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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刹那之间

第七章刹那之间

字数:10000

清晨的阳光洒下,为基地镀上一层浅金的光晖。拜良好的生物钟所赐,希尔加德在规定的时间到达会合地点,连同卡洛斯,可是他们的军用越野车,明显少了一部分设备,以及,他们的队友没有出现。希尔加德在一旁打开终端,跟卡列尼娜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两位队友因为畏惧卡洛斯的存在,自行跟卡列尼娜提交申请与其他队伍一起前去水坝了。

“你们两个自己过去没问题吗,我这边实在抽不开身。”

“没问题的,卡列前辈。”对卡列尼娜报以肯定的回答后,希尔关闭了终端,她抿了抿嘴,扯出一个微笑,回到正倚靠在车上的卡洛斯身侧。

“怎么样?”

“呃...其他队伍人手不够,那两个同事过去帮忙啦,所以,我们两个自行完成任务吧,我很有经验的,相信我!”

卡洛斯盯着希尔那副伪装的面孔,刚刚她在一旁通讯的时候,卡洛斯偷偷利用终端进行了监听,遇到这种不公的事情,少女还是以善意的谎言告诉自己,但现在只是开始,不知道以后希尔还有多少事情会因为自己而被同胞们疏远,不过,等到他离开的时候,这种情况就会结束了。

“卡洛斯?”希尔见机械体没回答,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走了。”卡洛斯收回目光,离开越野车,开始启动后背的推进器。

希尔加德撰着车钥匙,缓缓打开车门,调整好座位。深呼了一口气,将钥匙插到对应的位置,随着少女的手轻轻扭动,引擎开启,发出轰鸣的声音,车身随着启动开始有了震感,希尔紧紧地握着方向盘,脑海在努力回想在校时模拟驾驶考试的记忆。墨色的机械体已经离开地面,卡洛斯望着以接近人类步行速度行驶的越野车,开始对小家伙的驾驶技巧产生了怀疑,他飞到少女车窗前,看着她紧握方向盘、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不由地担心起来。

“希尔,你...会驾驶这个么。”

“会...会的,我有驾驶证的,你不用担心!”希尔加德看向窗外的卡洛斯,狠狠地发誓道,她作为一名成绩优异的机械工程师,怎么可能不会驾驶车辆,只是,她自从拿过驾驶证后就没碰过车了,连同之前出任务都是身为构造体的卡列尼娜驾驶的。

“行,那你开快点,按你这个速度,我们天黑前都到达不了。”见小家伙一副不服输、信誓旦旦的样子,卡洛斯不再多说,他调整了高度,飞到了半空,俯视着下方移动如同蜗牛的越野车。

“油门,对,踩油门。”希尔加德自言自语着,她盯着车内的速度表盘,一脚踩着下方的踏板,随着脚尖的用力,越野车的速度也逐渐提升,抓着方向盘的手更加用力了些。见着下方的车辆速度终于提了上来,卡洛斯松了口气,自己也准备加速往目的地前进,但就在自己准备增加推进器的能量时,下方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

越野车的速度一时间提升到了可以说是危险的程度,森林地形的复杂性加上驾驶员本身紧张的状态,导致方向盘难以把控,车辆时不时就与周边的树木擦身,这时候就应该让车缓缓停下来才对!希尔饶是想着,脚往下方的踏板狠狠一踩,咻的一声,速度反而更快了!

“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嘭!树间栖息的鸟儿们被这动静搞到离开了大树,惊恐地振翅飞向云端,从上空看,一层层白烟从被撞歪的树木上空缓缓升起。

“希尔!”卡洛斯急忙降落到越野车车头查看小家伙的情况。希尔加德艰难地打开车门,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她胡乱地摸索着,终于拔下钥匙,踉踉跄跄地从车上走了下来,脚步不稳到差点摔在了地上,好在卡洛斯及时赶到,避免了希尔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别动。”卡洛斯扶住小家伙的身躯,用光学镜快速扫描了一下,希尔额头处有很明显的撞击伤痕,其他地方倒没有受伤的痕迹,但希尔加德一直捂着嘴,看起来似乎很痛苦,她呜咽了一下,试图推开卡洛斯,手上的力度随着少女的动作越来越大,机械体疑惑着希尔加德的行为,她是要做什么。见卡洛斯一直推不动,希尔加德只好摆摆手让眼前的机械体明意她要离开,见小家伙如此执着,卡洛斯只好放开她。一离开机械体关怀的禁锢,希尔快速冲到树下,跪在地上、趴下身子低声作呕着。

