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剑破开阳光,将空气划出风声。
她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却依旧聚精会神,脚下的影子随着她的身形在地面翩然起舞,剑招逐渐融会贯通。
男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在瞥见这道身影时,她立刻收势,脸上绽开比太阳还灿烂的笑容,快步跑过去,想像往常一样扑进他的怀里。
“爸爸!你看我——”
声音戛然而止,她倏然顿在了原地。
明明是她最熟悉的那张脸,平时总是盛满慈爱的眼睛,此刻望向她时,仅余下陌生的疏离,找不到一丝一毫往日的温情。
“……”
“……”
金光风刃,模糊的轮廓。
但孙珞仍旧清楚地记得,在十五年前,有一位使用金光风刃的少年救了自己。
她的记忆力始终远超他人。
梦境中断,孙珞缓缓睁开眼睛,手臂的阵痛令她倒吸一口凉气,稍微缓过神后,不解究竟为何一觉醒来,身体受了如此重伤。
手腕上突然多出的铃铛镯吸引了她的注意。
“总感觉,似乎忘记了什么。”
她喃喃自语。
指腹轻轻揉着太阳穴,试图捕捉在脑海里转瞬即逝的记忆片段,黑衬衫少年的身影影影绰绰,火光成为她唯一勉强记得的画面。
孙尚香和刘备走进病房时,正好瞧见这一幕。
“姐!你终于醒了!”
孙尚香雀跃地跑上前,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受伤的肩膀,“你都昏迷好几天了,二哥差点要亲自来洛阳把你接回去呢。”
孙珞很是茫然。
与站在身后的刘备交换担忧的眼神,孙尚香这才长叹息一口气,迟疑地解释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魔界,董卓,五鬼搬运诀。
孙珞吃痛低吟,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她全部记起来了。
可是从他们口中听完之后发生的所有事,灵敏地意识到尚有存疑的地方,便问出了口:“你们刚才说,是与董卓做了交易,东汉书院的所有人才平安地从虫洞离开,是吗?”
刘备点头:“没错。”
孙珞那双总是洞悉无遗的眼眸直直地凝视他,不假思索地提出被刻意模糊的关键信息:“你们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他们二人沉默,顿时缄口哑语。
“我猜,是助他成为盟主。”
她断定。
刘备表情未变,像是早就预料到对方会察觉到不对劲,镇定自若地坦然开口:“孙大小姐果然敏锐,我们的确答应董卓,有朝一日,支持他当上盟主。”
孙尚香有些慌张,急忙辩解:“姐,这只是权宜之计啦,我们不是真的会支持他当盟主!”
正因为知道孙珞的执拗,唯恐她会生气,所以才不愿将全部的真相告知,她自己猜出交易内容在意料之中,孙尚香只好眸光闪躲,暗忖肯定会被责骂一番。
再者说,这次的失踪案实在算不上顺利解决,他们只是妥协罢了。
这次交手,是董卓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岂料耳畔传来孙珞的温言柔语,她赞许道:“你们做得很好。”
孙尚香惊讶:“姐,你不生气吗?”
“你们是为了将大家从虫洞里救出来,才不得不答应这个无理要求,我为什么要生气?”
阳光透过病房的窗帘,在孙珞还未恢复血色的脸上投落柔和的光晕,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在肩膀上,眼眸里没有半分责备。
“救出东汉书院的所有人更为重要,若我面临这般处境,应当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孙尚香终于露出笑脸,但她仍旧有些不安,总觉得这次不得已定下的诺言将会是一枚定时炸弹。
“况且,答应支持他当盟主的人,不包括我。”
孙珞的这话说得格外云淡风轻,使得孙尚香彻底松了口气。
这枚炸弹不算难解。
哪怕东汉书院的几人愿意遵守约定,孙珞与孙策、袁绍等一众野心家可不会给董卓当上盟主的机会。
说不定,在那天到来之前,他便不翼而飞了。
呼延觉罗·脩暗自观察孙珞,神色凝重。
其实在那天,他发现孙珞身上有呼延觉罗家族独有的摄心术,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先不提在孙尚香刚到洛阳的那几天,他的确有感受到铁时空的异能,单论孙珞被施展过摄心术,就值得他费心思索,究竟是呼延觉罗家族的谁曾经到过银时空?
