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渝渊地墟的山洞比想象中深了很多。
凸起的岩石表面被粗壮的藤蔓覆盖，艳红色的矿石紧挨着分布在四周。纹着繁复花纹的石柱或倒塌或笔直地待在各个角落，裂面顶着金黄光芒的四叶印。
山洞的深处是很大面积的铺了石砖的平台。黄沙覆盖住石砖的表层，被风吹散开露出里头的石纹。
山洞分了两条路。一条向下通往未知的更深处，藤蔓相互缠绕如同门框一样围绕着洞口。另一条则笔直地朝前，路的尽头消失在一个拐角处，终点同样未知。
哪怕这里距离荼泥黑渊的中心已经有了一段距离，覆盖着深灰色物质的岩石依旧出现在了这里。它们挡在通向前方的路口的两侧，好似守卫入口的守卫者。
“在想什么？”
放下背包扎好帐篷，卡尔·英戈德在点燃的篝火旁透过燃烧着的火焰看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雷内，吹灭手中还燃着火星的火柴。
“很多事。”
雷内没怎么犹豫地将心底的想法脱口而出。
“比如？”卡尔用手指捻着火柴棍转了转，随后将其扔至一边，问。
“比如接下来的研究应该从哪里开始，比如坎瑞亚的遗迹究竟在哪里，比如石板记录的「圣莲」……”雷内伸出右手一个一个将心底里所想的事情告诉给卡尔。数到最后，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抿了下唇后才继续说，“还比如xx和阿琉培应该什么时候到。”
燃烧着的篝火噼啪作响，黑暗的环境里亮着光的四叶印格外显眼。它周身明亮的光芒映照出山洞里很少一部分残垣的模样，为他们一点一滴拼凑出山洞的概况。
雅各布在旁边整理着行李。接下来不出意外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停留至此。
这个点按照往常来说已经是雅各布入睡的时间了。只不过大概是出于对xx一脚踏入坑洞一事的不安，雅各布迟迟没有显露出困意。
他好像很执着的认为这件事有他的一份责任，按照雅各布的逻辑来看他大概是以为当时自己没有跟着雷内他们走xx就不会一个人和阿琉培掉进坑洞，所以很自责。
雷内可以在脑子里复原出雅各布的想法，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原本想宽慰一下雅各布，毕竟于情于理，这种事出突然的事跟雅各布都没什么关系，他没必要这么想。
但是实际上，雷内在想要开口时隐隐察觉自己的思绪已经杂乱到不支持他作出理性的分析。
这种征兆在最开始xx掉下去时就隐约冒头了。那时候雷内是真的想要跳下去的，而事实上他也差点做了，得亏他的脑子及时复苏拉住了他。
突发事件很切实地影响了他的情绪。大大小小的事情在那之后接二连三填充进他的大脑，让他陷入了一种仿佛在思考但又好似在出神的微妙状态。
他们现在到了哪里？xx会不会出事？他们还有多久到？多出来的时间支持他们探索吗？
不间断的问题反复冲击着他的大脑。
这种情况下去安慰雅各布实属下策。因为他连他自己都没有安慰好，凑过去只会是雪上加霜，话语也会更苍白无力毫无作用。
所以雷内暂时搁置了这个念头，打算先把自己调理好。
“应该再过个把小时就来了。”卡尔叔叔盯着雷内看了半晌，移开视线推测着道，“那条路再绕也绕不了多远，放宽心。”
雷内不置可否。
“雷内，你有没有想过xx为什么会让我们先走？”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卡尔从旁边把自己的背包拽过来，边在里面翻找边开口。
“什么？”他愣了一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如果她不想，她大可以一开始就把我们都留下来。”大概是想找的东西放在了背包里头，卡尔叔叔掏了好半会儿都没有掏到，皱着眉把胳膊往里头伸了伸，“她让我们走，就说明她对我们——至少对你——足够信任。”
“包括对她自己。”
“你知道xx的，雷内。没有足够的自信，她不会选择一个人走的。同样的，没有足够的信任，她也不会暗示我们快些走。”
“所以。”
像是终于抓住了他想要的，卡尔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下来。他边把东西往外面取，边道。