“水....水...”希尔一手捶打着胸口,一手伸向背后,头也不回地示意后方的来人自己的需求,胃翻滚所造成的难受感,都让她忘记目前自己的队友是谁了。

“水?”看着痛苦的希尔加德低声地诉说着需求物,卡洛斯发愣似的站在原地,随后看向后方正冒着烟的越野车,说不定车上有少女所说的物品。他转身在车上翻找了少女的随行包裹,很快就找到少女的水壶,以及...他凝视了一下,一起将其带走递给希尔加德。

“给你。”

“谢...谢谢谢...”希尔加德胡乱道谢着,赶忙接过水壶打开喝了几口,因为喝的太急,还不慎被呛了几口,卡洛斯缓慢半蹲在她身旁,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别急。”跟随着水壶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条毛巾,希尔下意识地拿起来擦脸后才想起来,是卡洛斯被自己使唤着去拿了这些需求物,身后安抚般的动作也让自己好了些许。

“好些了?”

“好..好多了,谢谢你,卡洛斯。”

“前面有条河流,我带你过去清理一下。”机械体站起身,盯着前方草丛后潺潺流水的小溪说道。

手捧清澈冰凉的溪水清洗脸颊,这让希尔加德觉得自己的状态终于慢慢恢复回来,久违地驾驶车辆却落得一个撞伤至呕吐的下场,太丢人了,希尔不由得多捧了几次溪水冲洗着发热的面孔,重新跟随卡洛斯回到原地后,望着车头有所损坏的越野车,希尔正准备打开车门进去时,却被卡洛斯拉住了手臂。

“怎么了?”

“别开了,我带你过去。”刚刚发生的事情卡洛斯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看到希尔的身体出什么事情。

“可是...”

“可是什么。”

“车上还有些设备呢,还是得开车过..”/“带我去看看。”卡洛斯的态度很决绝,希尔不敢违背,只好带他前去后背箱查看设备,在卡洛斯的要求下,希尔陆续讲解了他们的用途。机械体听完后,直接无视少女,将后背车门拉上。随着一阵沉闷的关门声响起,卡洛斯转身看着希尔说道:“这些设备的功能我都具备,带过去也是多余,你带上你的工具箱,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好...”面对如此自信高傲的机械体,希尔加德耷拉着脑袋,默默提着她的工具箱,在对方轻车熟练的动作下,希尔加德被卡洛斯抱着飞到了半空,快速前往他们的目的地。希尔沉默不语地搂着机械体的脖颈,将脸埋在对方的胸甲下。她现在只想赶紧到水坝进行作业,早上的乌龙事件一直徘徊在心头。

“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可以开口。”

“别逞强。”

卡洛斯望着怀中刻意掩饰表情的无言少女,低沉的话语随发声器的震动出现。希尔身体随之僵硬起来,许久,在卡洛斯关怀的注视下,她搂紧了对方,点了点头。

前往水坝进行维护的队伍并不多,希尔小队被分配的区域刚好是地下一层。重新来到地下区域,阴冷潮湿的环境让希尔加德不自觉地抓着自己的手臂,再往下一层就是当初异合生物花苞出现的地方,忽然间,肩膀侧出现一个贴心的触碰,卡洛斯的手正轻护在她背后与其前进,希尔加德做了一个深呼吸,挺直着背继续前进。与之前不同,现在的她不是孤身一人,身后还有高大的机械体为她庇护。希尔加德拿出平板,开始确定维修点的精确坐标。卡洛斯将少女一路过来的行为举止尽收眼里,看得出小家伙对这里仍残留着恐惧,于是,他用简短的行动告知对方,有他在,不用害怕。

