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狄公掌上灯,示意元芳坐下说。
元芳回忆道:“大人,那天晚上,我从三名匪徒手中把如燕小姐救下。当时我已经制住那三人,正要问话时,那三人突然倒地身亡。这,便是刺杀他们的利器。”
元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递给狄公。狄公大惊:“无影针!”
元芳点头道:“正是。时隔多年,没想到这杀人不眨眼的暗器又露面了。由此推断,这三人绝不是一般的匪徒,他们背后一定有更大的组织和阴谋。就像大人之前说的,他们杀人性命却只抢夺几两碎银,实在不合逻辑。而且,卑职和他们交手发现,虽然他们的武功远在卑职之下,但其内力比起一般小毛贼还是高出许多。以他们的武功去做杀人夺财的盗匪,实在是大材小用。”
狄公缓缓站起,若有所思道:“元芳啊,你说的线索非常有价值。你再想想,这件盗窃案中,除了无影针以外,是否还有其他疑点?”
元芳思索了一阵,而后道:“对了,如燕小姐的丫鬟霜儿的死,也有疑点。”
狄公问:“怎么说?”
元芳补充道:“这次跟在如燕小姐身边的丫鬟有两位,一位唤作喜儿,一位唤作霜儿。喜儿现在的伤势已无大碍,但那天卑职赶到时,霜儿已经被匪徒杀死了。卑职那天使用的武器是幽兰剑,三位匪徒用的都是长刀。可事后卑职检查了霜儿胸前的伤口,发现致命的武器既不是剑也不是长刀,而是当时屋内桌上的水果刀。”
狄公抚了抚下巴上的长须,问元芳:“所以你怀疑,杀死霜儿的另有其人?”
元芳点点头:“不错,大人。细想想看,如果是那几名匪徒所为,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拿自己身上的长刀杀死霜儿呢?放着自己的武器不用,去用桌上的水果刀,不是多此一举?”
狄公缓缓踱步,又问:“此事你可问了如燕?会不会是霜儿当时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想要防身,结果被匪徒夺去反伤了自己的性命?”
元芳道:“大人所料不错,我事后问了如燕小姐当时屋内的详细情况,她说的和您猜的一样。但我还是觉得奇怪,习武之人在与人搏斗的过程中,第一反应都是用自己的武器搏杀对方,而不是去抢别人手里的武器。所以我认为,这个解释说不太通。”
狄公笑了笑,点点头:“元芳呀,你跟了我这些年,确实进步了不少,看来多么微小的破绽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元芳也低头笑了:“大人过奖,卑职不过是说出心中的疑惑,还远远谈不上什么分析推理。”
狄公缓缓道:“任何事情的真相,都是经过无数个看似不起眼的细节推理而成的。虽然我们现在对于这伙匪徒的真实动机还不清楚,但我隐隐感觉到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洛阳城不会太平啊!”
——
狄府,西跨院。
卧房内,只有如燕和喜儿。
如燕坐在床头,喜儿在规整小厮们刚刚抬进来的行李。
如燕的脸上全然没有入住狄府的新鲜和喜悦,取而代之的,是如冰霜般的冷清。
“为什么要杀死霜儿?”如燕冷冷地问道。
喜儿的手里顿了顿,又继续着收拾行李的动作。“这是上封的意思。”
如燕“噔”地一下站起来,怒道:“上封的意思?还是你自作主张?霜儿虽不是我们的人,但这两年她在大老爷府上对我尽心尽力,没有丝毫错处。她才只有十五岁!如此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有什么必要!”
如燕虽然生气,但她把声音压得极低。她的音色颤抖着,对霜儿的死满腔愤懑。
喜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低头道:“小姐误会了,奴婢绝不是擅作主张。上封认为我们潜入狄府本就十分凶险,再有一个霜儿会碍手碍脚,所以才……”
“够了!”如燕撇过脸去,又坐回床上,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上封派你来,就是怕我一个人完不成任务,所以叫你来监视我,是不是?”
