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9月27日日本大阪咖啡店 15:00
渡边爱戴了顶黑色帽子，后脑勺的发尾剪得利落。她正坐在咖啡厅的角落，手拿着菜单，眼睛时刻观察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这时，门被打开，一个蓝帽子年轻人走进来，他压低帽檐，眼睛在室内转了一圈后，发现目标，瞬间溜了进来。
“抱歉，要你跑一趟。”渡边爱放下菜单，桌上的两杯黑咖啡早已冷了。
“哪里的话，”男青年刚一坐下，便拿起咖啡喝了一大口，下一秒浓郁的酸苦味在口中炸开，刺激神经，让他的五官皱起来，他连连摆手，“多亏了你，我们才有个像样的地方住，美世也能继续接受治疗。”
“嗯？我记得你们家是开神社的？应该还有存款和房产的吧。”
“那些本来就是加茂家的资产，现在已经被他们收走了，当然银行账户也被冻结了。”加茂笃正苦笑，“他们想让我知道，离了本家我什么都不是。”
“他们在威胁你。”渡边爱啜饮咖啡，冰凉苦涩的液体划过喉头，她感觉清醒了很多。
“哈哈哈哈，真是骗不过你。”加茂笃正的两颊宛若被刀削过一样，往下巴处拼命收缩，原本白皙干净的少爷脸变得黝黑，两片眉毛缺少打理，又粗又浓，几乎要连起来了，搭配上原本就极具特色的眼睛，在帽檐的阴影下显得野性十足，“他们给我两个选择，一是让我去找你，呆在你身边，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二是跟个从没见过的女人结婚。我告诉他们，我两个都不选。”
“所以，那晚是给你的警告。”渡边爱说，“如果我没来救你，你会被玷污，而我救了你，你会被他们抓住，逼问我的去向。”
“我能力虽然不行，但我自认为还是挺能保守秘密的。”加茂笃正眯眼笑起来，活像只灵动的狐狸。
他往杯中放了三块糖，加了点奶，再搅拌均匀。
“我又没跟你说我去哪里，你怎么可能知道？”
加茂笃正尝了一口，觉得味道刚好，“好歹我是阴阳师，要是认真起来还是能做到的。”
“……”听到这话，渡边爱靠在椅背上，手指敲击桌面，盯着对方，严肃地说，“是真的吗。”
“未来，有时候能不能稍微对我温柔点，”加茂笃正陪笑，他觉得这样的眼神真可怕，自己就像是被观察的猎物，“我好不容易才从他们那儿逃出来。”
“温柔点？”渡边爱疑惑。
“就像你和由基那样。”
“……怜子老师，”渡边爱喃喃自语，忽然想到了她 ，“怜子老师还好吗？由基总和我说她没事。”
“不用担心，她很坚强，比我厉害多了。”
渡边爱低下头，看着杯中的倒影，回忆起在雨中和松本怜子分别时的对话，只有这样才能将其他人受到的危害降到最低。她认真一字一顿地说，“嗯，多谢。”
加茂笃正觉得她莫名安静乖巧，便继续得寸进尺，“这样就很温柔嘛。”
渡边爱反应过来，抬眼目光凌厉，“笃正，如果温柔是让人丧失自我，我情愿变成恶魔杀个痛快。”
“呃……话虽不错，但是怎么听起来有点可怕。”加茂笃正挠了挠脸颊，尴尬地笑道。
“你会明白的。”渡边爱恢复正色，将一个信封放到二人中间，“今天要你来是想给你看样东西，大阴阳师。”
大阴阳师？
加茂笃正怔了一下，他刚想伸手，就被渡边爱拦下。
“等等。还是跟你事先说明一下，我和由基都觉得做出这东西的人可能还活着。你要小心它会扭曲现实，产生非常糟糕的幻觉，影响你的判断。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要坚定信念。”
“幻觉？”加茂笃正好奇。
“嗯，我碰巧在这方面有点研究。”渡边爱眼睛往下瞟，将信推向他。
何止是研究，能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都没问题。
加茂笃正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照片，逐渐睁大了眼，抬头震惊地看了她一眼后，对照片陷入沉默。
“怎么样？”渡边爱眼神闪过一丝顾虑。
“你从哪里得到的？”加茂笃正吃惊之余，内心开始变得焦躁不安，他挺起身，移开咖啡杯，将照片放在面前正中央的位置。
“禅院家。”渡边爱毫不掩饰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事？”
“你是想说他们不久前才开始帮忙找失踪的人吧。”加茂笃正仍盯着照片。
“他们一定都以为是我干的。”渡边爱语气略显得意。
“你越不现身，越会被怀疑。相反，你一旦想自证清白……”加茂笃正的声音逐渐变轻。