一到达任务目标所在地,希尔加德便开始忙活起来,她例行绕了一圈,检查了周围的线路后,希尔加德打开了此地的终端操作台,随着一个一个显示屏接连启动,她链接了自己的终端,快速输入相关的指令排查故障和信息对接,卡洛斯对维修的事项一窍不通,他默默站在一旁观察着少女核对数据的认真状态,希尔加德的眉头时而舒缓,时而紧蹙,看的出来这里的问题可不一般,随着希尔加德敲打完最后一个指令,她盯着显示屏上一处坐标,提着工具箱准备前往那边。

卡洛斯无言地跟随在她身后,在拐了两三个弯后,他们来到一个电箱前,希尔加德在箱门上面输入了强破解指令,但由于年久失修,箱门已经生锈,无法用指令打开,只能强行外力破坏,希尔带上工作手套,试图将箱门拉开,结果操作失败,她的力气不够,箱门毫无牵动的痕迹。

“卡洛斯,可以帮我打开吗?”

“没问题。”话音刚落,箱门便被机械体快速拆下,不费一丝吹灰之力。

希尔加德打开放在地上的工具箱,将无影手电筒递给卡洛斯,示意他固定位置提供照明,随着光源的搭建完毕,少女拿出设备,开始进行对线路的检查和维修,认真工作的状态下,时间转瞬即逝,一个电箱调整好后,希尔便开始排查该区域其他电箱。比起了解这些工作的内容性质,卡洛斯对细心工作的希尔加德更感兴趣,他站在一旁观察着小家伙的表情,自信与严谨写在她的脸上,一旦进入自己的工作领域,希尔眼里便无其他,等到区域内的电箱维护完毕,时间已到中午,她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修好了?”

“没有,只是做了简单的维护,我还需要去控制室再排查一下,我们回去吧。”希尔加德拿出平板,一边翻阅着数据一边走回控制室,“到底哪里出现问题呢?”希尔加德盯着屏幕、喃喃自语着,卡洛斯跟在她身后,阴暗环境下,视觉模块总是发挥着良好的作用,就比如,前面地表还残留着许多积水。

“走路不要看终端,希尔。”

“嗯?好。”卡洛斯的及时提醒,才让希尔加德注意到脚下的潮湿,她收好平板,想起来从维修电箱开始就没怎么跟对方搭过话,卡洛斯也一直沉默着,希尔加德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冷落对方了,海蓝的瞳孔轻眨了几下,仰视着机械体。

“卡洛斯,你会不会觉得...很枯燥。”

“会有一点,但,这是协议,我跟灰鸦那位指挥官已经说好了。”

“所以,首席是不是跟你约定说,帮助你找到在地球的资料?”见卡洛斯自行提到了之前的话题,希尔加德赶紧抓住尾巴,提出自己的疑问。

“你在意这个做什么。”卡洛斯环臂看向她,自己迟早是要离开的,即便早已知道希尔对自己的关心和信任,但他此刻,更希望希尔可以对自己减轻这部分情感。

“我是不是说中了,如果找到以后,你是不是....”

“就要离开这里了....”

希尔加德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幽暗空旷的走廊中也渐渐起了回音,卡洛斯内芯突然油生一股烦躁感,他盯着小家伙那殷切的眼神,思绪又回到昨晚那个问题,没有答案的问题,就像莫比乌斯环,离开了起点,却发现,终点便是起点。见机械体没有回应她,希尔加德咬了咬嘴唇,正想开口再次询问,卡洛斯放下双手,从自己身侧离开。

“该走了。”留下话语,卡洛斯头也不回地前去控制室,徒留希尔加德一人站在走廊间驻足,她望着机械体远去的背影,仿佛早上卡洛斯对自己说【“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可以开口。”

“别逞强。”】的关切言语,是镜花水月,如同泡沫一戳就破。

【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他不需要你的橄榄枝,有灰鸦的首席在帮他了,你一个小小的机械师,无权无势,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而且,他是比人类还要高级的智慧生命个体,你真的以为他会在意你那点小心思?】

心中另外一个声音对自己提出质问,它狠狠地将现实摆在自己的面前,原本亮闪闪的海蓝宝石顷刻间暗淡下来,希尔加德揪着外套的一角,自己的心意,就如同满载糖果的玻璃罐,被人轻轻一碰,砸碎于一地,无人在意这些粘上灰尘的糖果,它们便在地上仍由清洁员打扫进垃圾桶。寂寥郁闷的心情堵塞在希尔加德心头,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前往控制室。

