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客观存在的力量之间是没有对错之分的。”
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水汽，被风吹到脸上后会在脸颊上形成薄薄的一层水雾，手摸上去时会摸到湿漉漉的一片。
常年不见日月的雨林在雨雾之中透出浓郁的绿色，冲天的巨树遮挡住了每一丝可以看见天幕的缝隙，只留下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头顶抖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淹没在雨声之中。
撩开被雨水打湿紧紧贴住脸庞的发丝，昔日的故人长身玉立于水雾弥漫的巨树之下，伸手去接下落的雨水，身侧的板根爬满苔藓。
“对与错只不过是大家基于它们的可掌握程度而下达的定义。所以说……”
他回过头，声音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声到达他的耳畔。
“想要探寻「深渊之力」这件事，这么想来怎么能算是错呢。”
故人的五官如同被雨水模糊了一般，怎么也看不真切。
一如在一切的末尾，深受侵蚀的身体生长出了奇形怪状的肉球肢体。他的脸在深紫色的纹路之下扭曲变形，熠熠生辉的双眸变得难以聚焦。
灰蒙蒙的雨天与天光大亮的早晨交织，故人的话语也在其中重叠。
他说。
“没事的，阿琉培，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22.
一路无言。
自方才的地方出来之后，你和阿琉培之间就再没了任何交流。一路上只是沉默的走着，只是时不时会低头避开上方突起的岩石。
大概是有关深渊的话题结束的过于匆忙，在小心避开一处结了蛛网的缝隙后，你不可避免的开始通过阿琉培的话发散思维去思考他话语中暗含的信息。
其实并不难想。阿琉培话语中的意思无非就是他曾经的朋友接触过深渊的力量，然后落得了一个很不好的下场。
据方才的糟糕经历你可以想象得到深渊的力量对于人而言具有一定危害性。尚未与深渊能量产生直接接触的你反应尚且如此，更别提阿琉培口中那个对这种力量展开实验的朋友。
他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是死亡？还是永久性昏迷？你不敢往下细想。
稍微留意一下吧。你在心底默默划了个黑名单。之后绝对不能去接触深渊这种东西，不管是出于你自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好了，我们到了。”
名单还没划完，耳边突然传来了阿琉培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什么东西被撩开的窸窣声响，伴随着倾泻而入的白光。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时间难以接受过于刺目的阳光，以至于你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手就已经下意识把眼睛挡住，直到思绪和目光同时回笼。
入目的是一片断壁残垣。
你们所处的位置大约是在这个洞穴的坡上，方才被阿琉培撩开的是阻挡在你们出来的小山洞出口的藤蔓。而在坡的最底下，是满是黄沙的石砖铺成的平台。
刺目的白光来自于洞穴顶部的裂缝。从裂缝处你可以看见白光一点一点挤开纯黑的天幕，一点一点照亮漆黑的山洞。
“这里就是渝渊地墟？”
用力闭了闭眼睛缓解眼睛的酸痛，你望着面前被照亮后呈现出的破败景象，目光不自觉从断裂的石柱上闪着光的四叶印移向依稀可见往日繁华的繁复花纹。
这也是坎瑞亚遗迹的一部分吗。
“嗯。”阿琉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你的说法，然后脚步一转往底下的平台走去，“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算是渝渊地墟与荼泥黑渊的交界，不过说是渝渊地墟也差不多。”
他好像缓过来了，表情没有刚开始在洞穴里说完话时严肃。
“这样啊。”你点了点头跟上他的步伐往底下走，手则摸向口袋里的纸条，握紧。
由于阿琉培在旁边，你始终没办法去看这张纸条写些什么。待会儿和雷内他们碰面了一定要找个独处的机会给他们看看。
你想。
“……xx？”
几乎是在你走下坡看清支在平台之上的帐篷的同时，你听见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还不等你循着声音去看，眼角余光就看见一团棕色向自己飞扑过来，紧接着身体感觉被重重一击。
你差点把手心的纸条甩出去。
“雅，雅各布？”你往后踉跄了几步，身体好不容易稳住平衡后才惊讶地看着抱住自己的雅各布开口，伸进口袋的手小心放好纸条，随后伸出回抱回去，“你怎么了？吓我一跳……”
“xx太久没回来，我以为你出事了。”沉默了大概有一两秒后，雅各布才焉巴巴地开口，语气听起来有些迟来的羞赧，“我有点担心你……”
“哪里是有点。”
你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卡尔叔叔和雷内就从和刚才雅各布窜出来的地方走了出来。可能是听见了雅各布的话，雷内啪地合上手中的笔记本，拖长了语调道。
“明明是非常担心——我和他说话他都没怎么放心上。”
“我听了！”雅各布抬起头反驳，然后对上雷内的目光后声音又弱了回去，“听了一点……”
“好啦好啦。”你听得心底升起一股暖意，抬手拍了拍雅各布的背安慰道，“现在我安全回来啦，雅各布不用担心了。”
