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这条线就是闵兰市了，大家再重复一次规则。”夏铭亦指挥车子停靠在一条黄色警戒线外，两辆越野车，一辆大卡车和一辆油罐车就这么水灵灵的停成一列，每辆车上都有对讲机和监控，而夏铭亦就能通过监控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扼杀一切不确定性。
片刻后，人们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从对讲机传出：
“闵兰市内禁止一切不文明行为。”
“不可以直视月亮。”
“夜晚十二点禁止外出。”
“红灯停绿灯行。”
“辨别声音……”有人犹豫片刻小声补充道，最后半句吞进了喉咙里。
见每个人都牢记规则，夏铭亦点点头，“两人一组相互监督，每一小时询问对方一个常识性问题，一旦其中一方发生认知污染……”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将话说全，“最好不要违反规则。”
“我由衷的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回家。”夏铭亦有些失真的声音从对讲机传到每一位人的耳中，那也是所有人的愿望。
闵兰市和顾一曾经去过的乌新市一样荒芜，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的植物更加茂密，绿雾浓厚得快要凝成实质，现在明明是白天，但天上挂着的的不是太阳，而是一轮明月悬挂在空中，月光撒在地上，映得树影像只张牙舞爪的人手。
顾一一进这座城市就觉得十分不对劲，似乎这座城市里有区别于夏铭亦的另一个目光在注视着他，如影随形。
城市的一切都给他一种既视感，仿佛他曾经来过。顾一透过车窗，眼角余光似乎扫过一个街角，那里空荡荡的，只有浓雾。但是那一瞬间，一种强烈的、混杂着医院里消毒水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仿佛他现在就在医院里。他猛地定睛看去，只有一片被藤蔓吞噬的废墟，好像一开始就是错觉。
老建筑和新建筑掺杂在一起，越远的地方边界越是模糊，整体上看上去就像被随机拼接起来的拼图一样不协调。
顾一他们四个人在一辆越野车内，夏铭亦在顾一身旁盯着监视器里其他人都一举一动；陈子洋正在给在开车的薛柔卡紧面罩的扣子。
而透过监控显示，前面负责搬运物资的卡车内，其余人也都沉默着低头检查自己的武器。
［柏林：那两个人是不是抬头看天了。］
［糖蜜冰茶：我也看见了。］
顾一打开直播回放功能，反复观看这一段内容，确实有两个之前在中央广场遇见过的玩家，他们其中一个壮实的男生在试图用手驱散绿雾时抬起头恰巧瞄到了月亮，在意识到违背规则后又立马低下头，在强装镇定的聊着天。
直播回放还显示夏铭亦明显也注意到这个情况，但是他移开目光什么也没说。
车子渐渐踏入绿雾中，他们来到了加油站，
队员们都下车按照之前演练过的队形有序排开，进去里面搜刮能用到的汽油资源。
加油站的货架上凌乱不堪，但东西是一点没少。大家用油泵给油罐车加油，直到装满为止，走之前夏铭亦将一张银行卡放在柜台前。
“你认真的？”顾一用纸巾隔着捻了捻柜台上的灰，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这地方除了我们还有其他活人吗？”
夏铭亦端着虚伪的笑容看向问着蠢问题的人，看到是自己弟弟还是耐心的解释了一番，“因为不付钱属于不文明行为，我们不能触犯已知规则，哪怕这个行为已经没有了意义。”
油桶已装载完毕，汽车引擎轰鸣着打破死寂，车队再次驶入浓雾构成的迷宫中。
“我记得闵兰市有一个专门储存种子的机构，还是政府专门建立为了防止日后的粮食危机，就在市长雕像的附近。”老张坐在第一辆越野车副驾上指挥着车子前进，他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手指死死抠着座椅边缘，指节泛白。
老张以前在农林局干过，还曾参与过这个种子库的初期筹备，只是没想到启用的时机到来得这么快，“对！我想起来了，就在前面只要过了红绿灯就到了。”
“红绿灯？”顾一抬起头发现明明没有电力供应的红绿灯此时居然亮着红灯。
“……所以我们要等亮绿灯吗？”一位女生怯生生的问。
“闯红灯也属于不文明行为。”夏铭亦让所有车停下来，等待着绿灯亮起。
正常一个红绿灯等待的时间不过一分钟，但在所有人紧张的心绪里，时间像被放慢了数倍。一分钟后灯没亮，直到五分钟过后，灯终于亮了。
第一辆车率先踩下油门冲出线外，却听见夏铭亦喊道，“停下！抬头看看这是什么灯！”
顾一抬头一看，那里原本的绿灯在一瞬间闪烁成蓝色的光。
红灯停绿灯行，那蓝色的灯该怎么办？
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第一辆车的司机也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他刹住车，死死的握住了方向盘企图倒车，但车子就像是被固定住一样动弹不得。