自从父亲走后,她学会了埋藏自己的情绪,直至遇到卡洛斯,各种情感在外界压力下显现出来,可现在不能这样了,一边行走一边做着深呼吸循环,控制室的大门近在眼前。

卡洛斯背对着少女,他的视线正盯着显示屏上的监控,刚刚他就通过这个在观察希尔加德的反应,她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可一想到自己终有离开她的一天,早点习惯这种戒断是一件好事。卡洛斯转身倚靠在一旁关闭了光学镜休憩,听觉接收器接收到少女进入控制室的脚步声,希尔加德余光短暂停留在机械体身上,随后她拉开旋转椅,坐在上面继续进行对附近的设备排查。她来这里的目的是工作,不是其他。与卡洛斯的相遇,只是萍水相逢,对方只是自己短暂人生中的过客罢了,这么想着,希尔的心情豁达了许多,敲打操作台的动作逐渐加快。

下午的工作跟早上的近似,但需要拆解更多设备,便携爆破炸药统统都没带过来,所以需要卡洛斯协助,希尔简明扼要地提及自己的需求,机械体清晰地感知到少女的情绪转变,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开始拘谨起来,随着白天工作的结束,卡洛斯依旧抱着少女在空中返程基地,但这看似亲密的动作,两人心里都明白,他们之间已经开始有了浅浅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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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布宜诺西斯基地的控制室内,首席站在会议桌前,查看着终端屏幕上的地图坐标信息和任务的报告,水坝的维修进度比预想的提前了两周,而基地内部的进度也在卡列尼娜的带领下进行最后的复核工作,一切都按着良好的方向发展,除了....

首席拿出自己的终端,点开了通讯界面,之前提交给指挥中心的申请,关于查看布宜诺西斯基地存放在空中花园的科研资料的权限,一直在审核中,他皱了皱眉,再次提交了申请。回到宿舍后,没有队员们的身影,灰鸦小队还在其他科室整备,他操作着自己的终端,将最近在基地内获取的资料重新审阅了一遍,最核心的部分申请不下来的话,这份资料是不完整的,他答应过卡洛斯,要将他出现在地球的真相交付于他,现在看来,有些棘手啊。

单手揉了揉太阳穴,首席放下终端,离开了房间,在电梯滴的一声中,他来到了基地最顶层,却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栏杆旁吹着风,难道还有人跟他一样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释放思想休憩?甚至还选择了跟自己同个地点,而且对方,似乎已经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了。

跟卡洛斯一起去水坝维修的这段时间,希尔加德仿佛回到他们刚相识的那段日子,如果没有必要,他们之间一句话都不会多说,随着维修任务的完成,希尔加德觉得在自己的房间跟卡洛斯共处时,时间会过得很漫长。

“你去哪?希尔。”卡洛斯还在查看终端屏幕上的一些任务简讯,抬头看到希尔套上了外套,没跟自己道明情况就准备离开房间。

“我想一个人去外面走走,你放心,就在基地内,不会走远的。”希尔加德浅浅一笑,随后将房门关上,脸上也恢复原先的表情,她将双手揣入大衣的口袋,朝自己既定的目的地前进。

房门关闭的沉闷声响还在卡洛斯听觉接收器回荡,即便希尔隐藏得很好,卡洛斯还是能隐约感觉到小家伙最近低沉的心情。他关闭终端,起身准备悄悄跟上去,就在欲要离开房间时,少女平时办公的电脑旁边发出了异样的声响,下意识地,疑惑的目光朝声响发出的地方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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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基地天台的大门被少女打开,清冷的夜风拂过希尔加德的脸颊,接着扬起少女的发丝,晚上温度低了不少,希尔不由得将外套的拉链拉上,她踱步到边缘的护栏旁,趴在上方静思,周围没有其他人,她可以暂时放空自己,不再去想那个令自己这阵子一直心绪不宁的机械体。

卡洛斯来到声响出现的地方,光学镜往地上扫描,是希尔之前旅途时一直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他猜测是小家伙离开过急,放不稳当,所以当超过平衡点时,笔记本就掉到地上。他将已经敞开页面的笔记本重新拾起,欲要合上放回桌面时,本子上描绘的图案和文字吸引着他,卡洛斯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拿着笔记本,一页一页缓慢翻阅,细细地端详起来。

