与他的视线对上。
“那日所见便觉她气度不凡,果然是米坦尼的公主……当时我正在追击贼人,行度匆忙,只能分派出一队精锐护送,希望公主能够原谅我的鲁莽。”
国王笑了起来,推杯换盏之际,赛特并未再顺着话题说下去。
待到宴席结束,国王邀请他来议事厅一叙,这时真实的意图才总算浮出水面。
但与他料想的不同,国王口中所说的琪莎拉公主——这名字确实没错——在沙漠中已经与他互许终身,现在国王就是在与他确认此事。
从帷幕之后,那个身影再度出现。
那双眼睛望着他,与沙漠中的她重合起来——就算她身在王宫,这个名义上的家,也依旧流露出像要从这里逃走的表情。
她俯身向他行礼。
“这是我珍贵的小女儿,在十六个孩子中,我最舍不得的孩子便是她……但既然将军与小女属意,我自然是非常乐得其成……”
“陛下,您真是……让我无地自容了。”他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责的调侃。
他的目光看着琪莎拉,在他真诚而柔和的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他在寻找那日城墙上令天地失色的白龙幻影,与眼前这位苍白公主之间的神秘联系。
“能得琪莎拉公主垂青,是我赛特毕生的荣幸。”他微微欠身,姿态优雅无可挑剔,“这份来自米坦尼王室最珍贵的礼物,我欣然接受……届时,这必将成为【我】与米坦尼之间最坚固的盟约。”
他们彼此都深知这样强调的含义,米坦尼必须在埃及的两大势力之间选择站队。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缘分深厚的眷侣!”国王鼓起掌来。
[鸽子]努力赶进度中,想要赋予琪莎拉这个原作没什么设定的角色一个故事,也算是我偶然升起的念头,作为穆特的对照组。
写赛特的时候时不时脑内就会浮现出诸如dio或者夜神月的嘴脸,想到高桥老师也喜欢jojo,有种神奇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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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米坦尼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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