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女客院落精巧的月洞门外,你们一行四人刚到,便迎面撞上带着上官浅正欲离去的宫远徵。
宫子羽目光扫过宫远徵身后温婉垂目的女子,唇角勾起一丝了然的讥诮:“宫尚角倒是……也等不及了。”
宫远徵却像没听见宫子羽的挑衅,他脚步钉在原地,一双幽深的眸子如淬寒冰,死死攫住你:“……你跟着他做什么?!”
宫子羽踏前一步,手臂一展将你圈到身侧,下颌微扬,笑容带着十足的得意:“金溪?她自然是随我去闯三……闯刀山火海了。”
宫远徵自然知晓那“刀山火海”是什么意思,他略略睨了一眼身后女子,又看向你,眼神登时黯了几分。
“呵……”
“角宫的侍卫,跟羽宫的人外出?!”说着,少年眸中戾气迸现,话音未落已欺身上前,五指径直抓向你手腕。
你身形微晃,不着痕迹地旋身避过宫远徵的手。同一瞬,宫子羽已横臂挡在你身前,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
宫远徵抓空的手僵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他缓缓蜷起手掌,指骨咯咯作响,眼底的阴鸷浓得化不开,死死盯着被宫子羽护住的你,哑声质问:
“你选他,还是跟我走?!”
你心底无声叹息,抬手轻轻拨开挡在身前的宫子羽,垂首对着那濒临爆发的少年恭敬道:“三少爷,属下是奉长老之令,特来辅佐执刃……辅佐阿羽。”
“阿羽?!”宫远徵怒极反笑,带着万分的嘲弄和受伤,他猛地抬手指向宫子羽,言语如刀般刺出:
“他都挑了云为杉当新娘了!你还上赶着往前凑?!怎么,你是想挤着给他做妾?!”
少年人的刻薄,在这一刻,明晃晃带着血淋淋的嫉妒和占有欲。
宫子羽气息一窒,正欲反唇相讥,却被你先一步发出的,充满纯粹求知欲的惊疑打断:
“嗯?”
你望向宫子羽,眼眸清澈带着不加掩饰的困惑,“你还能娶妾?”
这问句掷地有声。宫门规矩严苛,虽血脉稀薄,但而对于宫氏男子婚配,向来是一妻终老,妾室绝无可能。只有妻亡,才会续弦。老执刃如是,商宫前任宫主亦如是。
宫子羽被你问得一懵:“不……不能啊……”他哭笑不得,觉得荒唐,“……你怎么问这个……这不是重点好吗?!”
“金、溪!”宫远徵切齿低吼,一字一顿地碾着你的名字,“你当真是……好得很!好得很!!”
宫子羽却像是找到了某人的弱点一般,顺势揽住你的肩,对着宫远徵笑得愈发气人:“啧,宫远徵,你这一副抢了你心肝宝贝的酸样干什么?便是金溪她真想嫁我……我宫子羽,也绝不委屈她为妾!”
“哦?不委屈她?”宫远徵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唇角咧开阴冷的弧度,步步紧逼:“好啊!那你现在就去撕了和云为衫的婚约,风风光光娶她进门!”
你:……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抬指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又敏锐地感觉到肩上宫子羽的手,力道在不自觉地收紧,指节甚至有些僵硬。
你正欲开口息事宁人,宫子羽却已抢了先,他望向宫远徵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带着压抑多年的不甘和痛楚,声音沉郁:
“若非……若非是宫尚角……阿溪她今日!本就该是我的妻!”
“……” 你愕然抬首,望进他复杂的眼眸:“……不是,你认真的?”
宫子羽闻言,眼底迅速掠过一丝狼狈的悔意和更深沉的痛楚,仿佛无意中掀开了埋藏多年的疮疤,那幕久远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年幼的他曾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袍下摆,乌亮的眼睛满是期盼:“爹爹,等我长大,我想娶金溪做新娘!可不可以啊?”
宫鸿羽身子一僵,眼底泛起苦涩的波纹,他蹲下身,粗糙的大掌抚过儿子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复杂:“……你……怎地喜欢上她了?”
“因为她待我好呀!”他掰着手指,稚嫩的声音带着雀跃,“她漂亮,她愿意陪我玩儿,她还保护我!上次宫远徵骂我,她还帮我揍他了呢!”
“……唉。”长久沉默之后,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宫鸿羽深深看着他,终是低声道:“子羽,你将来喜欢谁,想娶谁,爹都不拦着你……唯独金溪……不行。”
“为什么?!”他小嘴撅得能挂油瓶,委屈瞬间弥漫了满眼。
“……她啊,”宫鸿羽目光变得遥远又无奈,带着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她……是你尚角哥哥的人。”
“可阿溪只是尚角哥哥的侍卫!又不是尚角哥哥的夫人!”他据理力争,小脸涨红。
“……傻孩子。”宫鸿羽看着天真的儿子,所有解释都苍白无力,最终只是疲惫道:“你记住……她终归是你尚角哥哥的人……便够了。”
他思绪被一道平静声音强行拉回现实:“两位少爷……”
你声音沉静无波,抬手缓缓覆上脸上的玄面,“玩笑当适可而止,莫不是忘了——”
你的指关节轻轻叩了叩那冰冷的金属面罩,发出低沉轻响。
“属下,乃是玄卫。”
宫远徵瞳孔骤然一缩。
宫子羽却满脸茫然:“玄……玄卫?”他看向金繁,疑惑道,“玄卫是什么?不是金成卫吗?”
