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9月25日日本京都禅院宅邸 11:30
“垃圾们，原来都在这里偷懒？”
前脚刚赶走侍女，禅院信朗的声音立刻就出现在了耳边。
“大……大人。”男人迅速起身鞠躬。
“五秒，解释。”禅院信朗说，“5、4……”
“我、我们在……”男人欲言又止，他抬起头，禅院信朗正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她的打扮竟和刚才的侍女如出一辙。
“是我走路不小心撞到了善六先生。”侍女俯下身，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的，沉闷平缓。
善六先生……？
男人愣住，正巧撞上了禅院信朗的视线，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禅院信朗挑眉，伸出手捏住“侍女”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而她就这样忍耐着，低垂眼眸，眉头都不皱一下。
“啧啧啧……伤成这样。善六老弟，你还真不懂怜香惜玉。”禅院信朗语气惋惜，嘴角却挂起若有似无地讥笑，用拇指划过女人脸颊的淤青，抹去她嘴角的鲜血。
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男人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他没想道本应该在会场的禅院信朗会出现在这里，“不给点教训，怎么能让这个蠢女人长记性？”
禅院信朗露出欣慰的神情，松开手，走向名为“善六”的男人，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但是你要知道，垃圾有垃圾该做的事。教训垃圾是主人的权利，懂了吗？”
“是……信朗大人。”
“好小伙子，要是再被我发现偷懒，我就打断你的腿。”禅院信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怎么，难道还要我亲自送你？”
“属下明白！”男人一溜烟地消失在走廊。
侍女打扮的女人立刻低下头，跪伏在地上。禅院信朗慢慢逼近，地板里“吱吱嘎嘎”的声响越来越大，她闭起眼睛，数着呼吸。
“你是要去西院送饭？”禅院信朗问。
“是。”女人的声音依旧沉闷平缓。
“第一次？”
“是。”
禅院信朗耸了耸肩，先是轻笑，随后放声大笑，整条走廊都在颤抖。
“闭上嘴，小心别被咬了。”
伴随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女人忽然睁开眼，目光锐利冷酷，闪过杀意。
等到四周无人，她捡拾散落的碗碟，慢悠悠地起身，袖口在脸上擦了一下，淤青和血迹瞬间消失。
她是渡边爱。就在刚刚和她一起来的九十九由基被禅院信朗叫走了。
二人今天趁人多眼杂混进来是为了寻找有关“时空”的术式。
在计划中，如果二人走散，她们最终会在禅院家外汇合。
而现在，她要去完成“她”的任务，去看看禅院家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
在比试场地的观众席上。
“四乃，看来她是不会来了。”加茂信吾燃起一支烟，屡屡青烟缠绕着他修长的手指，他兴致阑珊地看着一群打得难舍难分的男男女女们。
“少主很期待她来吗？”四乃瞪了一眼旁边的空座椅，这是为“山本未来”准备的。
“有她在，才有趣。”
“家族利益岂可儿戏。”四乃胸中憋着愤怒，压低嗓音，“如果不能借她的手把禅院家拉下水，我们的准备就都没有意义了。”
“喂喂喂，你在人家家里说人家坏话，这样真的好吗？”加茂信吾微微倾身，手放在唇边，滚圆的杏眼含着笑意，发丝拂过额头上乳白色的缝合线。
“我们已经联系上禅院茂德了。”四乃敲击拐杖，地面微颤，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禅院茂德？噢，那老家伙命可真硬。”加茂信吾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对四乃继续说，“所以，你一边私下接触甚尔，一边又把笃正小弟骗到那女人家里，就是想做实未来是‘诅咒师’的罪名，顺便把‘那件事’也捅出来？”