喜儿垂手解释道:“小姐误会了。上封非常信任你,只是那个胖老头太过聪明,所以才派我来从旁协助你。有什么需要,小姐尽管吩咐奴婢。”
如燕冷笑了一声:“呵,我可不敢。”
喜儿不再多言,转头继续收拾手里的行李物品。
如燕突然想起了什么,吩咐道:“明天的元宵灯会,你好生待在府里,不必跟我一起去。”
喜儿笑了笑:“奴婢明白。明天是你与李将军单独相处的机会,上封说了,你可得好好把握才是。”
“用不着你提醒。”如燕气不打一处来,“行了,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喜儿放下手里的物拾,略欠了欠身,“小姐有什么吩咐随时叫我,奴婢告退。”
熄了烛火,如燕一个人躺在床上。
她一闭上眼,面前便是元芳那日晚上持剑相救的场景。
她从小见过非常多的高手,但像他这样快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的反应速度,与其他高手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怪不得江湖上流传他半人半鬼,这下她终于见识到了。
他不光快,还很准,每一次出手都绝无虚发,一招一式又稳又狠。因此不管是正面强攻还是偷袭他,她都没有任何胜算。
她内心深知,对付这种人,一旦出手,她只有一次机会。
看来,想要杀了他,还须从长计议。
——
第二日,便是元宵佳节。
用过膳后,原本狄公、元芳和如燕三人是要一起出门的。但狄公和元芳来西跨院找如燕时,如燕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元芳叫住正在打扫的喜儿,问道:“喜儿,你家小姐去哪了?我和大人正等着她一起出门赏灯呢!”
喜儿笑道:“李将军有所不知,小姐已经先出门了!”
元芳和大人面面相觑,疑道:“却是为何?”
喜儿不慌不忙道:“小姐是戴着面具出门的,她说,想看看料事如神的狄大人和李将军能不能在灯会上找到她!”
狄公一听就笑了:“这个如燕,真是顽皮啊!”
元芳无奈地摇摇头,嘴里喃喃道:“如燕小姐也真是的,她第一次来洛阳,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丢了可怎么好!还戴上了面具?这下更不好找了!”
狄公拍了拍元芳,“行了元芳,那咱们就赶紧出发吧。不如这样,我俩分头行动,看看谁能先找到她,啊?”
元芳有些犹豫:“大人,这……”
狄公说着已经迈出了狄府大门,朝着身后的元芳摆了摆手,“就这么说定了,输的人请吃炸春卷啊!”
天街九市,千灯齐张,如银河倾落人间。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令人目不暇接 —— 或为龙凤呈祥,鳞爪飞动;或作八仙过海,云气缭绕。
街道上,人山人海。平日里深藏闺中的女子们,此刻尽情地享受着这难得的自由时光,个个身着五彩华丽的衣裳,头戴珠翠,手持彩灯,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元芳本以为在大街上找个人不算太难,可眼见这摩肩接踵的热闹场面,而且不少女孩子都戴着各式各样的精致面具遮住面庞,想要找到如燕,真如大海捞针一般。
他倒是在远处一眼就看见了狄公。
狄公雄伟的身形不想令人注意都难,但他此时正在不慌不忙地猜着灯谜,似乎根本没有把找如燕放在心上。
元芳摇了摇头,看来,寻找如燕的任务是落在了自己头上。
只是这里人多眼杂的,到底去哪里找呢?
元芳站在桥上放眼望去,发现有一处摊位前围的客人最多。摊主是个留三缕长须的老者,摊位前的木架上悬了一展巨型玉龙花灯。
元芳站在桥上,将摊位前的情况尽收眼底。
只听摊主高声道:“老朽出四句,能续成全律者,此灯相赠。”
穿锦袍的公子哥捻着玉扳指,读着纸上墨迹:“星雨飞空泻玉峦,灯潮直欲卷天阑。九霄光动鱼龙舞,万井歌喧昼夜欢。”
公子哥读罢,有个秀才模样的人咋舌道:“这起句气象太大,后四句既要合辙押韵,又得配得上这般盛景,着实难对。”
人群里议论纷纷,却没人敢真动笔。
元芳在桥上也琢磨着这四句诗,但想了半天,着实没有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正喧哗间,一位女子从人群中挤到案前。
那女子戴了张牡丹花遮面的面具,身着一袭绯红蹙金襦裙,上襦领口绣着缠枝莲纹,赤金线在灯影下闪着灼灼光华。
“敢请笔墨。” 女子的声音十分清越。
摊主推过砚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女子提笔道:“醉客歌残珊瑚树,胡姬舞破水晶盘。今宵若许金樽满,欲挽银蟾作玉鞍。”
话音刚落,人群里便爆发出掌声喝彩。
只见摊主捋须大笑:“姑娘好文采!这玉龙灯归你了!”
女子接过灯盏,微微欠身道:“多谢摊主。”
元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女子虽然戴了面具,但依照声音和举止身形来推断,她一定就是如燕了。
元芳暗暗赞叹道,她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好的才思,真不愧是大人的侄女。
如燕手持巨型鱼龙花灯,正欲转身上桥,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元芳笑道:“如燕小姐,是你自己摘下面具呢?还是要我帮你摘下呢?”
如燕一惊:“李将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元芳道:“感觉。”
如燕疑道:“你凭感觉找到我在这?”
元芳笑了笑:“不错。”
“好吧。”如燕撅了噘嘴,叹气道:“唉,真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找到了。我手上拿着花灯不方便,你帮我把面具摘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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