“诶,首席?你怎么…”

“我来散散心,没想到希尔你也在,你看起来有些不开心,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希尔没想到灰鸦的指挥官也会出现在天台,她注视着对方来到自己神旁,与自己一同倚靠着护栏,温柔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没..没什么..谢谢你的关心,首席。”希尔加德回避着对方的视线,重新趴在护栏上。见希尔加德不肯开口,首席也不再过问,他将视线放回眼前幽暗的森林,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希尔加德有些不安地看向首席,挣扎了许久才小声发问道:“首席,你是不是跟卡洛斯答应过,要帮助他做什么事情之类的,如果这个约定完成的话。”

“他是不是就会离开地球了。”

“......”首席不知道怎么回答,原先卡洛斯让他将他们之间的对话保密,才答应合作,现在被少女问起来,即便她已经猜对了七七八八,首席亦不能开口。

“我知道,你们之间有过保密协议,可我很想.....”希尔加德抿着嘴唇,最后叹了口气,她带着歉意的目光望着首席。

“抱歉,我不该过问这些的。”

月亮被乌云逐渐遮挡,一时间下方的基地天台仅剩微弱的信号灯做光源,首席突然间明白了希尔的烦恼来源,他捏紧着终端,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将其放在口袋中。

“希尔,你听过九龙吗,他们的民间流传着一句古言,叫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什么意思?”

“大家之间的团聚是相对的,终究要分离的,若有一天,那位重要的人与你告别,你要学会释然,接受现实,调整好心态继续生活。”

“....我明白了。”希尔低下头,首席说的感觉,自己在十一年前已经经历过,如今要让自己再次体验一样的痛苦,自己真的能如首席说的,学会释然么。不,她必须要学会,首席已经在暗示自己卡洛斯会离开的事实了,至于是什么时候,可能是下个月,也可能是明天也说不定,她无法猜测准时间。见少女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首席默默站在一旁,忽然风大了起来,首席不禁呼了一声,抖了抖肩膀,用手摩挲着自己的外套,希尔加德听到声响回过神来,看向首席,灰鸦的指挥官此时的模样着实滑稽,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不知道是谁开了头,之后两阵不同的笑声回荡在无人的基地天台。

卡洛斯驻足在书桌前,手正缓慢翻动查看着笔记本上的信息,上面的内容,有希尔的工作日志,还有他们这段旅途间记录的一些故事,像是日记一样,以及对遇到的感染体和机械生命体做了详细的记录,身为机械工程师的希尔加德,除了拥有专业的职业技术能力,还有良好的绘制图稿技能,纸上所画的感染体和机械生命体,除了大致外形,希尔加德还在一旁画出了拆分后的结构图,以及做了简短的文字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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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地面我才听说遗忘者组织的存在,怪我在空花的时候没做好足够的功课,阿莲还是出身空花的医师,虽然我很好奇她的故事,但很难在这个层次的关系上去了解对方,绿洲的保育区环境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人类何时才能收复地球呢。

--那位性格捉摸不透的机械体,今晚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他几个问题,其实在以前,从他的描述中似乎以前跟人类接触过,应该是不太友好的经历,但是现阶段我们的关系还算缓和吧,我看到他经常在夜晚仰望星空,独自一人发呆,他是不是像我一样,很想家,他有没有朋友或者家人呢,我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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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惊讶着,自己也出现在少女日常的报告日志中,赤色的光学镜视线凝固在“朋友”和“家人”两词上,原来从很早开始,希尔加德就在关注这些细枝末微的事情,他有朋友和家人么,有,但那是从永恒之火中诞生初期的故事了,过于久远,那些记忆随着时间堆叠,逐渐被新的记忆覆盖,但只是卡洛斯的固执罢了,那些回忆被他永久地封存起来,即便是重生后,心境与先前不同,他还是不愿意去开启它。暂时先不再细扣这些字眼了,他愈发想知道笔记本上,小家伙是如何记录自己的。

--宇宙的外星生命个体以机械体形态存在,他们是不是跟我们人类一样拥有情感呢,今晚我在卡洛斯身上看到名为关心的情绪,第一次见到这样温柔的他,突然间觉得他不是冰冷的大铁块了。