“禅院甚尔已经失踪。看禅院家主的态度，就算他还活着，也没人会信他的话。至于‘那件事’……自从您下达指示后，家里的男人都老实多了。所以，已经跟我们撇清关系了，而正好我们可以利用……”
“我们？”加茂信吾顿了顿，“话说回来，联系禅院甚尔真不像你的作风。这算背叛吗？”
四乃愣住，吃惊地睁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什、什么？”
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男人似乎完全变了一副面孔。
“我作为‘少主’，总得警告一下底下的人要按规矩办事吧。笃正说到底是我的表弟，阴阳师的后裔，谁允许你这样糟践他的？”加茂信吾的黑色眼珠里没有一丝玩笑，仿佛是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处置叛徒，“不过，看在你多年侍奉的面子上，给你一点警告，希望你不要再找‘其·他·人’了。”
“是……”四乃低下头，手紧紧攥住拐杖。
*
2000年9月25日日本京都禅院宅邸内园西侧 12:15
西院在宅邸偏僻的一角，围墙将这座高塔封印在此。
渡边爱拿着沉甸甸的钥匙串，按照侍女的指示打开门锁，随之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一楼摆放的都是杂物。
走上二楼，一道铁门拦住了她的去路。
户外的阳光照射在铁门上，亮光刺眼，她抚摸铁栏，上面光滑洁净，绝非废弃已久。
侍女的情报有限，她说这里关押着一个已经疯了的年轻人，只因深受祖母疼爱才不得已将他留在家里。
她找出钥匙打开门，还没走几步，就似乎踩到了什么，移开脚，那是一团彩纸。
千纸鹤？渡边爱疑惑。
黑暗深处有孱弱的呼吸声。
应该不是她的对手。
渡边爱继续向前走，地上千纸鹤的数量越来越多，她只好用脚移开它们。
而就在这时，黑暗里的东西意识到有人来了，立刻苏醒，耳边的呼吸声变得急促。
“嘿哈哈哈！”
诡异瘆人的笑声后，一道黑影飞了出来。
那是一个披头散发、四肢修长的男人，他的身躯挡住从窗户照进来的光，将阴影笼罩在渡边爱身上。
“咚——！”
千纸鹤四散飞舞，渡边爱侧过身，对准脖子一记手刀。
男人晕过去，阳光照在他露出的背上，在那里红疹和脓包正生机勃勃地生长。
渡边爱吃惊，用脚抬起他的肩膀，让整个人翻过来仰面朝上。
男人看起来还算年轻，黑色长发遮住眼睛，嘴巴咧开，呈微笑的状态。他干净的浴衣敞开着，里面没有穿任何衣服。触目惊心的红疹和脓疮遍布全身，脖子上有一圈细细的红印，形如勒痕，在他张开的嘴里有无数小山似的凸起。
是Xing病！
她退后一步，谨慎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很快她就发现病症的古怪之处，红疹有明显聚集的部分，它们与正常皮肤界限分明，直至肚脐眼正上方圆形黑色脓包结束，就像是一大片岛屿群。
渡边爱对着这个诡异的图案拍了一张照，转身在满是千纸鹤的房间里寻找其他线索。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禅院家一定是封锁消息，让患者在家进行治疗。
可是男人身上的图案是怎么回事，难道就没人发现吗？
房间陈设简单，地上铺了床，床边是矮桌，角落有水和还没收拾的碗筷。
侍女的任务是送完饭后，再把用过的餐具收走。
渡边爱走到墙边，正当拿起餐具时，她发现在墙角的缝隙处有张白纸的一角露在外面。于是她捏着这一角，将它拿了出来，放在阳光下细看。
“这是……？”
渡边爱的手在颤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黑白合照，两男一女坐在酒桌边。中间的女子穿着传统和服，她面朝镜头，笑吟吟地手握酒杯，右侧男人搂住她的肩膀，左侧男人的手则已经伸进了衣领。
