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雪后初霁，晨光熹微，天地间一片素净。
你轻装简行，玄面覆脸，踏着微湿的石径走向羽宫回廊尽头。
回廊转角处，光影洒落，宫子羽裹着大氅正与金繁谈话，一旁的宫紫商红衣如火，在雪景映衬下格外显眼。
你径直上前，朝着宫子羽恭敬地单拳一拱，声音平稳无波：“执刃大人。”
宫子羽闻声转头，目光触及你的刹那猛地一怔，一抹鲜明的红霞倏然从耳根窜升，几乎要燎到脸颊。“金……金溪？”他语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你怎么过来了？”
一旁的宫紫商却像瞧见了什么天大趣闻，啧啧有声，眼底闪烁着促狭的光。昨夜金繁已经绘声绘色向她描述了你“阿羽”的惊人之举，她此刻脸上写着大大的“我懂”二字。
这等亲昵逾矩的称呼，任谁听了能不多心？
你神色丝毫未动，仿佛没看到宫紫商那炙热的眼神，只平静回答：“属下奉命前来，辅佐执刃大人，共闯三域试炼。”
宫远徵那小祖宗不在跟前，你自然规规矩矩唤宫子羽为执刃。
话音方落，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金繁有些发懵，略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等等……阿溪，我才是执刃的贴身绿玉侍吧？”
“我是顺带。”你轻描淡写地应道，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枚样式古朴的白玉令牌，“长老们应允，我来做陪衬，不会妨碍金繁哥你陪同执刃进入后山。”
那令牌在晨光下折射出如雪色的光，正是象征雪长老亲令的信物。
你将令牌递到金繁眼前。他下意识接过，目光在令牌与你脸上停顿片刻，眉头轻拢。
“长老应允？！”宫紫商瞬间贴了上来，几乎把脑袋拱到令牌边上，眼睛瞪得溜圆，“乖乖！那群老古板居然给老弟你开后门？天老爷啊——”她猛地抽了口气，声音拔高一度，“他们究竟是怎么从宫尚角手里把你给抢出来的？！”
“咳……”你面罩下的嘴角微抽，决定扯谎，嗓音平平板板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将宫尚角主动将你送过来的内情一旦揭开，怕是能把这羽宫的回廊都给震塌，还是让这锅悬着吧。
宫紫商浑然不觉其中弯绕，已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眉眼弯弯地拍了下宫子羽的肩膀：“哎呀呀！这排场！执刃大人带着双份的绿玉侍驾临后山？”她夸张地拍着手，“宫子羽啊宫子羽，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列祖列宗看了都得惊掉下巴！长老们果然慧眼识英才，对你寄予厚望啊……”
金繁却依旧眉头深锁，趁那对姐弟沉浸在“特殊待遇”中，不动声色地拽了下你的袖口。你会意，随他悄然退向廊边，疏朗的庭院里，几点残雪未融。
“你俩鬼鬼祟祟嘀咕什么呢？”宫紫商立刻察觉。
你头也不回地应道：“禀大小姐，属下与金繁哥需商议后山试炼中，辅佐执刃的一些细节。”
“哦——”宫紫商拖长了调子，眼神在金繁挺拔的后背上流连了好几个来回，才懒懒挥手，“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几步之外，一株老树的虬枝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阿溪，”金繁压低声音，眉间忧色浓重，“你……你是不是当真对……”他眼神飞快地瞟向宫子羽的方向。
“嗯，喜欢。”你回答得毫不迟疑，玄面上方露出的眼眸平静无波。
“……”金繁痛苦地抬起一只手盖住额头，声音带着一丝干涩的挣扎，“可……可是……”
“金繁哥，放心。”你看着他这副模样，轻轻叹口气，目光却也不免望向远处那道颀长身影，目色柔了几分，“我从未想过结果，能看着他平安顺遂，看他和心上人喜结连理，儿女绕膝，一世欢喜，便是我此生之愿。”
“这……”金繁张口结舌。
“倒是你，金繁哥，”你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不容置疑，“你不要负了大小姐。”
金繁的脸颊“腾”地一下，如同熟透的虾子，瞬间爆红，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赧色。他梗着脖子，半晌才吭哧吭哧地从喉咙里挤出蚊蚋般的声音：
“……我也是……这般想的，我……我是什么身份……她……她平顺一生……便好……”
“哦。”你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即下一句便石破天惊：“那行，你若是不敢，那我就代你拿下大小姐了。”
“啥？！”金繁猛地瞪向你，手指差点戳到你面具上，气得语无伦次，“你还是不是我妹？是谁小时候说长大后要给我养老送终的？！”
“冲突吗？”你面无表情地摊手，语气无辜至极，“给你养老送终，和把你心上人骗到手，两件事，不矛盾吧？”
“……”
金繁喉咙里仿佛塞了个滚烫的核桃，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他愤愤地一把攥住你的手腕，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你拉回到宫子羽和宫紫商面前。
宫子羽的视线在你俩之间疑惑地逡巡了一下，刚消下去的红晕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你也没给他继续别扭的机会，直接问道：“执刃大人，时辰不早，是否即刻前往后山？”
像是被问住了一样，宫子羽眼神闪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期期艾艾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呃……不……不是，我们先……先……先去……”
“女、客、院、落——”旁边的宫紫商拖长了声调，语气带着明显的揶揄，眉飞色舞地替他补完了下半句。
你微微歪了歪头，后恍然大悟道：“啊，去接执刃夫人？”
这四个字如同淬火的星子，“轰”地一下在宫子羽脸上燎原。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头，结结巴巴地反驳：“什……什么执刃夫人……她……”
“好啊。”不等他结巴完，你已然干脆利落地点头，甚至带着些莫名的雀跃，“走。”
“……？！”
这下不止宫子羽，连刚平复下来的金繁和看热闹的宫紫商都齐刷刷地朝你投来了惊愕的目光。
三双眼睛全都充满了难以置信。
空气凝滞一瞬，你理所当然地补充道：“啊，我也很喜欢云姑娘。”
金繁的声音从身边幽幽飘来：“你倒是兼爱众生，我看你谁都喜欢。”
你颔首：“金繁哥除外。”
“……”
“噗哈哈哈哈……！”
宫紫商的笑音骤然响起，惊得枝头几片碎雪簌簌而落。
落雪勾勒出你含笑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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