金繁脸色微变,立刻上前一步,附在宫子羽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肃杀之气:“执刃,金成卫除了内分三阶玉侍外,尚有白玄卫的存在。这一卫,又分做两支,一白一玄,而玄卫……便是白玄之中……”他顿了一下,“专司剿杀,以命证道的……死士。”
一股寒意瞬间从宫子羽的尾椎骨窜脊背上,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你,眼中爆发出剧烈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疼惜。
金繁的声音继续沉沉落下:“……玄卫,只忠于宫门,血字为箴,不得……有家室。”
“……”
死寂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你耸耸肩,姿态带着一种历经磨砺的漠然。
??
宫子羽猛地回神反应过来,眼中愤怒陡然攀升:“不对!宫尚角,他怎么会……怎么会让你去做死士?!”
“……”你默然,总不可能给宫子羽说你乃前任无锋刺客退役?虽说他既任执刃,便早晚会知晓此事,但此刻却碍于……无法言说。
死士身份于你,已是最好的遮掩。
宫子羽胸膛起伏,目光落在旁边安静不语的上官浅身上,又迅速转回你,忽然像抓住了一丝希望,急切道:“……金溪,你等我!待我真正坐稳执刃之位,我定可下令将你调离……”
“打住!”你未等他说完,果断抬手,一把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执刃大人,目前当务之急是去接云姑娘。”
你余光一扫,另一边早已自成风景:宫紫商正死命攥着金繁的胳膊,碎碎念着:“金繁!你可不是死士吧?!咱俩未来孩子的名字我都取了好几个呢,你可不能转行当那什么玄卫啊!你还得八抬大轿娶我呢……”
金繁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躲避宫紫商那只已经开始在他身上上下其手到处乱摸的爪子,狼狈不堪:“大小姐,大小姐!莫要胡言!”
……简直一团乱麻。
你揉了揉眉心,压下翻腾的烦躁,最终转向那一直被你刻意忽略、气压低到极致的宫远徵,尽量让语气平缓:“三少爷……属下确因长老之命而行,还请少爷莫让属下为难。”
你目光短暂地掠过一旁静立不语的上官浅,“少爷不妨先带夫人回角宫安顿?”
上官浅被你那一眼,看得端庄姿态微微一晃,几不可查地向后退了半步,眼睫低垂,掩饰其中复杂光芒。
“……”宫远徵死死盯着你,仿佛要将你的灵魂都看穿。良久,一声低哑刺骨的冷笑从喉间滚出,犹如毒蛇吐信:
“呵……很好……你选他。”
少年眼神中愤怒的火焰渐熄,唯余一片幽暗与死寂。
你呼吸一滞,强迫自己垂首,避开了少年那能将人生生溺毙的目光。
“走!”宫远徵声音毫无温度,那话是对上官浅说的。不过一字,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冰冷。他猛地转身,衣袂带起一阵冷风,发间铃音已乱。
上官浅立刻无声跟上。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逐渐消失在月洞门后幽深的长廊拐角。
而你立在原地,脚下如生了根般,望着宫远徵消失的方向。
准确来说,是看少年人本该挂着暗器囊袋,此刻却空无一物的腰间。
本已跟着宫子羽迈步的金繁察觉你的异样,停下转身唤道:“阿溪?还不走?”
你眸底暗光流转,目光从那空无一人的回廊尽头移开,缓缓落在金繁脸上,唇角忽地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哥,闲来无事,赌一局?”
金繁错愕,却还是走至你的身旁:“赌?你素来不是最恨赌局……”
“小赌怡情。”你指尖随意地正了正脸上的玄铁冷面,轻描淡写道:“就赌……上官姑娘,稍后是否会折回女客院落。”
“折回?”金繁顺着你的话,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你扶正玄面的手上,这个动作,令他忽然记起什么,“对了,昨夜金肖跟我讲,你昨早轮值时同他说……你一时玩心大发,结果上吊摔伤了脸,真假的?”
“……假的。”
“那你戴什么玄面?”
他疑惑的话音未落,视线便敏锐捕捉到你刻意遮掩的颈部上,那道若隐若现,似是因掐握而造成的青痕,眼神骤然一厉,“……是二公子?”
“……”
你下意识将衣领拢得更高些,隔开那道仿佛带着实质压力的视线,无奈道:“……算是互殴。”
毕竟你也咬了宫尚角一口,而且力道确实不浅。
金繁喉头一哽,被你这“互殴”二字噎得说不出话。
“哎……”他只觉得胸口郁结难当,复杂情绪翻涌,摇头叹气,“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和二公子了,当年我见二公子,他分明……”
“当年?”你觉察到关键词。
“……”金繁猛地刹住话头,眼神复杂地闪了闪,最终别过头去,“……没什么。”
“喂,你们两个又在那边嘀嘀咕咕磨蹭什么呢?快过来!” 宫紫商等得不耐烦,叉着腰对你二人高喊着。
“来了,大小姐。”你语声清朗,应声利落转身,径直向前走去。
金繁急忙跟上,然而你已如一阵轻烟般掠向前方。
他只听见,你一句带着三分玩笑七分笃定的声音被风吹入耳畔,清晰异常:
“我压十两,赌上官姑娘必定回女客院落。”
“十两银?”
“十两金。”
“十两金?!”金繁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你当你哥我真是金繁,金子繁多啊?!我又不在角宫当差,哪来那么多钱?!”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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