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从回忆中脱离，突然发现夏铭亦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面前，又默默地盯了他多久。
客厅那暖黄的光打在他身上，非但没添点人气儿，反而把他那沉得像墨的眼神衬得更瘆人了。
气氛依旧僵硬，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跳格子。顾一没动弹，也没刻意装出身为夏易初该有的态度，只是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整个人陷进椅背里，像没骨头似的，拖着长腔，语调里透着懒散，“哥。”
夏铭亦没有应声，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把顾一本就没什么褶皱的衣襟捋了捋，就像对待一个精美的艺术品一样小心。
然后当着顾一的面将追踪器重新装在衣领上，指腹贴着项圈冰凉的金属边缘，垂眸紧紧盯着脖颈上的那个编码道：“你一点都不乖。”
有大病，怎么都爱动手动脚的？
顾一忍不住后退一步拍开了他的手。这一掌的力道很大，夏铭亦的手背一下就红了，可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摩挲着指尖像是在回味，“没关系，这样就更像了。”
“饿了吧？哥哥去给你准备吃的。”
顾一在他转身的瞬间，用力擦了擦自己的手，脱口而出吐出一句。
“神经。”
之后的日子里顾一被看管得更严了，出门必须有人跟着，而且时间缩短成一个小时。
这对没进游戏之前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顾一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不过这样枯燥的游戏内容使得直播间的人气反而有些下降，已经停留在百人上下浮动。
听说现在人气第一的是直播间id12138的主播，虽然身份上跟顾一一样是半污染者，但是因为不喜欢群聚，所以一直在附近的城市游荡着沉默寡言的绞杀了许多怪物，手法干净利落，极具欣赏性。
一大早夏铭亦就把顾一从床上薅了起来，趁他睡迷糊的时候在左手扣上了防走丢手环，表面上看不过是哑光的黑色运动手环。
“今天就要出发了。”夏铭亦准备好了一切，甚至连早餐都妥帖的放在了床边，“这个手环里不仅能自动检测到你的生命体征，还有电子围栏功能，只要你离开我超过五米就会自动报警，然后我会在终端远程控制，就像这样。”
他拿起一个小型的黑色面板，在上面操作几下，一股轻微的电流就通过手环穿透顾一的身体，“这次只是警告。记住，下次的电流强度会是现在的十倍。”
十倍电流，不仅会让顾一感受到强烈但短暂的肌肉痉挛和刺痛感，更能让他短暂的丧失行动力。
“这玩意能刷微信吗？”
顾一好奇的挑眉，轻微转动手环，松紧程度刚刚好，既不会咯到他，也无法直接挣脱，放在左手还不会限制过多活动增加不适感。
真是一个细心体贴的变态，他在心里吐槽道。
“……不可以。”
两人整装待发来到了中央广场北广场，那里已经聚集了一波人，有人欢喜有人愁。出乎意料的是，顾一居然还在里面看到了陈子洋和薛柔，一个朝着他招手另一个企图假装看不见他。
夏铭亦走上了高台，抬手间，喧嚣的人群便如潮水般退去寂静。
“各位，人都到齐了，装备也确认完毕。” 他声音平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清晰地传遍广场：“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去找到种子、药物和食物等。把能用上的、该带回来的东西，一样不落地带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最后停在了不远处的顾一身上，就在顾一的视线与他交汇，下一秒准备翻白眼的时候，夏铭亦又若无其事的挪开了目光。
“只有拿下闵兰市的资源，我们才能重建家园，才能让生活回到正轨。”夏铭亦语气仍然平静，但字字清晰，“外面的情况，你们比我更清楚。”
“危险、混乱，到处都是未知的威胁。但我们规划的路线，是无数人用命换来的唯一安全通道，是绝对安全的。”
【恭喜宿主触发技能：明辨是非：经检测该句可判定为——谎言！】
系统冷不丁的冒出声响，一瞬间，顾一感觉脑子像根针扎进来一样剧烈疼痛，他烦躁地皱了皱眉。
“闵兰市的每一条规则，都要牢记。”夏铭亦的声音微微下沉，“遇到认知上匪夷所思的情况，请立即反问自己：什么才是真实的?”