“艹！你要害死我们吗？”在后排的暴躁男孩忍不住骂了脏话，一拳砸在车窗上，随即反应过来说脏话也是不文明行为，脸色一黑。
在副驾驶的老张试图开门逃生，但是车门锁的死死的，完全打不开。
一连触犯两条规则，车里的每个人瞪大了眼睛，面色惨白。
“怎么办啊首长？”老张带着哭腔，手里紧紧握着对讲机，无助的对着它求助，“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对讲机内传来刺啦刺啦断带的声音，里面传来不同人说话的声音，仔细辨别却都是断断续续的字眼。
“你们冲……不要停……等死……”
“一定是让我们冲出去！”闻言，暴躁的男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不断的重复这句话，“没错，一定是让我们冲出去……冲出去吧，冲出去就能活下来了。”
司机咬咬牙一狠心将油门踩到底，车子瞬间窜了出去，轮胎碾过水泥地一跃而起，最后落在一片柔软的地方。
……好像，没事？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沉浸在死而复生的喜悦里，老张对着对讲机喊道，“我们没事，你们也过来吧，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有回应。
他们回头望去，后面空无一人，只剩下黑漆漆的深渊。
而在顾一的视角，当第一辆车超出线外，监视器内属于那辆车的屏幕霎时间黑屏，对讲机内的问话始终得不到回应。
“……他们死了吗？”有人忍不住哭了出来，其他车里乱作一团，夏铭亦冷静的命令其他人绕过第一辆车继续前进，当他们经过那辆车时，里面空空如也。
亲眼目睹第一次违背规则的惩罚，所有人更加沉寂，生怕说出的一句话就迎来杀身之祸。
“一小时到了，第一次认知检查现在开始，两人一组，互相提问。”
众人面面相觑，陆陆续续开始了第一次的问话。
“乖乖，快问我快问我。”陈子洋满脸期待的戳了戳薛柔的肩膀。
“好吧。”薛柔咳嗽一声，“提问：遇到危险时，正确的逃跑顺序是？A. 观察路线→拉队友→跑 B. 直接跑→回头确认→拉队友 C. 拉队友→跑→绝不回头”
陈子洋思考，坚定“选A！”
“理论满分，实践零分。”薛柔掐着陈子洋的脸往两边扯，“当初是谁头也不回，死抓着我的手就跑的？”
……
与此同时同一辆车内，另一组的气氛反而没那么平和。
顾一半个身子都陷在后座上，翘着二郎腿撑着个脑袋。
“哥，文明的定义是什么？吐痰算不文明，那如果在空无一人的荒废城市里对月亮比个中指算不算？”
夏铭亦闻言握着地图的手顿了一下，目光从地图上抬起，神情复杂的盯着顾一，“你可以做，但是不能被看见。”
“不能被谁看见？”
“所有人。”
见夏铭亦反应平平，顾一换个坐姿接着问道，“如果认知污染了，但自己觉得一切正常，还因此变得更快乐了，那算好事还是坏事？”
夏铭亦回答，“认知污染意味着失去真实，虚假的快乐等同于毁灭，这是常识，易初。”
“那你现在明明清楚我是谁，却放任自己沉浸在虚假的幸福里，难道不是一种自我毁灭吗？”
“你现在也会问这些问题了。”夏铭亦盯着顾一的脸沉默许久，随即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语气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自我剖析感，“什么才算幸福？幸福不过是个无意义的词汇，而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顾一眼瞧着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能把注意力放在之前看过一眼月亮的玩家身上。
“那我先来问你吧。”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神情紧张，开口道，“一加一等于几？”
曾瞟过一眼月亮的壮实男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迟疑了一会，茫然地看向车窗外浓稠的绿雾，仿佛在努力思考一个极其深奥的问题。
足足过了三秒钟，他才用一种带着困惑的语调小声回答：“3？”
霎时间，车厢内所有人都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壮实男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答错了，用力甩了甩头，脸上重新挤出笑容，声音拔高：“开个玩笑！我寻思是脑筋急转弯呢，一加一当然等于二啦。”
他的辩解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苍白无力，夏铭亦没有笑，透过对讲机传出的语气冰冷：“继续。下一次问答，我亲自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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