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莫基亚往卡玛廓的船按惯例在午后出港。
海上，中午的阳光有些刺目，苍坐在船尾铺着厚厚夜光苔藓的座位里阖着眼，听见坐在身边的恶魔在心灵感应里有点小心翼翼地试探——
『我下次一定不在人多地方这样了……你没有生气吧？』
『嗯……我再给你塞吃的之前，先征求你的同意？我没想到你真的不吃辣嘛……』
他轻轻拍了拍朱武的手臂，低声说，“……我没有生气，只是……感觉很意外……”
实际上……是非常意外……
一是……他竟完全没反应过来朱武的恶作剧，吃了才发现是龙血辣椒，再就是……他现在的魔力竟然会如此容易波动……
朱武默不作声地握住他的手，他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应……大概是真有点忽略了艾泽拉斯世界的普遍水准……
『不过吧……他们真的挺容易大惊小怪的……』朱武还是忍不住多吐槽了一句，『高阶法师就那么可怕吗……』
苍吞下那块贝肉的下一秒，火云样的颜色在面颊上一闪而过，受惊的魔力一荡而起，霎时整个集市里所有的阴影同时都剧烈抖动了一下——是所有人和物的影子——包括天空中飞翔的那些鸟！
这种程度的暗影波动当然不会影响朱武，但他听见一连串叮铃哐当咯啦蓬嚓，眼睁睁看着一堆人因为惊恐万分没站稳或者没坐稳直接摔在地上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苍甚至来不及瞪他，捧起他的蜂蜜酒就灌了好几口——喝得太急了，暗金色的酒液汩汩地顺着已然变得殷红的唇角滑落到襟口。
然后原本还相当嘈杂的集市突然就安静下来，连空中盘旋的鸟群也散得干干净净，仿佛所有人都开始压低声音轻手轻脚地动作，尤其他们身边变得异常安静，连对面通道里喝得半醉了的那群商人和他们的护卫都静悄悄地消失了……
哦，除了摊子的老板，那位独眼海象人渔夫。胖墩墩的海象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鳍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大桶，黑眼睛里又是惊讶又是敬畏，/诺斯法师大人……您……？/
终于压住了喉咙里的那种火辣辣味道，苍尽量温和地对他笑了笑，/抱歉……乌尔纳，让你受惊了。”他抬手划出一小袋钱币，落在海象人的短而粗的尾巴旁边，/这个……算是补偿你的损失。/
乌尔纳有点迟疑，他抓了抓自己的胡子，/但……这不是您的问题……您不需要……/
苍轻声说，/但确实造成了你的损失……而且……怎么说也是因为我的同伴……是我们彼此还不够熟悉……/
乐观估计，起码今天是不会有人敢来他的渔摊上了，剩下没卖出去的渔货……只能渔夫一家自己消耗了。他在那一小袋银币里混进去了一枚达拉然的小晶币……算是对这里的海象人长者做个交代吧。
朱武补充道，/是，请收下吧……刚才是我冲动了，我觉得这蛤蜊挺好吃的就……/
实际上，朱武已经听到不少远处阴影里的嘟哝——那些人自以为他们已经跑得够远了但对于夜魔来说显然是不够远——“哪里的半精灵这么乱来啊”“重点难道不是怎么会有高阶法师在这地方吃东西”“圣光啊好可怕的阴影魔力”“龙血辣椒呸我就说那玩意是垃圾”“干得漂亮哈哈哈”“法师原来真的不能吃辣”——行吧，艾泽拉斯世界的种族问题比他想象中还严重……他都忘了自己听得懂巨魔语和矮人语……这两种语言倒是没发生什么大变化……
幸好他们很快就吃完了，一直到他们离开集市，偌大的集市都保持在一种近乎诡异的安静里。别说爱吵闹的小海象人全都原地消失，天上连只想吃口免费鱼的鸟都再没出现。
朱武能感觉到几道若有若无远远关注着他们的视线，直到他俩登上这艘船才消失断开。是开始躲阴影里掰螃蟹腿的那个紫皮肤巨魔潜行者……还有和他在同一家买了酒的红胡子矮人猎人……等级最高但最没特点的人类潜行者倒是很明智地没有跟上来……
『诺斯……是你在外用的假名吗？』
『我的精灵本名是塞恩诺斯……海象人的姓氏在前名字在后，所以会这样称呼我……我也没有去纠正他们。』
哦，朱武想了想……幸好通行精灵语和古精灵语在词汇上还是挺有关系的……Kyanos……那个词原意是青金石以及那种颜色吧？难怪呢……
『我觉得……苍这个名字特别适合你，不过诺斯听起来也不错……』
『我曾经用本来面目来过一次……然后莫基亚最年长图腾守护者很快就出现了，非常恭敬地问有什么是他们可以效劳的……那位的年纪实际和我差不多……海象人的寿命很少超过两百年，最年长的几位图腾守护者平时都在他们的首都，北风苔原上的卡斯卡拉。』
『所以……他们默认的半精灵法师诺斯的身份其实是你的……魔法塔附庸？』
即使在精神海里，朱武现在也很想打个滚——这是什么盒套盒的身份设定啊哈哈哈哈——“看我如何演我自己”吗？海象人的这点自欺欺人……和他们那种软乎乎的外表有点像……靠卖萌刷好感啥的……
『哦，那这样的话……那我需要再取个假名吗？』
『我们去达拉然的时候，最好使用假名……‘朱武’是你的真名变体……传奇还是可能借此追溯到一些信息的……』
『唔……你觉得扎瑞斯，泽菲尔，乔翰……哪一个名字最合适？』
『都可以……这几个名字不会太生僻也并不特别大众化……你选你个人最喜欢的。我无所谓。』
