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伯莱勒工坊的金属敲击声成了卡维新的安眠曲。在角落的麻袋堆里蜷缩了两夜，靠着修复传动部件挣来的预付金，他总算吃上了热食，体力也在缓慢恢复。白天，他沉浸在各种机械难题中：修复老旧的虚空终端信号增幅器、优化镀金旅团定制的驮兽负重支架、甚至帮老雷重新设计了一把更省力的锻锤。他的才华在这破败的油污之地绽放出惊人的光芒，图纸精准，方案高效，赢得了工人们发自内心的佩服。哲伯莱勒看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隐含的认可，预付的另一半酬劳和额外的一成红利也准时交付。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卡维能感觉到哲伯莱勒身上偶尔流露出的紧绷和警惕，工坊的“业务”似乎远不止明面上的修理。他也察觉到一些穿着斗篷、气息阴沉的“客户”会在深夜造访，与哲伯莱勒在里间低声密谈。
这天傍晚，工坊刚收工，空气中还弥漫着灼热的金属气味。哲伯莱勒将卡维叫到他那张堆满杂乱图纸的工作台前，脸色比平时更沉。
“卡维，”他开门见山，手指敲了敲桌面上几张极其复杂、标注着危险符号的机械结构图，“奥摩斯港那边…有个急活。报酬是之前那次二十倍。”他报出一个天文数字。
卡维的心猛地一沉。图纸上的东西他认得——是赤王遗迹里那些被教令院严格管控的危险自律机关的能量核心改造方案！这已经不是灰色地带，而是**裸的禁忌！“哲伯莱勒先生，这…”
“我知道这是什么。”哲伯莱勒打断他，锐利的眼睛紧盯着卡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我们没得选。‘上面’点名要你，说你懂赤王那套东西。图纸不全，核心部件损毁严重，需要你逆向补全设计，三天内出成品。”他推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远超刚才报出的数字，“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足够你在须弥城任何地方重新开始。”
威逼，利诱。
卡维的金红色眼眸里燃起怒火：“这是战争机械的核心！会害死多少人你知道吗？我不做！”
哲伯莱勒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像盯住猎物的沙蝎。“卡维，”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慈善收容所？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展现了不该展现的才能。不做？”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工坊里那些看似埋头收拾工具、实则肌肉紧绷的工人，“你和外面那些等着拿你换赏金的镀金旅团，你觉得哪个下场更好？”
卡维如坠冰窟。他这才明白，自己踏入的根本不是避风港，而是更深的泥潭。他的才华，成了催命符。
* * *
艾尔海森的书房，灯光彻夜长明。
空纸箱角落那点微小的金属碎屑被装在一个透明的密封袋里，放在书桌一角，像一件待分析的证物。艾尔海森的目光时不时掠过它，烦躁感如同附骨之疽。卡维消失的第四天，虚空终端依旧没有他的任何主动信号。这不合逻辑。以卡维的性格和能力，即便落魄，也该有办法联系教令院旧识或寻求基础援助，除非…他陷入了无法自主联系的境地。
艾尔海森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追查上。他调取了卡维破产前最后半年的所有项目记录和资金往来，庞大的数据流在虚空终端光幕上滚动。冰冷的逻辑分析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卡维破产前承接的最后一个私人委托，来自一位匿名的“沙漠文化研究者”，项目内容是“修复一件具有重要历史价值的赤王遗迹出土机械装置”，预付了高额定金。项目因卡维破产而中断，但那份预付金却在卡维债务清算前神秘消失，没有用于抵债。
赤王遗迹…机械装置…
艾尔海森的思维瞬间与书柜深处那张图纸联系起来！卡维设计的机械鸟，其能量传导结构和微型化齿轮组，隐隐透露出赤王核心技术的影子！他一直以为那是卡维的天才独创，但如果…灵感来源于某个实物？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卡维的破产，是否与这件危险的“古董”有关？他是否在修复过程中触及了不该碰的东西，引火烧身？而他现在失踪，是否正因此事被卷入更深的漩涡？
就在这时，一条高度加密的、来自教令院沙漠遗迹监测站的异常警报信息流被他的权限捕获——奥摩斯港地下黑市监测到异常的赤王能量波动，源头指向一个即将举行的秘密拍卖会！拍品信息模糊，代号“赤金之心”。
赤金之心！
艾尔海森猛地站起，灰绿色的眼眸锐利如刀！卡维那篇论文的密钥是“SV”，而“赤金”在古须弥语中的词根正是“Surya”！
这不是巧合！
卡维在用他的方式求救！他就在奥摩斯港！而且处境极度危险！