“……其实雷内也很担心你，”停顿了片刻，雅各布小声补充道，“我看着他写笔记的时候发呆了两回。虽然后面好多了……”
“……雅各布，我听得见。”雷内凉飕飕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你听得见……”
你听的不由失笑。
“好嘛，我就多谢大师百忙之中关心我啦。”冲着雷内挑了挑眉，你伸直空着的手臂，调侃，“要不要也来姐姐怀里抒发一下思念之情？”
话音刚落，你感觉到一股莫名的似曾相识的即视感，就好像之前有谁做过或者说过相同的话。
“……这个就不用了。”摸了摸鼻尖，雷内别过脸去，摇了摇头拒绝了你的提议，“xx你安全到了就行。”
你遗憾地垂下手臂。卡尔叔叔则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似的按了一下雷内的脑袋，咬着牙对你道：“这小子真是……xx，到了就好，要休息一下吗？”
“我有时候真是想警告你们我是可以听见你们的话的。”
大概是四下寻找后没发现可以安置火把的地方，阿琉培重新走了回来出现在你们的视线之中，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基本的关心而已，阿琉培先生没必要放在心上。”卡尔摊开双手作无奈状，言辞恳切。
“绝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雷内补充，只不过语气听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导致说出的话毫无说服力。
“无所谓了，我只负责带路。”轻飘飘地看了雷内一眼，阿琉培不在意地别过头去看四周，视线从藤蔓围绕的洞口移向正前方的路，“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走？”
阿琉培的话让你猛的想起了口袋里的纸条。分离后的再聚让你一时间忘记了这茬，现在必须找机会支开阿琉培与雷内他们单独相处去查看纸条内容。
你往雷内那里投去视线。
“现在不急吧，xx才刚回来，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休息一下。”雷内接受到你的信号，抬手扯了扯卡尔叔叔的衣摆，很中肯地建议道。
“说的也是。”卡尔叔叔会意，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更别说他们还通宵赶了路，雅各布刚才还说他很困呢。阿琉培先生，要不先让孩子们休息片刻？”
雅各布很配合地打了个哈欠。随着他的动作，你很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往下滑了滑，抱住他的手下意识收紧了一点，避免雅各布就这么滑下去。
“我没关系。”阿琉培耸了耸肩，头也不抬地径直往下走去，“你们好了叫我就是。”
说着，他踩在平台之上，将已经快要熄灭的火把搁置在篝火堆上，盘腿在旁边坐了下来。
再三确认这个距离阿琉培应该听不见声音了后，你拍了拍雅各布的背示意他抬起头来，然后摸出口袋里的纸条，开始从头讲述你在路上所发生的一切。
从绘制圣莲的岩壁讲到拾到的纸条，再从纸条讲到放置了深渊之物的罐子，最后是阿琉培的话。
期间其余人一直沉默着听着你的讲述。
“这是那张纸条。”将情况大致述说了一遍后，你感觉喉咙和嘴唇干的厉害，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勉强缓解了一下后将纸条展开，平摊在手心给他们看。
而直到这时你才真正看见纸条上的内容。
泛黄的纸张上用笔墨书写着与石板上雕刻的一般无二的字符，只是这时旁边像是注释一般标记了许多须弥的古文字。
大部分古文字你是认识的。而其中恰恰包含了「灵光」与「深渊」等字，对照旁边的字符可以看出你和雷内先前对于石板的部分翻译是正确的。
“这算是译文吗。”盯着纸条看了一会儿，雷内根据上面的字符开始逐字逐句地翻译。他对须弥古文这方面的知识储备比你多得多，照着注释翻译对他而言不算什么难事
“『圣莲』，『深渊』，『灵光绝唱』……『水元素力』？『须弥』……大部分都像是词意注解。”
“最上面那个没有古文注解的话是什么意思啊。”雅各布松开抱着你的手，指了指纸条最上方略显模糊的句子，询问。
雷内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向最顶上的那句话。
“好像是书写的一句话。”思索了半晌后，雷内回答道，紧接着像是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地将句子的内容翻译出，“『给我最亲爱的朋友兼盟友赞迪的注解文本——真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愿意学习坎瑞亚的文字』。”
语毕，你们面面相觑。
“赞迪？”卡尔叔叔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中出现的陌生人名，随后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没有印象。”
“我也是。”你们三个同时摇了摇头。雷内随之补充了一句：“石板上面没有相似的字符，我敢肯定在此之前别的地方也没有出现过。”
雷内的记忆力向来值得信任，你们也没必要去怀疑些什么。只不过这样一来有关赞迪的猜测就陷入了毫无线索的死局，你们也没办法得知他在其中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