『……那就，乔翰吧。夜影猎手这个寓意……我更喜欢。』
午后阳光的阴影里，朱武的眼睛颜色让苍想起秋日北国原野上那些野莓果，鲜艳醒目的深红色，充满了生命的喜悦。
耳边，海象人水手们一路都低声哼唱的古老鲸歌，与有节奏起伏的水声呼应着渗入龙骨。沿着这条会呼吸的航线向东，海上那些终年不化的远古冰川远远看去像是漂浮着的巨大活物。
这条狭窄的航道……连接着海象人在苔原彼端那个更繁华的姊妹港，卡玛廓。
苍觉得非常有趣的一点是，虽然维京人和海象人从外表到文化都截然不同，但大概是地理的因素，他们所使用的这种近海航船的形制非常相似——都是龙骨高耸，船头有撞角和船首像，船身狭长，出水高，中间桅杆顺风时挂帆，无风或者逆风时落帆用桨。
“天空竟然是粉色的……真美啊……”海上的景致令朱武赞叹不已，金粉色和蓝紫色交织的天空辽远而明净，流云舒卷之间，微妙色彩不断变幻，给枯燥的行程增添了无穷趣味。
“是的……等晚上我们从卡玛廓回航的时候，应该还可以看到极光。”虽然现在不是极光季，夏日的极光依然会在夜色徘徊时苏醒，“这里夜间的星空……与我的故乡迥然不同。”
夜间航行时，极光之下，这些用霜鬃海象皮革包裹的巨大木船，会无由地让他想起北海中那些矫健而凶残的逆戟鲸——船首的木质长角刺破月光凝结的冰壳，船帆鼓满，在航行中不断重组成翅膀的轮廓。迥然不同的星空下，有时甚至会让他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艾泽拉斯世界。
“会怀念吗……？”
“当然。”
“但还是会离开？”
苍垂下视线，海风吹动他的发丝，魔法掩饰下银灰色的长发泛着淡淡金属光泽，“……故乡永远是故乡。但我可以回归，也可以离开。不同时期，我会有不同的选择，但故乡……从来不是我的束缚。”
“真好……”朱武笑着看他，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我又发现了一个我们之间的共同点……”
澄澈紫瞳里笑意满溢。
实际上，自从朱武来到他身边，苍发觉……自己的情绪似乎变得更活跃了一些……
“你看——”他以目示意，“那是冰川中的冰塔群……只有靠近龙骨荒野这边才有……它们是会在冬季自动生长的，很奇特的魔法性质……有个说法，卡玛廓的港口得名……就是因为这些海上冰塔。”
在夜魔看来，那些高大冰塔群更像是漂浮在远处的一座座城市，浅蓝色棱柱状冰晶里冻结着不知什么时代的遗物遗存。虽然他可以轻松忍受冰川的寒气，但是并不喜欢那种仿佛血液都要冻结的寒冷。然而离得足够远时，这种寒意就变成了一种惬意的清凉。
『苍，你是……很喜欢坐船吗？』
『只在这里……景色很好，一般也很平稳，没什么浪。平时还是传送门和飞行术比较快。』
『看来我们可以在不同天气多试几次，我觉得吧，我也挺喜欢在这里坐船的……』
当海象人的木船穿过两座临近的冰山时，朱武甚至能听见冰层深处传来的类似竖琴弦崩断的隐约回响——苍告诉他，那是夏季时冰川深处的冰裂。大部分近海冰川都会在夏季发生多次断裂，又会在冬季重新生长壮大……如此年复一年。
不算漫长的旅程里，朱武偶尔会注意到有点点星云从船边掠过，在船身侧面投下镂空的阴影，又被突然隆起的浮冰冰脊打散反射成纷飞的光之尘埃。
『那是磷虾群……现在是磷虾的捕捞季……但这边磷虾太小，想吃的话要往北边海岸去……今天的集市上都没有……』
『……我亲爱的主人，有没有可能我只是随口问一句，并不是想吃？哦——你喜欢吃吗？』
『鲜磷虾很适合做酱料……我确实喜欢……』
『那待会我们在卡玛廓也留意一下吧。』
『嗯……先去采购你的护具和武器……临走之前再去采购食物吧。』
当视线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铁灰色阴影，朱武意识到他们终于进入了嚎风峡湾的范围了。在无风的情况下，单程走了差不多两个魔法时。
阳光之下，越来越清晰的那个港口……规模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
“说是姊妹港，但竟然大这么多吗？”虽然尚未见全貌，但朱武感觉大了两倍都不止了……
“是，卡玛廓是海象人最大的港口……同时它也连接着附近的复仇港。刚才莫基亚集市……我们没来得及去后方的商队卸货兼买卖区，不过无妨……因为卡玛廓的贸易区更大，更繁华。”
苍拉下同伴的阴影兜帽，“谨慎些。这边……奥格瑞玛和暴风城常年都有潜行者蹲点收集情报。”
朱武笑得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好……放心吧。万一真的露馅，我就把他们全宰了——死人永远能保守秘密。”
圆滚滚的海象人真的超可爱[星星眼]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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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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