“放宽心吧，她不会有事的。我们只需要抓紧时间去取样，然后同样去相信她。”
篝火噼啪作响。
卡尔的声音并不算大。夹杂着噼啪声开口时语气带了些微妙的不真实感。
雷内一时没有开口。脑子里闭塞的闸门在这时仿佛找到了出口一般，纷乱的思绪倾泻而出。
“来点吃的吗。”在沉默的间隙，卡尔把吃的差不多的面包从背包里拽出来，耸了耸肩递给雷内，“晚上熬夜很容易饿的。”
“不了，我还不饿。”
推开面包，雷内站起身。
“我还得去找雅各布说点事。”
“去吧。”卡尔叔叔把面包拿回去，轻笑了一声，也不问他是要去干什么。
“记得把话说得比我清楚点。”
“知道了。”
20
漆黑的小路内。
彼时你对另一边的事情一无所知，脑海里只留下了对于面前这幅绘画的出现的茫然与不知所措。
事实上，你对可能出现的遗迹这件事抱的希望并不大，只是单纯想押个宝，主要目的还是引走阿琉培去方便雷内他们探索。
谁能想到你还真押到了个宝，还是个不小的宝。
“怎么不走了？”大概是感觉到了你突兀的停顿，阿琉培回过头去看你，有些疑惑地开口。
而直到这时他才看见了身侧被照亮的壁画，方才散漫的表情收敛了起来。
你们都知道面前这个图案是什么，它简直就是按照荼泥黑渊旁般若团帐篷上的图腾绘画的。
不，反之来讲，倒不如说般若团的图腾是按照它绘画的。
不知名的颜料被涂抹在深棕的岩石之上，颜料特有的气味随着不知道多久的时间的推移消散大半。大概是为了方便显色，绘画的人采用了特别明亮的色彩，大朵的莲花含着花苞呈现着半开的姿态，在火光之下依旧可以看出明黄的色彩。
纯黑色的字符以圆形围绕着明黄的花。只不过这次，黑色颜料书写的不再是须弥的古文，而是和石板上雷内推测为「圣莲」的文字如出一辙。
你注意到这朵花没有叶子。
“「圣莲……」？”侧过身换了个手拿火把，阿琉培伸手抚摸着粗糙不平的岩石表层，用手指碾了碾部分留在指腹的碎石，望着漆黑的文字小声地道，尾音带着明显的不确定。
“阿琉培先生知道这是什么吗？”望着阿琉培犹豫了一会儿，你问，“「圣莲」。”
阿琉培用眼角余光扫了你一眼，语气很快恢复了自然，毫不犹豫地回答：“不知道啊。”
很明显是在撒谎。他至少对「圣莲」有部分了解。只不过你也没打算去套话。
你又不是雷内，套话这种事你干不来。
“那，阿琉培先生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身子往旁边移了移，你稍微拉开与阿琉培的距离，然后打量着依旧漆黑的四周，开口问。
这时你才发觉方才仅容一人通过的道路在这里宽阔了许多，至少火光可以照亮的地方并没有另一侧的岩壁。
向另一侧侧过身，你突然感觉脚底板踩到了什么很薄的东西，心底一跳。
那触感像纸。
“我不常走这条路，只知道大概的方向。”阿琉培伸手摸了摸下巴，没有注意到你这里的动静，而是朝着与你相反的方向转过身去，像是也在打量四周，“这里我没见过。”
好机会。你趁着阿琉培背对着你的功夫迅速蹲下身捡起脚底板的东西，看都不看就往口袋里一塞。
心跳开始加速。你努力压制住因为肾上腺素飙升而颤抖的身体，放轻声音吸了口气，然后松开揣着口袋的手。
“像是一个隐藏的房间。”
接下阿琉培的话，你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朝前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道，“是拿来干什么的……”
“谁知道。”阿琉培像是很快失去了兴趣，朝前走了几步，察觉到光源远离的你只能快步跟上，“这不在我们的目标范围里，走了……哦。”
话语末尾的尾音变成了压低的闷哼声，听来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察觉到事态有变，你快步走过去看阿琉培先生。
事实证明，这条路确实变宽了。它甚至可以容纳得下你站在旁边。
“……罐子？”阿琉培没有搭理你。他正伸手扶着身前到了他大腿处的看不清具体模样的罐子，手指滑到大概是罐盖边沿的地方，语气带了些微的疑惑，“这里怎么会有罐子？”
他像是想把罐子打开。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你没来得及反应，甚至连罐子的具体模样都还没看仔细，就看见阿琉培做了个抬手的动作，单手掀开了罐口的一丝缝隙。