--治疗已经在加快了,今天偷偷听到关于空花部队的消息,感觉有希望了。

--不明感染体记录3

--不明感染体记录4

--不明感染体记录5

--不明感染体记录15

--今天好意外,我头一次见到卡洛斯在我面前认真睡觉的样子,虽然时间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机械体的生理行为值得研究,可惜没有这个机会,如果能制造出类似卡洛斯的机械体就好了,但是性格参数一定得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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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翻开新的一页时,赫然看到自己的身影出现,武器、背部推进器、翅膀、等其他部位还分别画了拆分稿在旁边,并附上了简易的说明。卡洛斯紧紧捏着笔记本,多种情绪突然在他内芯发酵,震惊、生气、欣喜?希尔加德在笔记本前面只是简要提起要研究的事情,没想到她是真的有做了行动。那,小家伙前期一直将自己当实验品对待还是......

卡洛斯深深地思考了一番,他跟希尔相处过一段时日,卡洛斯更相信,这名人类只是单纯对机械体这类话题感兴趣罢了,想起希尔加德近期与自己的关系又出现隔阂,或许,将自己交给少女帮助她完成研究也不是不行,当然,只准许她一个人执行,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卡洛斯脑海里涌现。之后出现了一段空白期,卡洛斯回想起来,那是他们行走在沙漠的期间,那时候希尔加德确实没怎么拿出笔记本写写画画,只是偶尔利用睡前的几分钟在那敲打终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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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沙克,只出现在沙漠地带的感染体,是针对沙漠中失落文化的守护者进行机械复原的产物,外壳虽然坚硬,但金属外甲没有覆盖在腹部,猜测是弱点所在。eg:卡洛斯和不明构造体七实利用了这个弱点消灭了它。

--一直疑惑的点,卡洛斯的动力源究竟是什么呢,我从没有见过他补充能量的情景,如果休眠算的话?今天跟瓦沙克的战斗,我意识到他的能量力场似乎跟周围的环境温度有关,沙漠遏制着他的能量汇集,严重影响战斗力,前天晚上我半睡半醒间看到他拿着一颗光球,不知道是什么,也没来得及问,他今天很不高兴,我闯祸了,他把我说教了一顿,但他是对的。人类在帕弥什和感染体面前,真的很渺小,这样的我们真的能打败帕弥什么,我很害怕,我好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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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卡洛斯想起那时希尔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自己提出要抛下她独自离开的请求。,她真的很容易引起自己情绪上的突变,究竟是为什么,卡洛斯继续翻下去,下面的内容除了工作日志,关于其他的记录微乎其微,翻过下一页时,纸上的内容被少女胡乱地划掉了,只能隐约在其中分辨出几个字。

--?????????欢?????????我不能依赖任何人,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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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学镜闪烁着光芒,沉默许久,卡洛斯合上笔记本,警惕的目光望向房门,没有动静,看来希尔加德一时半会还不会回来,他将笔记本放回原位,随后离开房间,房门发出沉闷的关门声响。走在无人的走廊间,高大的机械体缓慢踱步着,卡洛斯细细思考平时希尔晚加德上在基地一般会去哪里,或许自己可以尝试入侵终端去定位她的位置。就在准备拐弯前往另一个走廊时,附近传来叮的一响,随后是电梯门开启的声音,紧接着两个熟悉的人声进入卡洛斯的听觉接收器。

“首席,真的不用送我了,你明天还有其他重要的工作,先回去休息吧,再晚了你的队员会来找我投诉的,特别是里。”希尔加德双手放在胸前,比了一个打叉的姿势。

“啊里哥!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了,你也快回宿舍吧。”拐角处有个黑色的身影露了出来,首席快速跟希尔道了晚安后就小跑着离开了。

