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练舞室回来没日没夜赶稿子,这会儿终于收尾。我一个激灵打挺坐起来,看了眼时间。
十一月一号,下午两点。
梓渝应该快到商演场地了,这次事无巨细公司全权负责,挨不着我的事儿。
涮锅计划里除了上午热闹了一阵儿,也就没人说话。安静得好像前几天兴奋的是别人。
毕竟万圣节的活动通通告吹,谁也没心劲儿闹腾。
我晃着椅子,忽然听到敲门声。
“梓渝?”
站着门外的梓渝冲我笑了笑,似乎是我惊讶的表情太明显,气氛忽然有点尴尬。
“我来拿那天拍摄带去的衣服……”他说。
那天梓渝自带了一身儿西装,东西又太多,我就一路给拎回来了。
“先坐着吧。”
我把电脑桌放客厅,一个是卧室太窄,再一个是客厅刚好有这么一个豁口,好像就给我这张桌子准备的似的。这会儿电脑屏幕是晦暗客厅里的唯一光源,窗敞着,窗帘在电脑桌旁边一晃一晃。
好像跟谁招手一样,忍不住想过去看看。
我提着袋子出来,梓渝就停在我的电脑前。它们之间保持一米的距离,我想这是梓渝的礼貌,也许又是某种受惊的避让。
电脑显示的是我没来得及关上的稿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此刻变成噬咬人皮肉的蚂蚁悉悉索索地爬上我的心脏。
“你……最好保存一下。”梓渝指了指,“好像还没保存。”
我应声,随后利落地关掉了稿件。
“我还以为你不在家,拿不到衣服。”梓渝说,眼睛垂着。
我看着他,叹出一口气。
看见就看见了,也没什么。
“没,一直在赶这个稿子。”我直接了当的说。
梓渝知道我偶尔会接一些写稿子的活儿,这稿子那稿子的什么也写,特别雅俗共赏,特别没有架子。这名不见经传的,哪儿还能有什么架子。
只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可能没想过我还接黄稿,尤其是露骨成这样的。
梓渝见我不支吾,也放松下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这样的。”
“胡扯。”我顺嘴一怼。
“真的。”梓渝看起来很认真,认真得就差发誓了。
在这事儿上认真成这样挺逗的,我乐出了声。
“是啊,看字儿多累,不如动态的,不如小视频。”我说。
梓渝转头看我,又慢慢转了回去。
“其实都不怎么看。”他小声嘟囔。
“两点半了,公司不催你吗。”我说。
“三点半到就成,过过流程,准备一下,天黑了正式开始。”
一股风涌了进来,窗帘轻得像叶子一样拂过桌角,电脑屏幕就在那后面,像什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妖精,总让人分神瞥两眼。
“你很清楚……那些吗?”梓渝开口,几个字儿磕磕绊绊。
我正想问他那些是哪些,一对上他犹豫闪烁的眼睛就明白了。
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逃得过这等神秘的妖精。
“不是很清楚,也没什么糊涂的,”我说,半点儿慌没撒,“梓渝,这是常识。”
梓渝似乎被“常识”两个字敲醒了,觉得刚才的自己非常古怪,这会儿耳尖反倒烫红了。
“演出几点结束?”
“大概十点多。”梓渝说,“你们几点去密室?”
“天一黑就出门儿。”
我抓起手机,涮锅计划刚好冒出一条新消息。
涮锅计划-日天昊:[链接]
涮锅计划-李恋:万圣节占卜游戏、咬苹果?你哪儿找的?
涮锅计划-日天昊:刚看日历看的,上边儿就标着。点一点日历上边儿的南瓜头还有掉落动画呢
涮锅计划-李恋:你丫会占卜吗你
涮锅计划-日天昊:其实我不是美食博主,我是占卜博主来的
郑安忆又一声不吭地给公告挂上了。
晚十一点,夏成飞家,不许迟到。[南瓜头]
涮锅计划-飞啊:合着给我也安排上了
涮锅计划-不是王安石:我安排的是这群里的各位
我笑了笑,“这日历掉落动画我闲的时候每个节日都挨着点了一遍,点足十二个月。”
“想玩吗?”