摄心术迄今都没有解开。
他需要仔细调查,那位来自呼延觉罗的异能行者来到银时空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怎么会对不该有交集的孙珞出手?
彼时,才能判断能否解开她身上的摄心术。
呼延觉罗·脩年少参战,作为正统白道的呼延觉罗家族无可厚非的继承人,如今在银时空察觉到族人的痕迹,难免加以百倍、千倍的谨慎考量。
难道孙珞掌握的不该知晓的秘密,也是从摄心术开始的吗?
他有千言万语要问,碍于孙尚香在场,只好暂且忍耐困惑,等待适当的时机。
“对了,帮助董卓的那个黑衣人,你们知道是谁了吗?”
孙尚香瘪嘴,耸了耸肩表示一无所获,又关切地说道:“姐,你就先别管那些事啦,先好好休息吧,华佗说你的内伤、外伤都很严重,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够恢复呢。”
说罢,她急切地让孙珞躺回去,随后紧紧拉住刘备的手离开病房,细心地掩上门。
孙珞眼尖地瞧见刘备因害羞而泛红的耳尖,为他们的清纯悸动而微笑。
不过她都已经昏迷了那么多天,怎么可能再睡得着,便从床头柜上取回Siman,霎时间弹出数条孙权等人发来的简讯,差点让这台设备有所卡顿。
一条条仔细翻阅后,都是满怀真切的慰问之语,心底泛起暖意,耐心地逐一回复。
最后给孙权的长篇留言还没有发出去,素来不爱打Siman的他竟然主动申请通讯,想必是从孙策或者周瑜那里得知了她已经苏醒的消息。
泛蓝的修长身影才刚刚显现,他的声音就传入了耳中:“阿姐,周瑜和太史慈过两天会去洛阳,你跟他们一起回来吧。”
“好。”
在得到心仪的回答后,孙权紧绷的冷峻眉眼逐渐变得柔和,絮絮念叨她的身体状况,谴责董卓的可恨,不知为何又开始讽刺洛阳真是不祥之地,浓浓的怨念几乎快要冲出Siman。
孙珞就这样静静倾听,时不时回应几个单字音节。
俊朗少年的话语中没有一个字在讲思念,但每个字都是思念。
她温柔地注视孙权的出众脸庞,在想到某件隐秘旧事后,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他的耳朵,垂眸沉思。
姐弟俩交流了估摸将近有十分钟。
眼看快要到上课时间,在得到孙珞会回江东的再三保证后,孙权才安心地挂断通讯。
这时,病房门被叩响。
经过允许后,司马懿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束鲜花。
他今日换了身东汉书院的制服,看来是答应了曹操的邀请,成为了这所全校盟直属学校的学生。
司马懿将花束插入床头的琉璃花瓶,目光落在孙珞腕间的铃铛镯上,唇角扬起笑意,轻快开口:“看来孙小姐戴得很习惯。”
“我正要找机会还给你呢。”
“留着吧。”
他按住她正要摘下镯子的手,“就当是临别赠礼。”
孙珞动作一顿,抬眸看他,笃定道:“你刚刚偷听了我和仲谋的通讯。”
司马懿被少女冷漠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虚,颇感无奈。
“我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你在跟孙二少爷打Siman,可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喔。”
倒也没错,孙珞没再为难他,打算抽回手。
司马懿却俯下身,牢牢握住她的手腕,隔着薄薄的一层袖口布料,感受着她温热的肌肤。
她的脉搏如此清晰地在跳动,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与之同频共生。
隐藏在眼镜下的目光深邃,他的声音轻缓,言辞略有轻佻:“那日在虫洞里,孙小姐握着我手腕的时候,可没这么拘谨。”
“我认为在那个时候,这种男女大防并不重要。”
“可我并不这样认为。”
空气迎来短暂的沉默,孙珞忽然轻笑着抽回自己的手,反问:“怎么,你想当孙家的郎婿?”