【恭喜宿主触发技能：明辨是非：经检测该句可判定为——谎言！】
“人类消失的原因至今未解，但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只要还有一盏灯亮着，他们就可能回来，我们的家人朋友仍然有可能回到我们身边。”
【恭喜宿主触发技能……谎言。】
系统技能判定越来越频繁，吵得顾一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仰头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恍惚间觉得看到了正在指引迷津的神棍。
“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他们留一个能回来的'家'，而不是一片废墟。”
“所以记住，人类的生命高于一切。这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整个族群的未来。”夏铭亦缓缓抬起手握紧拳头，像宣誓一样高高举起，“目标闵兰市，重建我们的家园。”
【谎言！】...【谎言！】...
系统像个坏掉的复读机在疯狂的刷屏。
自从获得明辨是非这项技能后，顾一的幸运值F就一直在稳定发挥，这还是第一次这么频繁响应，虽然是在能一眼就看穿的客套话上句句触发。
顾一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角，从第一回技能判定开始，夏铭亦后面那些关于“人类未来”、“族群希望”的慷慨陈词，都淹没在一片刺耳的“谎言”提示音里。他只能看到对方开合的嘴唇，和台下人群被煽动得越来越亮、越来越狂热的目光。
……
实在是无聊透顶的演讲。
演讲结束，周围人慷慨激昂的诉说着自己的决心，原本慌乱焦灼的表情经过演讲之后稍稍舒缓，取而代之的是坚毅的神情。
其中也不乏有玩家，因为有技能且能复活，大家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大型真人版4D游戏一样，异常兴奋。
而对顾一来说，演讲不过是上位者为了达成自己目标而洗脑众人的一种方式。从夏铭亦开口的第一句往后，每说的一句话，系统的提示音就不断响起，演讲词中大半都是谎言。
几万个幸存者里愿意冒险的有几千多个，不过大部分都报名去了兰溪市，少部分去了集连市。
而闵兰市危险等级在其中最高，即便本次任务获取的物资百分之三十都归参与者私有，但在其他任务的危险程度对比下，闵兰市报名的人明显减少，更不用说还需要筛选出曾经去过闵兰市、对枪械熟悉有一定自保能力的人，几个限制筛筛减减竟然只剩下了二十个人。
其他城市的探险有专门的负责人，而夏铭亦主要对接闵兰市的探险人员，他将二十个人分成四组，任命了四个组长，自己则在大家的期望下当上了众望所归的总队长。
整顿之际，顾一看到有留在基地的人拿着自己辛苦攒下的金币与探险者交易，希望他们能帮忙带出自己家里的全家福。
顾一一直跟在夏铭亦旁边，他正有条不紊的安抚和组织人员。
看来他首领的身份并不是空口白话，是有些真本事的。
远处，陈子洋拉着生无可恋的薛柔朝着他们跑过来，“兄弟！我们又见面了，遇见熟人的感觉太好了，我们一组吧？可以吗首长？”
“当然可以。”
夏铭亦笑意盈盈的应了下来，“你们既然是易初的朋友，那也是我的伙伴了，欢迎你们加入。”他伸出手与陈子洋相握，即刻分离。
“等等，什么易初啊？他不是叫……”薛柔手疾眼快默不作声上前一步，一脚踩上了陈子洋的鞋，堵住了他接下来要说出的话，打着哈哈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之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好久不见呀。”
顾一愉悦得尾调上扬，他看着因为陈子洋无意识的一句兄弟就快稳不住自己虚伪面具的夏铭亦和脸上明晃晃写着他这个NPC怎么阴魂不散的疑问的薛柔。
接下来有的玩了。
一辆辆车开始启程，驻留在基地里的人冲出来为他们送行，追着车子跑，直到汽车驶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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