“挺想的。”他说。
我知道他想,只要有可以混进人群的机会,梓渝都不会放过。
这何况这似乎弥补了他不能参与密室的遗憾。
也是一起过节了。
“演出太累了也不用勉强,没人有意见。”我说。
“不勉强。”梓渝笑着,看着比刚才开心了不少。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还带小跳的。
不知道是人太容易开心,还是因为太难以开心所以更加敏感的感知每一丁点儿可能开心的机会。
但总之现在还不错。
梓渝走的时候头上翘起来一根头发,不加掩饰的雀跃着。
我看着在梓渝阖上房门后应声暗下的电脑屏幕,在寂静中逐渐清醒。
终于后知后觉,刚才不停扯开话题的其实都是我。自然只是表象,连我自己都骗过。
那话题,本来没什么不能谈的。
又为什么要扯开。
究竟我在躲的是什么,在害怕的是什么?我问了问自己,没听到任何回应。
“行吧,藏好了,藏得越久越好。”我仰躺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
“把你这地上皮儿片儿的收拾收拾行吗。”段昊带着一股冷风大摇大摆进屋,手上提了几袋子熟食。
“那是夏成飞好不容易翻出来的桌游,不是垃圾。”李恋到的要早十分钟,目睹了我努力掏箱底的整个过程。
“梓渝演出怎么样了。”段昊脱了衣服挂在门后的挂钩上,又跑去洗了把手,走一步说一句的,嘴就没停下来过,“王安石呢,他可迟到两分钟了啊。”
“小心王安石今晚上就从棺材板儿里跳出来。”李恋说。
我蜷在沙发上听这狭小的房间骤然热闹,虽然说话是一个赛一个的刻薄,但心里还是舒服。
“演出应该结束了。”我说。
“你打电话给梓渝,我打电话给安子。”段昊说着就抓起了手机开始扒拉。
行吧。
郑安忆那边儿接得十分之快,快得让我怀疑这两人又在赌什么谁先接电话的赌。
“梓渝没接。”我说。
“没事儿,安子排队买吃的,还得一会儿。”段昊说。
“演出人多,可能没听见。”李恋往我手里塞了半个剥好的橘子。
“这么恐怖啊。”段昊拿起地上的桌游看了看。
“万圣节,你想多温馨。”我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已经十一点过半,梓渝还是没有回电话。
“成飞你去哪儿啊。”李恋见我抓了羽绒服往外走。
“迎迎梓渝,”我顿了顿,“和安子。”
走出房间,寒风瞬时间从走廊上涌上来,好像整个楼都是透的一样。
太他妈冻人了。
楼下还有一片没化的积雪,硬成了冰。我站在上面来回踩,要踩第二遍的时候手机振了。
“我到楼下了,电话……没接到。”
电话那头有碾雪的声音,抬起头刚好看到了拐过楼走来的梓渝。
先走进来的是被拉长了的影子,然后整个人披上路灯的橙黄。
我看着,忽然想起上高中时那个奇怪的夜晚。那时候我居然觉得昏黄的路灯打照在被生了铁锈的护栏围着的厨房很温馨,不知道温馨的到底是灯光还是放在台面上的晚饭。
本来不会有晚饭的。
梓渝走近了,直到他把手里的东西挂在我的手上,我才醒过神。
“你怎么在外面。”
“你和安子都没到我就来下来接接,干坐着心急。”我看眼手上的东西,“娃娃?”
“主办方送的,每个人都有。”
“这什么物种。”我端详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应该是……”
微信电话乍起,吓得我一个哆嗦。
“安子已经到了快五天了,夏成飞和梓渝又消失了啊。”段昊嚷着。
“郑安忆就到了五分钟。”李恋无语道。
“诶段日天你看着点!这一桌差点被你扫飞出去!”郑安忆喊了一声。
“纸纸纸!酱撒我裤子上了!”
我举着手机放了免提,再大点声能当社区广播了,我俩根本没找着回答的话口。
我挠了挠脖子直接给挂断了。
“走吧。”
“有种回家的感觉。”梓渝乐得在漆黑的楼道里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和牙齿。
“终于来了,我们还说你总不能是共享单车腿儿来的吧。”郑安忆正蹲在桌角擦酱料,抬手招呼了一声梓渝。
“是啊,你怎么来的。”段昊也说。
“最后一班地铁吗?”我问,这个时间赶最后的地铁的确有点儿够呛。
“啊,”梓渝顿了顿,“是那个,应该是哪个团的公司的老板开车送我们的。”
“送你们?那不得一个个送啊,大老板挺亲民。”李恋说。
“嗯。”梓渝应了一声,看起来并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皮了。”我忽然说。
“什么皮了。”段昊果然接话。
“皮了的意思就是外皮软了塌了不好吃了,解释清楚了吗?”我挤出一个夸张的笑。
“我炸炸去?”郑安忆说。
“诶!”几人齐声叫住,“谁都能炸你不行。”
我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梓渝,他也敏锐的察觉到了我的视线。
没事儿吧?
在这片混乱中,我干脆上了唇语。
梓渝笑着摇头,眼睛快眯成一连线。看着像一只乖巧的家猫,长猫的那种。
但没人知道这猫是被捡来的,今天之前才堪堪长好了从前破烂稀碎的毛发。
有时候我特别想问问梓渝,问他很多不该问的。这样我总不会固执地沉浸在这双悲伤的眼睛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正这么想着,就见梓渝突然抓了倒满白酒的小盅仰头一饮而尽。
坐在旁边的段昊惊得瞪了眼睛直接上手就要掰梓渝嘴了。
梓渝努力舒展开被酒刺激得皱紧的脸蛋,“迟到了这么久,我自罚一杯!”
他扬着声儿,好像一瞬间就醉了。
“我们不整这套,你有工作我们都知道,没事儿的,快吃这个压压。”
一群人恨不得能一人长两双手给梓渝塞吃的。
这是养上孩子了。
我垂头笑了笑,再想抬起头的时候却不敢抬了。
因为有眼泪逼出眼眶。
我不懂自己到底哪儿来的这么感触,赶紧撤后身子仰起头,把眼泪憋了回去。幸好所有人都在拯救梓渝,没人察觉。
我卸下一口气,却没料对上了梓渝的眼睛。
那里面也闪着泪光。
我知道,那泪不是因为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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