只用一眼，渡边爱便认出女子长得就像是五官张开后的奥莉，只不过两颊的婴儿肥变得紧致，原本古灵精怪的小眼神里只流露出对上位者的讨好。
渡边爱怒不可遏，当即冲到男人身旁，想把他弄醒问个究竟。可下一秒她又平静下来，看着男人微笑的模样，她重新拿起照片。
*
2000年9月25日 23:36
九十九由基拨开遮挡视线的野草，来到距离禅院家几公里外的湖边碰头。
月亮低悬，月光的倒影流淌在湖面，渡边爱独自坐在岸边。
“什么善六嘛……真是折腾死我了。”九十九由基嘴里犯嘀咕，紧挨着她坐下。
“有什么线索吗？”渡边爱侧过脸，半张脸陷入阴影。
“我还是不认为穿越时空能靠一个人的咒力做到。”
“这一点我同意。”
“你呢，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九十九由基拿出一瓶可乐，拧开瓶盖，往嘴里灌。
“我见到奥莉了。”渡边爱平静地说。
噗——
“哈？”九十九由基没忍住，将可乐全喷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奥莉是我父亲表兄弟前妻的女儿。”渡边爱默默移开腿。
“我知道。”九十九由基淡定地擦了擦嘴，“父母车祸去世后，你被善良的女士收养，并很自然地得知她是名优秀的黑手党。她是你的恩人，发现了你的天赋，并开始培养你。再后来这位女士的可爱女儿奥莉诞生，小家伙很快就成为你黑暗人生中唯一闪亮的星。”
渡边爱张开嘴，满脸不可思议。
“干嘛。”九十九由基看见她一本正经又呆愣的模样就忍不住想逗一下，故意凑到她耳边，笑着说，“我难道说得不对？”
“对……”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这个吧。”渡边爱拿出照片。
九十九由基瞟了一眼厚，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转而难以置信地对着她看。
渡边爱面朝平静的湖面，“你也看到了？”
九十九由基犹豫地接过照片，“嗯。”
“就像这湖面，能倒映出天上的东西。而这张照片能反映出人内心的渴望。”渡边爱拔了几根杂草，首尾打结，将它们连起来。
九十九由基陷入沉默。
她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渡边爱——像是在舞会上，她穿了件繁复的西洋裙子，拉着陌生男人的手，亲昵地靠在他的肩头，露出自己从未见过的甜美笑容。
请务必要告诉她，接下来的渡边爱会给这个男人来个过肩摔，否则她今晚会做噩梦的。
“你看见什么了。”渡边爱好奇地凑近。
“没、没什么。”九十九由基紧张地都结巴了，连忙将照片塞回她手里。
“难道是机车？”渡边爱捻着植物根部，被编成绳的杂草忽然舞动起来，正好从九十九由基的鼻尖划过。
“你是说我和机车热舞对吗？”九十九由基一把抢过她的“手工艺品”。
“嘁，爱说不说。”渡边爱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拿出手机，“这张照片是我从他那里找到的。”
“咦。”九十九由基毫无准备地就对上照片里满是红疹脓疮，甚至还在微笑大雾男人，她皱起眉头，神情厌恶，“那女孩儿就是要给他送饭？”
“嗯，他得的是性病，活不久了。”渡边爱放大照片中的一部分，再次递给对方看，“看这里，你觉得像什么？”
“啧，”九十九由基眉头紧锁，出于信任，开始仔细观察男人皮肤上的红点。当然如果渡边爱是故意恶心自己的话，她会揍她一顿的。九十九由基拿起手机一会儿放大画面，又一会儿缩小画面，好像看出了点规律便说，“地图？”
“嗯，我去了一趟图书馆，”渡边爱从包里翻出图册，“你再看这里和这里。”
她指了指地图上岛屿聚集的区域，它们组成的轮廓和男人身上的图案十分相近。
九十九由基看得入迷，一并举起手机，打开灯光，将图像和地图照亮。
“但是唯独少了这一块。”渡边爱指向男人肚脐上方，整片红点末端的黑色脓疮，在地图上那是一片空白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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