“算了，如果是跟坎瑞亚的东西有关的话接下来的探索应该会有所发现，先不管了。”思索良久，最后是卡尔叔叔打破了僵局。随后他伸手戳了戳纸条上代表“坎瑞亚”意思的字符，对你道，“xx，你先把纸条收起来吧，以防万一。”
“好的。”你点点头，收回举了半晌后有些酸疼的手臂，将纸条重新叠好放进口袋。
雷内在这时递过来一瓶拧开了盖子的水。
“走了大半夜又说了那么多话，你不渴嘛。”在你疑惑地看过去时，雷内自然而然地回应你，抬了抬手示意你接水。
“那多谢啦。”你也没想那么多，将水拿过来就灌了下去，手指接触到水瓶时凉意自指尖传遍全身。
干涩的喉咙被冰凉的水润湿，你感觉好受多了后才放下手去，将水还给雷内。
“对了。”看着雷内将瓶盖重新拧上，你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们这里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这个吗？”雷内像是在思考，“我们去看了看那两个洞穴。”
“出于时间考虑，我们没走太远。”卡尔叔叔接话，“每个洞穴走了一段路就停了下来。这两条路路程都不短，向下走的那条越往下高度越低，看起来像是通往更深处。”
“向前走的那条只走了一半。路上那种深灰色的岩石特别多。”雅各布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抿了抿唇后补充，“我走到一半感觉有点不太舒服，有一种反胃想吐的冲动。”
这个形容有点熟悉。
“和我那个时候有点像吗？”你想起了那个漆黑空间中的罐子被打开时你的反应，手臂不自觉泛起了鸡皮疙瘩。
“没有xx你反应严重。”雅各布摇了摇头，“但是我也确实感觉不太舒服。”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感觉只限于雅各布。”卡尔叔叔摸了摸下巴，“我和雷内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后来因为雅各布我们也没有继续往前走。”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一开始对于那种奇怪的反应，你给自己的解释是枫丹人在某些方面与须弥人不同，比如对深渊力量的感知枫丹人更敏锐所以反应更大之类的。
但现在，同为枫丹人，你们四个人对于深渊力量的反应却各有不同。你也说不清楚这种不同是好是坏——目前来看这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还有那些石柱。”
大概是感觉到这个话题所带来的沉重气氛，雷内很快接下了话茬。
“石柱上雕刻的花纹，我一开始以为那些只是装饰而已。直到看到xx你纸条上的字符。”
“有文字是重叠的？”你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这样。”雷内点了点头，“所以我打算找个时间去翻译看看。”
“现在空闲时间挺宽裕的。现在去还来得及，之后就不一定了。”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卡尔叔叔稍稍估算了一下时间，对你们道，“我去看看阿琉培那里具体什么情况，你们接下来怎么说？”
“啊？”你犹豫了一下，“我倒是没什么……”
“xx，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我剪头发？”
忽然，雷内开了口。
“现在不是刚好没事么？走吧。”
“欸？现在？”你下意识反问回去，紧接着意识到雷内是想单独和你聊些什么，跟着补充，“也不是不行。”
“你们要剪头发？”听到你们的谈话，卡尔叔叔向下走的步子一转，停了下来，“咳咳，其实我剪头发的技术还是很……”
“不，只有这个请容我们拒绝。”雷内的回答很斩钉截铁。
“好嘛。”卡尔叔叔遗憾地叹了口气，“剪刀什么的在包里，xx你待会去拿就好了。”
“吃的什么的也在那里，休息好了叫我就行，我就在旁边。”
“我知道啦，卡尔叔叔。”你应了一声，看着他从坡上走下踏上平台。
彼时天已大亮，自缝隙处透出的阳光明亮到足以照亮大半个山洞，漆黑之中如同明星般的四叶印被衬得黯然失色。
帐篷旁燃烧的篝火已经熄灭大半。焦黑的木头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地，零星的火星被阳光照的透亮。
“好啦，你要和我说什么？”
确定卡尔叔叔走了走一段距离之后，你才开口去问雷内。但出乎你意料的，雷内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你，而是向下走去。
“你去哪？”你拽着雅各布跟上去，有些反应不能。
“不是说要剪头发吗。”他侧过头看了你一眼，脚步不停，“去拿剪刀啊。”
“真的剪啊，我以为你只是找个理由。”你稍显意外地看着他，“你不是不想剪头发吗。”
“我只说了不想被剪丑而已。”雷内耸了耸肩，“好了走吧，去拿剪刀，然后我们找个稍远一点的地方剪头发。”
他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我想和你俩说说有关那个花种的事。”
雷内这种表情很少见。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轻飘飘的姿态，偶尔会露出情绪化的疑惑之类的表情，很少会特别严肃地说些什么。
你和雅各布互相对视了一下，彼此之间都能感受到那股隐约的不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