掌心那截纤细的手腕如游鱼般滑走,司马懿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遗憾,直起身体后,回道:“就不知道大小姐给不给我这个机会了。”
孙珞细细打量眼前人。
对他的印象并无改变,此人的确长得很好看,甚至完全符合她的审美。
此时,他的制服领口随意敞开,金属绕线的银曜石项链贴合清隽的锁骨,眼眸像是浸了墨的玉石,此刻正毫不掩饰地映着她的身影,让人错觉他是多么情深意重。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如玉瓷清冷的脸庞漾开浅薄的笑意。
“你知道吗,你现在很像开屏的孔雀。”
司马懿低笑出声。
“如果能够讨得你的欢心,当只开屏孔雀又有何不妥呢?”
孙珞却无情地直言拒绝,搬出孙坚的禁令:“只怕是要辜负司马少爷的真心了,我父亲严令禁止我们兄妹几人谈恋爱。”
“哦?那我怎么听说袁本初已经跟二小姐定下婚约,不日即将结婚了?”
对于此事,她一本正经地眨眼,故作乖顺的姿态。
“这得问我父亲。”
谁不爱赏心悦目的男色,可是她的心早就遗留在了五年前,不会再有与其他人交往的可能性。
无论司马懿真心或假意,他的希冀终将落空。
孙珞的明言拒绝让司马懿有些失落,心情变差了许多。
但他很快弯了弯嘴角,忽视她和戏志才之间的旧事,强行佯装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死缠烂打般自言自语:“看来我得再努努力,获得孙总校长的认可,才能像袁本初一样,成为江东郎婿了。”
孙珞没再理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问到他那天受的伤。
司马懿用力拍了拍那天被魔物攻击的胸口,轻描淡写道:“你昏迷的这几天,华佗已经帮我医治好了。”
他开始主动找话题与孙珞闲聊,从洛阳聊到河内,又从河内聊到江东。
聊得久了,孙珞不由得放松神思,闻着清雅的花香,愈发困倦,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
不知怎的,在这个时候,她居然回想起郭嘉那只没了踪迹的猫。
马超说也许是Moki定律,所以猫才会消失。
但原来那几天时常有东西消失,不是因为流传的Moki定律,而是董卓在背着全校盟使用五鬼搬运诀。
那么猫呢,它也被魔物卷入了魔界的虫洞吗?
不知道郭嘉有没有找回猫。
她这样想着,眼睫如蝶翼般缓缓垂下,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毫无防备地沉入梦乡。
司马懿噤声,静静凝视着她熟睡的侧颜,不再是保护自我的冷漠,惟有令人心生缱绻的柔和。
良久,他的指腹极轻地抚过孙珞的脸颊,动作带着不曾示人的珍重。
一见钟情,从不是虚言。
不过并非始于东汉书院的那日,而是藏在不为人知的六年前。
白马寺的深秋,才是他与她命定的初逢。
或许她早已遗忘,但他却将那天的场景烙印在心口整整六年。
直到今日,尝遍磨砺的他终于有资格,名正言顺地站在这位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身旁。
在无数个艰难的日夜,司马懿时常回味铭心刻骨的记忆,被刺客追杀至绝望之际,路过的清丽少女拉住自己的手腕躲入寺内,温度烫得他的心脏跳动到将近发疯。
他知道她,公主身边的伴读,自身处境亦是糟糕的江东质子。
怎么如此多管闲事呢……
笨蛋。
“你躲在这里,我替你引开他们。”
昏暗的角落里,他无力地倚靠墙壁,坐在地上捂住流血的刀伤,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依稀瞧见她毫不犹豫地披上沾满血渍的斗篷跑向门外,肩头落满朦胧的阳光,蹁跹姿态宛如神女。
我的,神女。
“明明,我比他更早认识你……”
即便戏志才永远停留在孙珞的记忆里,成为了她心中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司马懿的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眼底暗潮汹涌,浮现病态的执念,哑声低吟道:“但是没关系,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未来能够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只会是我。”
他体贴地为熟睡的少女掖好被角。
于她的眉心红痣落下一吻的同时,无声无息地往「三十里紧急召集铃」内注入属于自己的内力,成为它唯一的绑定者。
“从此以后,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门合上的声音轻微到不可闻。
病房内只余躺在床上的孙珞,以及琉璃花瓶中正散发香气的鲜花。
司马·阴湿男鬼·又争又抢·懿:未来留在孙珞身边的人,只会是我。
弘·尽管还没有正式剧情线·但婚姻官配·咨:啊?
至于孙珞忘记了曾经在白马寺救过司马懿,那还真不一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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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白马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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