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公子还未等元芳回应,便带着颇为不服的语气继续道:“当时我想花重金讨要,观云姑娘却说这两幅画已经有主人了。没想到,这两幅画的主人竟然是你?”
青衣公子用颇不友好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元芳,冷哼一声:“头先你还问我们观云姑娘是什么人,搞得你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哼,这么装有意思吗?”说罢,便瞪了一眼元芳,气哄哄地自行离去了。
元芳正要解释,只听陶妈妈在舞台上招呼道:“各位贵客,观云姑娘的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多谢各位捧场!”
众人闻声,便都回到自己的座头上了。元芳和如燕也随着人流回到了视野最好的贵宾席上。
过了一会儿,正厅里的喧嚣陡然静了半截。
只见从舞台后方的帐幔中缓缓走出一位穿雪白襦裙的女子,发间仅簪着支碧玉簪,鬓边斜插朵半开的白茉莉,肌肤在琉璃灯的映照下透着玉般的莹润。最妙的是那双桃花眼睛,眼尾微微上挑,似含着水汽,仿佛刚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妙人。
此人便是莺歌楼的头牌之一 —— 观云姑娘。
观云向宾客席稍稍欠一欠身,便在紫檀玉筝前缓缓坐下,皓腕轻抬。她的指尖刚触到琴弦,便有一声如山间冰泉滴石的音色流淌出来。
只听琴音时而如群雁掠过长空,翅尖带起风声簌簌;时而如孤雁落沙,羽翼摩擦细沙的轻响清晰可辨。
观云垂着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指尖在琴弦上翻飞如蝶。
全场寂静无声,唯有观云的琴音在空气中舞动。
当最后一个音消散在空气中时,满厅静默了足足三息。
接着,便是众人纷纷朝舞台中心抛银掷金,满堂喝彩声如雷鸣般不绝于耳。
此时,大厅中闹作一团。观云谢幕时,众人皆从座头上起身想往舞台中央挤一挤,再多看两眼观云姑娘的花容。
人群熙熙攘攘间,突然,青衣公子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手中的茶碗翻飞,茶水全部泼到了元芳的身上。
“喂,你小心点呀!”如燕见元芳的新衣裳被茶水污了一大片,不由恼火起来,对青衣公子怒道:“我兄长的这身衣服可不便宜,弄脏了你赔啊!”
如燕慌忙用帕子擦拭着元芳衣上的污迹,关切道:“怎么样元芳?没被烫着吧?”
元芳低头用手扑了扑,温和道:“我没事,不要紧。”
青衣公子算是有礼,拱手致歉道:“兄台,实在不好意思,刚才热闹中不知是谁推了我一把,致使我没拿稳手中的茶盏,小弟在此向你赔罪。敢问兄台府上何处?兄台可先去后房换身干净衣服,我着人将衣物洗净后,派人送去府上……”
元芳摆摆手:“算了,不妨事……”
元芳的目光时刻留意着台上观云的动向。只见观云姑娘已经下台退回帐幔之后,他便立即起身追了出去。
“哎,你去哪?”如燕在他身后叫道。
元芳追到帐幔之后,可观云姑娘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倒是陶妈妈忽然从里面掀起遮帘迎了出来。
陶妈妈笑道:“李公子,这里是姑娘们的换装之地,不太方便见客,您看……”
元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宝,有礼道:“陶妈妈,本公子有几句话想与观云姑娘说,不知妈妈可否行个方便?”
这次陶妈妈没有收下元宝,反而抬手推却道:“李公子有所不知,今日实在是不巧了,观云姑娘今晚还要赶去恭王府的场子,现下已经走了。公子改日再来可好?”
元芳见陶妈妈有意阻拦,便收起元宝,随口道:“没想到,观云姑娘的日程竟然如此紧张。”
陶妈妈一边笑着,一边将元芳往正厅中引,“是啊,李公子有所不知,不是我陶妈妈吹嘘,观云的琴艺若是在洛阳城中称第二,那可没人敢称第一,多少王公贵族抢着请她去府上助兴呢!李公子若是没听够啊,三日之后便是满月之日,那天我们莺歌楼的挽月、观云、探雪和幻星四位姑娘将同台演出,到时候我给公子您留个位置啊?”
元芳见今日应该与观云说不上话了,便也作罢,只好点头道:“那就有劳陶妈妈了。”
二人说话中,已经走回了正厅。陶妈妈陪笑道:“李公子和我客气什么?接下来还有歌舞演出,虽然不及观云姑娘,但也绝对不会污了公子的眼。”说着,便请元芳坐下。
“来呀,快再给二位公子把茶添上!”陶妈妈欠了欠身,道,“那我就不打扰二位公子雅兴了。”
待陶妈妈走后,元芳也作势起身要走。如燕叫住他:“哎,钱都交了,不看完就走啊?”