“越是正中下怀。”渡边爱说。
她和咒术界高层的关系已经彻底破裂，因为她不但在武山发现了他们的罪行，还将证据交给了媒体，给他们带来不小的麻烦。高层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是啊，我俩的处境很像。”加茂笃正的眼里满是惆怅，手指轻柔抚摸照片里的人。
“你对‘失踪’怎么看？”渡边爱忽然将照片移开，翻到了背面。
加茂笃正才反应过来，揉了揉脖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还记得后藤家吗？”
“嘿！你们两个是在办帽子party吗？”这时，某人的说话声就像一道阳光刺破阴霾，九十九由基出现在桌旁和二人打招呼，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异样目光，“好久不见，加茂同学。”
“好久不见，由基同学。”加茂笃正尴尬地抹了抹鼻子，不自觉地弓起背。
说起来，自己被未来同学从头到脚看了个精光倒不害羞，反倒是对由基就不一样了。
难道这就是“看谁都是一块肉”和“世俗眼光”之间的区别吗？
“你知道吗，那家伙要结婚了！！”九十九由基“咚”地一声坐下，故意把渡边爱往墙边挤，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圈，“钻戒就有那么大呢。”
“谁？”渡边爱推开她。
“请我喝一杯蜂蜜柚子苏打。”九十九由基眨了眨眼。
渡边爱无奈地招来服务员。
“是禅院甚尔。”九十九由基心满意足地公布答案。
“才一个月不到吧？”渡边爱惊讶。
蛇毒是假的。
当然，那晚她也没离开，而是一直默默跟着禅院甚尔，她想知道自己的幻术到底能否瞒过天与咒赋。
直到那名陌生女子的出现，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
“我也觉得奇怪，可别是骗婚啊……但听那个韩国人说不像是假的。”九十九由基咬住吸管，“还说他要金盆洗手了呢。”
“随便他吧，”渡边爱说，“先听听这边的情报，后藤怎么了？”
二人视线回到加茂笃正的身上，而他不知何时已经将照片翻了过来。
“笃正？”渡边爱叫了他一声。
“……抱歉。我们说到哪儿了？”加茂笃正神情恍惚，他感到一阵胸闷，脖子像是被什么掐住，但不至于让他完全喘不过气。
“后藤家怎么了。”渡边爱回忆说，“那几个蠢人跑来挑衅我，要不是他们家主把那少爷狠狠修理了一顿，高层都下不来台。但按理来说，就算不这样做高层也会向着他们说话，选择这时候道歉未免也太刻意了。这一定和加茂信吾有关吧。”
“嗯。大部分情况下，那些人更喜欢和禅院家交好，”加茂笃正下意识地抚摸脖子，“化敌为友很像他会做的事。所以，如果有什么能看作是‘把柄’的，想必也只有那件事了。”
加茂笃正停顿了一下，忽然喉咙有些痒，便开始吞咽口水，“其实最先失踪的是后藤家里的人。”
“最先？”渡边爱进一步问。
“一月的时候我被叫回京都，他们要我找一个人，当时已经失踪了一个月，”加茂笃正喝了一口咖啡，让冷却下来的液体缓解不适，“后来我才知道那人是后藤家的。”
“最后找到了吗？”九十九由基问。
“没有，”加茂笃正摇头，“但那时候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而且就位于南方。”
渡边爱和九十九由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想起了那件事。
“你的意思是失踪很可能是去年年底开始的？”渡边爱说，“那很奇怪，为什么隔了半年失踪的人才多起来？”
“会不会这完全是两码事？”九十九由基冷不丁地说，“后藤家的人失踪可能是意外，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才是有人故意为之。”
“嗯，也许吧。”渡边爱沉吟道，“当时后藤怎么不找禅院家？”
“因为加茂家有个大～阴阳师呀，”九十九由基露出狡黠的笑容，“而且我猜说不定……是禅院家主动把后藤踢了出去。”
“咳咳，还有件怪事，”加茂笃正接着说，“就在未来和后藤家的那件事后，本家就要求所有男性成员进行全身检查。”
“全身检查？”九十九由基抢先道。
“嗯，主要是看咒力残秽，还有对那地方的……”加茂笃正朝二人使眼色。
“结果呢。”渡边爱打断他问。
“不知道。”加茂笃正开始咳嗽起来，脖子被勒住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咳咳咳，就算有他们也不可能说的。”