瞬间，你感觉天旋地转。
那感觉很微妙，就好像有人拼尽所有力气给你来了一巴掌。你的脑子毫无预兆地混沌一片，眼前的火光变成了交叠的重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止不住地涌上不存在的腥甜。
灵魂像是在被撕扯，四肢酸痛无比几乎要支撑不住你的身体。你完全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自己像是快要死掉了。
“关，关上……”剧烈的痛苦之下残存的理智让你隐约感觉到这和被掀开的罐子有关。所以几乎是下意识地，你胡乱地挥着手，用尽所有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不成调的词。
而阿琉培早已察觉到你的异常，听到你的声音直接将盖子重新推了回去，然后抓住你乱挥的手腕防止你脚底一软倒了下去。
而伴随着盖子的重新推回，那种强烈的痛苦几乎是瞬间被抽离。你茫然地注视着眼前恢复正常的场景，后背被冷汗浸湿。
那种感觉消失的太快，要不是你的心跳还未完全平息，你都要以为那只是一场幻想。
手下意识摸向兜里，你的手指如愿以偿地摸到了那张纸，这对你的心情有了点小小的慰籍。
还好这玩意儿没丢。
“怎么回事？”就在这时，阿琉培开了口。他可能是觉得方才的停顿让你差不多缓过来了，直起身子把你拽起来。
“……不知道。”猝不及防的站立让你还未完全恢复力气的双腿抖了一下。你跺了跺脚缓解着这股酸麻，对阿琉培摇了摇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和那个罐子里的东西有关？”松开拽着你的手，阿琉培偏过头看了一眼被他重新合上的罐子，通过火光你可以看见他皱了皱眉。
“罐子里面是什么？”你问。
“……也没什么。”阿琉培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方才看见的，“像是装着一罐子水，还有一些别的，像是深渊力量……其他具体的也没看清。”
深渊力量？
你有些不大能理解这个词放在这句话里的意思。
“「深渊力量」难道不是一种抽象化的东西吗……？”你将手揣进兜里，疑惑地问。
“不能这么说。”阿琉培依旧盯着那罐子，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心不在焉地回答你，“深渊力量是可以实质化的……荼泥黑渊的深灰色岩石看见了么，那就是深渊力量实质化附着在岩石上的产物。”
这大大出乎了你的意料。
在此之前你顶多可以思考出那深灰色岩石是某种力量实质化附着的产物，但从未想过那是深渊的力量。
“……那要这么说，我刚才的状况是不是和深渊力量有关？”通过阿琉培的话，你合理推测。
“不排除这个可能。”阿琉培终于从罐子上移开了视线，握着火把的手指抓紧，快速结束掉这个话题，“行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快点，争取早点结束。”
你也正有此意。但你也不想就这么结束掉有关于深渊力量的话题，毕竟你能看出来阿琉培对于「深渊力量」这东西有所了解。
“阿琉培先生，你好像对深渊力量很了解……你曾经接触过吗？”
几乎是下意识地，你开口道。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不可言说的开关，快步往前走的阿琉培倏地停下脚步，随后回过头看你。
他暗金色的头发在这时被火光照耀地宛如岩壁之上的圣莲。
“如果你想知道。”阿琉培语气很淡，像是在说什么无足轻重的事，“那么我只能告诉你，我曾经有一个朋友接触过它，并对它展开了一些…深入的研究。”
“后来他的下场很不好，我会在这里也与那玩意息息相关。深渊力量不是什么好东西。劝你不要动研究它的心思。”
“这是我能告诉你的所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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