“立刻准备！目标奥摩斯港旧港区！通知风纪官，最高级别行动授权！目标：查封违禁品，营救关键人员卡维！”艾尔海森对着虚空终端下令，声音冷冽如西伯利亚寒风，带着摧枯拉朽的决绝。他抓起风衣冲出门，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甚至没有看一眼墙上那冰冷的公约。
* * *
工坊昏暗的里间，卡维被两个身材魁梧的工人看守着，强迫坐在工作台前。那几张危险的图纸摊在面前，如同催命符。哲伯莱勒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动手吧，卡维。”哲伯莱勒的声音没有波澜，“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这个工坊里所有人的命。我们没有退路。”
卡维的手指紧紧攥着炭笔，指节发白。金红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图纸上那些代表毁灭的线条。他不能做！一旦成品流出，后果不堪设想！但他也清楚，拒绝的代价是什么。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工作台角落，一个废弃的零件盒里，露出半截熟悉的金属——是他那只未完成的机械鸟的翅膀骨架！大概是之前被搜箱时遗漏，混在了废料里。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在脑海中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需要更精确的测量原件损毁处。”他抬起头，对哲伯莱勒说，声音努力保持平稳，“光看图纸不够。东西在哪？”
哲伯莱勒审视了他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最终，他挥了挥手：“带他去仓库看货。盯紧了。”
卡维被押解着走向工坊深处一个守卫森严的仓库。沉重的铁门打开，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浓重的机油和金属味涌出。仓库中央的平台上，一个被黑布遮盖的巨大物体静静矗立，散发出微弱但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正是那台等待修复核心的战争机械原型！
卡维的心脏狂跳。机会只有一次！
他假装仔细检查黑布下露出的破损核心部件，身体不着痕迹地靠近那个废弃零件盒。就在一个守卫注意力被哲伯莱勒问话吸引的瞬间，卡维闪电般伸手，从零件盒里抽出那截冰冷的翅膀骨架，同时用藏在袖口的尖锐小锉刀狠狠在自己掌心一划！
剧痛袭来！温热的鲜血涌出！
他闷哼一声，借着弯腰查看损毁处的动作掩护，用流血的指尖在那片金属翅膀上，用尽全身力气刻下两个歪歪扭扭、染血的字母：“SV”！
刻完的瞬间，他迅速将金属片塞进自己破旧裤子的后袋深处，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却让他保持着清醒。
“怎么样？能修吗？”哲伯莱勒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卡维直起身，将流血的手悄悄缩进袖子里，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痛苦和虚弱的“专业”表情：“损毁比图纸显示更严重…需要…需要时间重新计算材料应力…我需要安静思考…”
哲伯莱勒盯着他苍白冒汗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皱了皱眉。“带他回去！给他纸笔！你只有一天时间！”他最终下令，显然认为卡维是被这复杂的损毁吓到了。
卡维被押回工作台。掌心在袖子里火辣辣地疼，但后袋里那片染血的金属片，却像一块滚烫的炭，也像黑暗中唯一的光。他将希望，连同那句无声的求救，赌在了那个远在须弥城、可能早已将他视为麻烦的“木头”身上。
* * *
艾尔海森的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轮碾过通往奥摩斯港的商道，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他闭着眼靠在车厢壁上，冰冷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刻。虚空终端的光幕悬浮在他面前，显示着旧港区的详细地图和风纪官的实时布控信息。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风衣口袋——里面装着那张被反复折叠的机械鸟图纸。“SV”… 赤金… 拍卖会…
卡维，你到底在哪里？你留下的线索，我收到了。
等我。
这一次，任何逻辑、任何条例、任何冰冷的壁垒，都无法阻挡我找到你。你那“无用”的浪漫发出的求救信号，是我此刻唯一遵循的指令。
冰冷的月光透过车窗，照在艾尔海森紧抿的唇线和紧绷的下颌线上。灰绿色的眼眸在阴影中睁开，里面不再是冰封的理性，而是燃烧着一种名为“不惜一切”的决绝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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