“那些病是有潜伏期的。”九十九由基嘲弄道，“也不一定当场就能发现。笃正同学，你没回去是正确的选择。”
加茂笃正面色阴郁，陷入沉默。
“在禅院家就有个得病的，也不知道到底病了多久。两家人从前走得近，很可能他们是一伙的，只不过是一个回来了，另一个再也回不来了。由基说得对，这时候禅院家一定会撇清关系，”渡边爱不屑地说道，“有三妻四妾不够，还要闝倡。”
后藤家挑衅失败，加茂信吾介入，后藤家则立刻在高层面前退让，一定是害怕将事情闹大，从而抖出更可怕的秘密……
从加茂家的反应来看，他们一定是得到了消息才做出接下来一系列举措以确保和家族无关。
而高层要么不以为意，要么还被蒙在鼓里，而知情人加茂信吾密而不发，想必就在等“雪崩”的时刻。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这个“丑闻”到底有多大，和最近的失踪到底是否存在联系。
从个人私德问题演变到笼罩整个咒术界的可怕‘瘟疫’，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照片的制作者。
“等等！你说一个回来了，一个没回来……会不会回来的那个人是‘诱饵’？！”加茂笃正挠了挠脖子，留下几道红色的印记，“如果能去一次禅院家就好了。”
“肯定是了。”九十九由基言之凿凿，“你确定是‘南面’对吗？”
加茂笃正先是迷惑，然后又瞪大了双眼，“难道？！”
“笃正，带你家人去北海道，”渡边爱严肃认真的语气像是在下达命令，“阿依努人的咒术连说不定能帮到美世。”
“你们难道想救那帮烂人吗？”加茂笃正急切地说。
“不是。”听到这话，渡边爱感到气愤，伸手要将照片拿走，“你搞清楚是他们先冲我来的。”
加茂笃正姿态紧绷，一把将照片攥在手里，用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告诉渡边爱，“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
渡边爱被他的动作惹怒，反问道，“把你放在眼里？那请问你打得过我吗？”
“诶？”九十九由基完全在状态外，根本没搞明白为何两人突然剑拔弩张，她用力掐了一下渡边爱的大腿，“你俩都给我冷静点。”
意识到问题的渡边爱松开照片，态度缓和起来，“你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你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和家人重新开始。”
“不需要你告诉我。即便你比我强，我也是个独立的、有尊严的男人，我知道该怎么做。”加茂笃正目光朝下，修长浓密的睫毛像是闭合起来，他将照片默默收进口袋，“这不是你们俩的战斗……”
“好好好，大家都很厉害……”九十九由基连忙打圆场。心底里觉得是不是把人家欺负得过了头，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反过来又认为爱没有说错什么。她偷瞄旁边的渡边爱，发现她静得出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两只黑色瞳孔闪烁着深不可测的光。
“那你别死喔。”渡边爱不屑一笑。
Are you ok？？？
九十九由基惊讶地张大了嘴，她很想这样说，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眼看着加茂笃正从震惊到愤怒的神情，到最后干脆离开的背影。她转而对渡边爱认真地说，“我想我们也得走了。”
好难写……真的好难写，写得我抓耳挠腮！！！！[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这两周在写后面几章，为了加快剧情，做出了重大调整，于2025年11月22日修改了本章后半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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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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