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夏帆没能参加下午的训练，被学科老师关在教室里继续补课。
窗外不断传来的打斗声让她频繁分神，碍于目前一对一面对面授课的惨烈状况，她用尽了毕生意志力才忍住了没有转头。
夕阳落下时，她趴到课桌上，整个人都已灵魂出窍。
樱井夏帆埋在手臂里的头转向窗外。冬天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夕阳最后一点微弱光线也被夜色吞噬殆尽。
训练场已经没有了动静，歌姬发来短讯说这一下午死去活来，已经直接回宿舍躺倒。夏帆独自去食堂买了三明治，回宿舍边看习题边心不在焉地吃完，把包装袋揉成一团抛进垃圾桶。
但她始终还是有点在意。
换好运动服，高高挽起长发，系好跑鞋鞋带，樱井夏帆在夜色离开宿舍，沿着宿舍到训练场的大路慢跑。
说不定能碰见夜里溜出来喝酒的硝子和夏油杰。
从宿舍跑到训练场，再到教学楼，西门，然后折返。她叹了口气，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有些傻。
下次还是直接要个联系方式吧。
跑回训练场，樱井夏帆平缓着略微急促的呼吸，抽出咒具黑钢，正打算下阶梯进到训练场时，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烟味。
她停下脚步回头，寻着气味来源方向看去，一点星火在夜里明灭。
坡道上的立着吸烟处牌子的地方，黑发少年正靠在栏杆上，见她看过来，竖起手掌挥了挥。
“真刻苦啊前辈，这么晚了还在独自训练。”
夏油杰侧身倚着栏杆，见下方站在枝叶间隙中的樱井夏帆身影一晃，很快掩于夜色中的漆黑树影之后，那一点显眼的金发又始终从树影后透出来，直到她绕过转角，再一次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
“怎么了这么急，找我有事吗？”他捏住烟的手搭在栏杆外。
她摇了下头，又顿住，改口道：“也算有事吧。今天中午在大家面前，擅自对你说了那样的话，越想越过意不去。”
“这个啊。”夏油杰笑了下，吸了口烟，数秒后，偏头朝外呼出烟雾，“前辈该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是啊。来碰碰运气，想向你道歉。”
她承认地很快，让他感到意外，反而说不出来话了。
“闲谈罢了……这个话题本来也是我提起来的。”他抖掉一截烟灰。
夏帆向前一步，抓着栏杆，看向下方的下沉式训练场，低声道：“是真的感到很抱歉。在根本不了解你的情况下，一股脑自顾自的自说自话了。”
“前辈也只是说出前辈的看法，何况说得并没什么不对。别为这种事情道歉啊。”
“但还是让夏油君不开心了不是吗？”
“……原来是为我的心情抱歉啊？”他好笑地问，“那我也得向你道歉了。”
“什么？”
夏油杰把烟从左手换到右手，然后隔了点距离指向她的头发。
夏帆迷茫地伸手，摸到一个发夹，才想起来左边那撮头发在早上被怨灵的简易领域术式削得太短，没法再扎起来，被她用了个黑色发夹简单别住。
“这个啊。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训练受伤是难免的，更别提头发断掉也会再长出来。”
“不是也让你心情糟糕了吗，还突然哭成那样，真的有吓到我。”
“……这种事还是请你忘记吧，是个意外。”
“那我们扯平了。”他咬着烟，含糊不清地说，“谁也别向谁道歉。”
夏帆叹了口气，手肘撑在栏杆上，下巴枕着手臂：“这不是一个量级的事吧。”
“没关系。”他温和的笑了笑，在她隐含担忧的目光看过来时，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没关系。”
于是她也不再说话，趴在栏杆上看着远方起伏的漆黑山影。
“……生气了吗？”夏油杰转身侧倚在栏杆上，偏头去看她的脸，“不是来找我道歉的吗？怎么还自己生气了啊。我的心情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稍微有点吧。”她抬起头，重新握住栏杆，站直了一点，“可能因为我已经擅自把夏油君当作同伴，但是刚才发现，原来夏油君并没有把我当同伴啊。也不能说是生气，可能是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
他捏住烟垂下手，沉默了一会儿，问：“当然不是。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没把我当同伴的话，那就是觉得我并不是能分享心情的对象了。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说什么没关系。”她自嘲地笑笑，“那至少和五条同学说说看吧，别自己闷着想，看着真的很让人担心。”
“……是吗？”
“是的。”
他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吗？
夏油杰搓了下眉毛，又吸了口烟。沉沉的咽下，再细细呼出，灰色烟雾在他眼前缭绕，被风吹到夏帆那边之前，他伸手将其打散。
“中午的那个问题……”他缓缓开口，垂着眼眸，蹙了下眉，“确实让我有点受到冲击。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视角。”
他偏过头，看见樱井夏帆也正在看着他，在认真地听他说话，这让他稍微安心下来，知道对方并没有因他之前把普通人归为弱者的片面狂言而看轻他，却也让他略微有点不自在。
他轻轻清了下莫名黏腻的嗓音，低声道：“前辈是怎么想的呢？明确知道被拯救的普通人中有这么多的‘恶’存在，还能继续做着咒术师，不会觉得没有意义吗？”
“意义啊……”夏帆垂着头想了想，又猛然把头抬起来，“说实话，我根本没想过‘意义’之类的事……一定要说意义的话，夏油同学觉得我的存活有意义吗？我也是被拯救过的普通人之一哦。”
“这当然是有意义的。”他看着她道。
