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角宫偏殿的书房,烛火通明,熏香袅袅。
你与两位少爷竟难得地齐聚一堂,围坐在一张宽大的雕花紫檀方几旁,气氛远比刚才客房还要凝滞。
宫尚角没有迂回,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你身上,开门见山:“云为杉是不是?”
你心知他所指何意,干脆利落地给出答案:“是。”
云为衫,也是无锋之人。
“呵……”宫尚角发出一声不知是讥讽还是了然的低嗤。
“她是什么?哥?云为衫是什么?”宫远徵一头雾水,看看你,又看看宫尚角,急躁地追问。
宫尚角并未停下问话的节奏,目光转向你,探究的意味更深:“上官浅……怕你?”
你略一沉吟,如实应道:“是。”
宫尚角眼神骤然变得幽暗锐利,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理由?”
你默然片刻,微微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去:“属下……过去曾与她有些私怨。”
宫远徵闻言更疑惑:“上官浅?你跟她认识?什么时候?”
“……私怨?”宫尚角沉默,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木椅光滑的扶手上缓缓摩挲着,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且沉重的疲惫感:
“那还真是……平添了诸多麻烦。”
宫远徵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看看你又看看宫尚角,颇为委屈道:“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是’,什么私怨?我怎么都听不懂?”
宫尚角眉宇间难掩倦色,看了弟弟一眼,言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与警示:“远徵,时辰不早了,你且先回徵宫休息。日后……若非必要,尽量少与上官浅接触,”他顿了一下,眼神凝重,“她并非是柔弱无依的娇花。”
“哦……我知道她不是善茬……”宫远徵闷闷应声,不情不愿地起身。然而刚走开两步,他又猛地顿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倏地转身看向宫尚角,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不忿:“等等,哥!我还有件事不明白!为什么金溪要跟着宫子羽进后山这种事……就这么放任不管?你一点儿也不拒绝?!”
你轻咳一声,抢在宫尚角前头解释:“……长老之命,不可违抗。”
“狗屁的长老之命!那群老东西的心早就偏到宫子羽那个草包家里去了!我问你!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宫远徵的火气瞬间被点炸,他倏地起身,又俯身将双手“啪”地一下重重撑在你身前的桌沿,整个人极具压迫性地迫近你,近到你能清晰看到他眼中翻涌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失落只是一瞬,少年唇角又骤然扯出一个近乎邪肆的冷笑,“金溪,你究竟是谁的人?”
你立刻挺直背脊,语气斩钉截铁,眼神无比诚恳:“属下是宫主的人,也是三少爷的人。”
宫远徵冷笑愈甚:“哈……既然是我和哥哥的人……那我要你,现在就抗了那长老的破命!”
“远徵。”宫尚角的声音沉了下来。
“哥!”
“一个绿玉侍公然违抗长老命令,你可知是什么下场?”宫尚角也站起身,手掌有力地按在宫远徵绷紧的肩头,强硬而不失温和地将激动的少年拉离你身边,“还是说,你想看着她被废去武功?被押入地牢?还是……丢掉性命?”
“我……”宫远徵被这后果噎住,脸涨得通红。
宫尚角目光又缓缓转向你:“你也不舍得金溪被推上戒律堂的刑台,被逐出宫门……或直接杖毙吧?”
“……我……我哪里舍不得她了?!”
“哦?”宫尚角眉梢微挑,淡淡反问,“那你为何隔三差五就以‘药圃需人照料’、‘药材沉重无力搬运’为由,非要把她支使到徵宫去?又为何每次都得给她灌下那些你精心调配的固本培元的补药?甚至……”
他意有所指地停顿,目光扫过身前已然面色熟透如虾子般的弟弟,“连百草萃都‘偶尔’会‘不慎’遗漏在自己桌上,最终又‘恰巧’被送药膳去徵宫的某人收下带走了?”
“哥!我没有!我才没……”宫远徵瞬间语无伦次,像是竭力掩盖的秘密被当众戳穿,急得差点跳脚,只能苍白地辩解:“我……我叫她去……那是让她替我侍弄药草,搬搬晒晒的草药……那药……那药也是给她受伤时候吃的!百草萃……那是我新研制的配方……我……顶多……顶多就是偶尔……让她帮我试这些个新方子的反应罢了……都是她该做的!”