“害,看来首席真的很怕里,可惜...”希尔加德摆了摆手,笑着叹气,今晚郁闷的心情疏散了许多,她转身要往自己的宿舍前进时,出现在走廊的身影却让她的心立刻堵塞起来。

“可惜什么。”卡洛斯慢慢踱步到希尔加德面前,刚刚还跟灰鸦指挥官开着玩笑、比着滑稽动作的小家伙,一见到自己,就立刻消沉起来,一股强烈的疏离感横行在两人之间。卡洛斯内芯不免有些微怒,他到底哪里惹到她生气了,是因为去水坝当天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没,没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出来太长时间,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面对对方坦言的关心,少女的脸颊突然开始发烫起来,希尔加德连忙低下头,低声说道:“基..基地很安全的,我怎么会有事,回,回去了。”话音刚落,少女脚步匆匆地往自己的宿舍方向走去。

见少女火急火燎地想逃离自己,机械体立刻做出决定,他快速移动到希尔加德背后将其拦腰抱起,在少女的惊呼声中,卡洛斯已经穿过好几道走廊,带着她来到宿舍内,还没等希尔反应过来,卡洛斯就将其丢在床上,少女想撑起身离开,机械体却将她禁锢于怀。

卡洛斯毫不收敛的磁场压力在少女四周扩散开来,希尔用手推着对方的前甲,示意其起身,可卡洛斯纹丝不动,甚至头雕还往自己贴近,一时间,少女的脸颊瞬间染上红晕。

“别这样卡洛斯…太近了……”

“你,还在因为那天的事情生气?”

听到这句话,希尔停下动作、呆滞地看着对方。卡洛斯是认为自己在赌气?可是她有在生气吗,没有,她只是,难以释怀而已,或许,就如同首席说的那般,要以平常心对待。见希尔加德一直未回答,卡洛斯凑近过去,高大的身躯几乎要将她压在身下。

“告诉我。”

“....没有的事,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快起来吧。”机械体的步步逼近,让希尔实在无法用手在背后支撑自己的身体,只能顺势地躺在软绵绵的被褥上,她柔声地回答着,温和的眼神与机械体的光学镜对视着,她尝试着去安抚尚在愤怒和困惑的卡洛斯。

“真的没有?”

“真的。”

卡洛斯在上方审视着她,甚至动用了光学镜的扫描模式,各种弹窗信息快速在中央处理器闪过,只过数秒他就获取到大量信息,但他没有在少女身上找到任何谎言的痕迹,原本叫嚣不安的核心终于慢慢稳定了下来。

“卡洛斯?卡洛斯?”

“你知道答案了,那你,可以起来吗。”

希尔加德歪着头询问着,轻声地呼唤他的名字。机械手抓着被褥的力度加大了些许,卡洛斯盯着少女的嘴唇一张一翕,不知为何,他一点也不愿离开,甚至还想更进一步,就在他准备把手伸向听觉接收器内侧的开关打开面甲时,终端的提示音突然响彻在这独有两人的空间中,希尔加德的注意力被这动静所吸引,卡洛斯也被这滴滴声拉回理智的边缘。

“这么晚了,谁找我,卡洛斯......”希尔加德示意对方起身,她好去接听通讯。机械体慢慢将磁场收起,逐渐撤掉在少女周身的压力,希尔加德用手撑起身体离开床沿,朝书桌方向走去,卡洛斯盯着小家伙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徘徊,刚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想付诸行动的,却是瞬间,刚刚差点就.....机械体摊开手掌,随后紧握着拳头,一向果断行事的邪星神在此刻陷入思绪的旋涡中。他不能让这些想法左右自己,他迟早要离开这里,对名为希尔加德的人类投入过多情感只会加重记忆扇区和核心的负荷,以及,可能会出现的破坏性的行为。

“首席?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哦哦...找卡洛斯?我叫他。”希尔加德转身将终端拿给卡洛斯,见对方站在床边发呆,希尔加德轻轻碰了他的手臂。

“卡洛斯,首席找你,应该有要紧的事情要谈....”

“嗯?找我?”卡洛斯接过终端,他看向希尔加德那平静的表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将通讯频率加密后,走出房间,在走廊边与灰鸦的指挥官进行交谈。通讯的时间不过三分钟,回到宿舍后,卡洛斯将终端还给希尔,少女意外地没有多问,她转身爬上床,将被子盖在身上,同对方道了一声晚安后,她背对着机械体进入了睡眠。卡洛斯望着少女蜷缩在棉被中的样子,将房间的灯源关闭,待捕捉到少女的呼吸频率时,他慢慢走到希尔床边,方才跟首席的谈话还在记忆扇区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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