“谢谢你没有犹豫就回答了出来，真是让我松了口气。”樱井夏帆笑道，“不过，关于这个问题，假设我在袱除完咒灵时，发现被诅咒的人其实是个隐藏起来的杀人犯，那就报警好了，让警察来制裁他。咒术师袱除咒灵，警察打击罪犯，法院判刑，各司其职。如果是其他更严重的事，那就只有碰到了才知道了，毕竟现在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走一步看一步’是我的人生信条哦。”她摇了摇手指，“本来我的人生规划是考警校当警察的，突然被夜蛾老师找上门来，才临时决定来做咒术师，说到底咒术师也是一种职业吧？要是哪天觉得这个工作对我没有意义了，我应该真的会辞职回家的。夏油同学没想过吗？”
“没有。”他漫不经心地按灭烟蒂，“我从没这么想过。从发现自己有这样能力的那一天起，我就决定要负起责任，这大概是我诞生在这世上的意义。”
“夏油同学果然非常有魅力啊。”
他正在把烟蒂抛向吸烟处牌子旁边的垃圾桶，樱井夏帆毫无征兆的感叹让他差点失手抛歪。
回头看到对方毫无知觉的神情，夏油杰多少感到有点无奈。
“不过……”夏帆脚尖搓着地上的石子，“还是觉得这样的‘诞生意义’未免也太沉重了。你才16岁，还在念书欸，责任什么的，还是先让夜蛾老师他们先肩负起来好了。咒术师虽然稀少，但也还是有这么一群人在的。你的诞生意义，说不准是为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然后跟家入同学和五条同学相遇呢？找点更轻松、更快乐一点的意义啊。”
想起对方在九年后还救了自己，夏帆扬起嘴角，又道：“而且你的诞生，对我来说也是意义非凡的。”看见对方十分明显地疑惑又震惊，她补充道，“这句是百分百的真话。”
夏油杰怔住：“……为什么？”
夜色中，倚靠在栏杆上的樱井夏帆向他黠然一笑。
“这是秘密。”她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眨了眨眼睛。
夏油杰今天本来只有一个烦恼，现在变成了两个。
回到宿舍，去浴室洗漱完，婉拒了五条悟发来的打游戏邀请，他仰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臂，看着天花板。
说完那样的话道别后，樱井夏帆甚至很快去而复返，说是想起来忘记了要他的通讯号码。
——樱井夏帆搞不好真的喜欢他。
这样就说得通了。夏油杰想。明明前几次接触中是感觉很有距离感的人，今天却特意在寒冷的夜里出来跑步，就为了来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心情不好。
你的诞生，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樱井夏帆清脆爽朗的嗓音不断脑海里回放，夏油杰感到手指都在微微发麻。
他用力搓了下指尖，把今天的前因后果完整的回想了一遍。他觉得他的猜想应该没有错，这肯定不在自我意识过剩的范畴内。
但是他打开手机，电邮和短信都没有任何新信息。
难道是不好意思给他发消息？他猜测道。
夏油杰坐起来，手撑住下巴沉思片刻，再次打开手机，找到新添加的樱井夏帆的联系方式，犹豫着打了几行字字，又删删减减，最后发送：今天晚上谢谢你。
屏幕显示发信成功，夏油杰反手把手机扣在床上，刚把头垂下去搓了把头发，没几秒，手机就震动起来。
是樱井夏帆的回信。
樱井：
有帮上忙的话就太好了^ ^
虽然占着前辈的身份，在战斗方面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不过要是生活上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随时和我联络
夏油杰一只手捂住嘴，把这条回复来回看了几遍，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打字回复。
夏油：正义使者？
樱井：毕竟原本打算做警察，帮民众排忧解难是应该的 /敬礼
夏油杰没忍住笑了一声，又警惕地止住笑意，宿舍墙很薄，隔音效果很不好。
他倒回床上，举起手机打字回道：
不是民众，是一级咒术师。
警察小姐有战斗训练需求的话，也可以随时联络我。
樱井：那就请务必帮忙了。/鞠躬
问了樱井夏帆不擅长应对的咒灵类型，夏油和她约好了明早的训练内容，回过神来时已经接近半夜，手机电量都即将告罄。
互相道完晚安，夏油杰给手机充上电，拉过被子很快陷入睡眠。
次日，直到晨训时间结束，训练场上也没有樱井夏帆的身影。
对方是时不时就翘课翘训的人，但夏油并不觉得樱井会在和他约好的情况下毫无理由的翘训。
“夜蛾老师，樱井前辈出任务去了吗？”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是吧。你找她有事？”夜蛾说，“她这会儿应该已经进山了，手机肯定没信号，有事的话你联系她的辅助监督，有号码吗？”
“……不用了，倒也不是急事。”
他试着播出电话，得到的果然是不在服务区内的响应。
搞什么啊……夏油杰有点不高兴地关掉手机。
要真喜欢他的话，这种时候至少发条信息告知一下训练取消的事吧。
难不成真的只是单纯的关心一下后辈的心理问题？
两天后，夏油杰还是见到了樱井夏帆的辅助监督。
一年级们的国文课上到一半，被夜蛾正道的敲门声打断。
“悟，杰，来一下……硝子也一起。”他皱着眉，表情难看，“夏帆和奏太断联超48小时，详细情况夏帆的监督会在路上和你们说明。”
夏油：被人当面说自己的诞生对她意义非凡，难道不是表白吗
樱井：是救命恩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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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什么是诞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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