元芳没什么兴致,摇头道:“要看你看吧,我先回去向大人汇报了。”
如燕吐了吐瓜子皮,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只好也起身跟在他后面,小声嘟囔道:“大人大人,一天到晚就知道个大人……这么好的歌舞不看,真是白花钱了……”
二人回到府中时,刚刚二更。
狄公的书房中还亮着灯。
“大人,您还没睡呢?”元芳和如燕敲门而入。
狄公正在桌上阅看公文,见二人这么快就回来了,便笑道:“怎么?看来是有些收获?”
如燕不满,向狄公告状道:“叔父,元芳他花了您十两银子,就看了观云的一场演出,要不是我吃下了茶水和糕点,那真是要亏死了!”
元芳辩道:“如燕,我们去莺歌楼不是去作乐的,要分清主次才好。”
如燕争道:“观舞和查案完全不冲突嘛!你那么死板干什么?”
狄公笑道:“好啦好啦,元芳,你来说说,今日都查到了些什么?”
元芳事无巨细地转述了在莺歌楼的所见所闻,其中最关键的线索,莫过于这两幅画是出自观云姑娘之手。
狄公踱步思索道:“礼部侍郎沈大人的管家说过,沈大人是莺歌楼的常客。这样看来,沈大人口中的挚友,便是莺歌楼的这位观云姑娘。这两幅画,定是观云姑娘送与沈大人的。”
如燕惊道:“叔父,您是说,观云姑娘与沈大人有私情?”
狄公皱眉道:“是不是私情,现在还不好说。但可以断定的是,以如此贵重的礼物相赠,二人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元芳道:“大人所说极是,不过卑职仍有一点不解。”
狄公问:“是什么?”
元芳道:“依照今日的情形看来,洛阳城中倾慕观云姑娘的世家公子实在不少,其中才学品貌极佳者,也为数众多。但沈大人已年过四旬,观云姑娘不过十七**,为何独独钟情于他?”
如燕插嘴道:“虽然沈大人年纪大,也许人家才学出众呢?感情这种事,怎么好说……”
狄公笑了笑道:“所以说,不一定是私情,也许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对了元芳,你把那两幅画拿出来,我们再一同仔细看看,也许会发现其他蛛丝马迹。”
“是,大人。”
元芳从怀中拿出那两幅画,正缓缓铺开第一幅时,立时令三人目瞪口呆 —— 大家名作竟然变成了一张白纸!
“快,再看看另一幅!”狄公惊呼道。
元芳又拿出第二幅赶忙打开,无独有偶,第二幅画作竟然也变成了一张白纸!
如燕张大了嘴,颤声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元芳也诧异极了,激动道:“大人,这两幅画从未离开过卑职身边,怎么会……”
狄公仔细检查了眼前的这两张白纸,断定道:“看来是被人掉包了。元芳,你仔细想想,今天都见了什么人?有什么场景是你忽视了的?”
元芳的头脑中快速回忆着,忽地眸光一动,斩钉截铁道:“一定是他——”
狄公问:“是谁?”
如燕抢先道:“我也想起来了,元芳,你是想说那个青衣公子哥,对不对?”
元芳咬紧嘴唇,点头道:“没错,当时所有宾客都在给观云捧场,吵嚷间,他故意把茶泼到我身上引开我的注意,实则趁乱掉包了那两幅画!”
如燕补充道:“叔父,元芳说的一点不错。那个青衣公子哥喜欢观云姑娘,他看到元芳拿出那两幅画作给大家展示时,言语中就颇有嫉妒之意,很是不服呢。因此,一定是他设计偷走了那两幅画!”
元芳怒道:“大人,卑职这就回去找他去!”
“等等。”狄公拉住元芳,略加思索道:“这一切,目前都只是我们的推断而已,没有切实的证据。如果你二人冒然前去找他对峙,万一他抵死不认,你们该怎么办呢?”
“这……”如燕和元芳顿时没了主意。
狄公继续道:“况且,能从你李元芳眼皮子底下实施这掉包计策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虽然我们目前并不确定是谁偷走了那两幅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两幅画,一定与礼部侍郎沈大人的失踪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画作的主人观云姑娘,则是本案中的关键人物。如此说来,这莺歌楼可不简单呐!”
“大人,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元芳问道。
狄公捋须长叹道:“不急,先不急。火候未到,我们不能打草惊蛇,须得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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