“试药?”宫尚角音调微扬,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嗯,试药。每次试药前,你自己总要亲尝一遍,反复确认剂量药性无害后,才敢将那‘试验品’递到她手中……”
宫远徵的脸简直红得要滴出血来,口不择言地驳斥着,目光却仓惶地不敢看你和宫尚角,“我那是为了……为了……记录药性!”
而你,闻言却是心头猛地一震。
过往在徵宫的点点滴滴瞬间涌入脑海。宫远徵对你呼来喝去,让你锄地、浇水、搬着一筐筐沉重的草药在山路上奔走,累得你直骂娘……然后他会塞给你一颗颗奇形怪状或色泽诡异的药丸药粒,命令你“吃下”。你早已麻木,想着反正死不了,每次都是眼睛一闭,囫囵吞下,心中只剩下一个咆哮盘旋不去:
天尊老爷!这到底劳什子玩意怎么能做到这么难吃?!
“难吃?!这难道还是糖丸吗?你还想要多好吃?!”
后来,不知道少年是不是一时兴起,反正就是兴致勃勃地拉着你,妄图教会你一些药理知识……只是……
只是,武学天赋极高的你,对药理……嗯,可谓是一窍不通。
宫远徵曾恨铁不成钢地试图逼你啃那些药典,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在你眼中如同天书咒文,柜架上那些散发着奇异气味的花花草草在你看来更是面目狰狞的怪物。你只能苦着脸晕着眼对着少年道:
“少爷,您放过属下吧,属下真的学不懂……属下前阵子替大小姐去上女红课了,要不,属下给您绣个荷包好不好?”
这直接导致他怒火中烧,追着你整整骂了你七天的蠢货。
如今乍然听闻,他塞给你的,那些难吃得要命的药丸,竟是他自己先亲口尝过,甚至可能因此试出过副作用难受过……才放心丢给你这个他口中的“蠢货”……
你脑子轰地一声,下意识“腾”地站起身,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少有的急切:“不行!你不能这样!”
你瞪着他,语气斩钉截铁:“你要试药,尽管拿我试,用我试!我中毒……不会有事!”
毕竟,曾在无锋那些日子里,你被寒鸦以各种奇毒“淬炼”出的惊人耐药性,除非见血封喉的剧毒,一般的毒对你而言,效用都要大打折扣。
宫远徵一怔,又像是被你的激烈反应和那句“中毒不会有事”刺得更恼了,他气急败坏地指着你吼:“谁稀罕管你了?!我们医者试药不自身体验药性,如何精准把握药力?!你不过就是个……是个替我确认药效是否稳定的工具罢了!”
“好了。”宫尚角低沉的声音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再次打断了你们之间越来越偏的争执,“你们两个是打算把房顶都吵塌了才肯停歇吗?”
宫远徵愤愤地闭了嘴,扭过脸去,胸膛还在起伏。你也抿紧唇,敛下眼中翻腾的情绪。
“角公子。”屋外一位侍女适时地打破沉默,小心翼翼地通传:“上官姑娘说想见您……”
烛台明火猛地跳跃了一下。
宫尚角的指节在光润的紫檀木案几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回响。他的目光,沉沉地再次落在了你身上。
随后,你几乎是立刻、本能地、带着十二分的抗拒脱口而出:“宫主,我不去!上官姑娘找的人是您而非属下!”
钓鱼就钓鱼,刚才不钓现在钓?不能是这个钓法吧?你怕今夜再见上官浅,要么你把她吓个半死,要么她认出你就是玄鸟本尊,然后掏出刀来跟你玩命。
宫尚角看着你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冷峻:“……远徵,你先回去。”
宫远徵愤愤地又剜了你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甩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见宫远徵被隐在暗处的角宫影卫无声护送离开,宫尚角缓缓站起身,亦朝书房外走去,一字一句清晰地吩咐你:
“你……去寝殿等我,今夜不用回你的侍卫营。”
“……是。”你喉头微动,终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能躬身应下:“属下遵命。”
妈的,今晚宫尚角绝对要跟你算旧账,躲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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