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青年一身卡其色风衣,在尖锐的黑白之间留下一抹温和的印象。他沉静的鸢色双眸如同河底的鹅卵石,倏忽间划过一缕哀伤,转瞬即逝。
他是为什么感到难过呢……她认识的太宰,或是礼貌而疏远地微笑,或是戏谑地谈论死亡,偶尔正经起来,也未曾流露出这样的感情。
七惠捏着被自己打湿的手帕,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挤出一句谢谢。
他轻轻摇头,眼中映着少女垂泪的模样,似乎不用她进行任何解释就能理解一切。
浮动的黑色身影在花园里来来去去,有人突然直直地撞上他们,然后穿过两人身体,没有任何触感。
太宰条件反射地避让,而七惠已经习惯了。
“看来我们都是这里的幽灵呢。”他讪讪道。
“嗯。”她声音还有些哽咽。
这个太宰和自己一样,也是来自其他世界、不同时间,误入他人记忆的幽灵。
见她反应平淡,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不觉得惊讶吗?”
怎么太宰比她还搞不清现状的样子。
七惠感觉喉咙的酸涩缓解了些,才道:“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很少由自己吐槽太宰大惊小怪,这倒让她有点新奇。
“你很有经验嘛。”他微微躬身,冲她露出一个柔和的笑,“那就拜托你说明一下情况了,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懵了一会儿,边说边整理思路:“这里是……某人设计的幻境,大概是为了传递一些信息而布置的。”
“某人是指?”
“就是害我流落到这里还埋了一堆雷的人,自称是未来的我。”
“她啊……”他叹了口气,眼底幽暗,“确实不太好沟通。”
七惠想起他曾经出现在白门的幻境,疑惑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现在的情况恐怕和你差不多呢。”太宰抱怨起来,“我在找一样东西,听了她的建议才来到这里,结果一直毫无头绪地到处打转,连提示都没有。”
原来这个太宰跟自己一样是被算计进来的,得知这点,她心里突然没那么憋屈了。
“找什么东西,需要跑到这里来?”
“一把钥匙。”
“你不是会撬锁吗?”这个人可比自己熟练多了。
太宰勾起一抹苦笑:“如果那是物理意义上的锁就好了。”
好像牵扯到了什么沉重的事情,七惠想要追问,但她自己也满腹心事,不知能说什么。
他们靠着被修剪成一人高的灌木,周围的道路仿佛由植物砌成的迷宫,所有花朵都变成白色,像是为哀悼某人而装点。
这里的人大多穿着黑色正装,神色冷淡,有时用手虚掩嘴唇和旁边的人交换几句闲话,用的却是七惠能听清的音量。
“远山家的女儿失踪这么久,终于还是宣布死亡了。”
“居然是她?刚才还有人说看到她了。”
“说的是姐姐吧。死掉的是之前去欧洲留学的小女儿。”
“你连死者是谁都分不清,待会儿向家主问好不怕冒犯人家吗?”
他们发出一阵讥笑,七惠听得心生烦躁,走远了些。
太宰大步跟上:“你认识死者吗?”
“不知道,我也不清楚。”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
一路都是宾客的闲言碎语,人们都指望着这场葬礼给自己带来攀附望族的机会,或是从中获取茶余谈资。
她穿过外围人群,来到堆满花束的大厅,与鲜花簇拥下的少女对上视线——准确地说,是她的遗像。
被定格在黑白相片上的少女笑意盈盈,五官熟悉得让七惠反胃。简直没有比这更恶劣的玩笑了。
见她脸色惨白,太宰将手扶在她腰侧稍微靠后一点的距离,并未接触:“她和你是……?”
在旁人眼里,她就像是在参加自己的葬礼吧。
“那是我的母亲,远山一枝。”七惠一字一顿地说出那个名字,“她没有死,至少不可能这么早就死了。”
“你认为这是只是演给别人看的?”
无论哪个七惠,都是一枝为了验证异能实验,在军方研究所培育出来的克隆体。由于研究的伦理问题和保密需要,表演一出假死也不奇怪。
思绪在分析中逐渐平静下来,她点点头:“就是不知道有哪些人知情。”
最严苛的情况下,连家人都可能不知情。她在研究所见过的一些人,甚至几年都没能和外界通信一次。
她看向葬礼的主持台旁,一对众人瞩目的夫妇。不断有人前来宽慰他们,连大厅二楼的人都排着队伺机上前。而他们也只是流程式地应付几句,比那些假慈悲的宾客还要看得开。
遗像上的少女微笑着注视这一切,这里没有可供死者安睡的棺椁,洁白的花束为她圈出一块净土,使之与生者划清界限。
失踪多年才宣告死亡,家属的情绪想来早就消耗殆尽了。
看着一枝被人淡忘,自己居然无动于衷,七惠内心又多了几分寒凉。
她很清楚被亲人抛下的感觉,自己至少应该替一枝感到气愤或者悲伤才对,但让她体验到这种感觉的人也正是一枝。
太宰的提点打断了她的感慨:“这里的客人也不简单呢。”
他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某个角落:“有几位日后在政坛非常活跃,还有那边的——像是种田长官?”
七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一位发际线稀疏、带着圆眼镜的青年,他在陪几个端着架子的老者聊天,看样子应对自如。
“他未来的职位很高?”
“异能特务科的最高长官,现在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太宰轻飘飘地道出一条重要情报。
远山家、种田长官、特务科……这些要素和一枝联系起来,七惠突然对远山的身份有了一个完整的猜想。
她思索着开口:“太宰,呃,先生?”
气氛不像之前面对黑手党那么紧张,七惠想着态度应该好一点,一脱口又觉得别扭。
“都是同龄人,七惠也不习惯用敬语,就别太生疏了。”太宰调笑道。
按出生年份算确实是同龄人,她还比太宰大几个月。这种无意义的比较莫名让她多了点底气。
“好吧,太宰,我是想问——”虽然周围的人听不到,她还是凑近了点,“侦探社对一枝和特务科的关系有多少了解?”
“嗯……”他沉吟片刻,“很可惜,相关情报基本为零。”
“怎么会,侦探社应该有知情者才对。”
“也许会有,不过我只是一介普通调查员而已。”他略带歉意道,“要是能找到远山一枝,这次调查大概也不会这么坎坷了。”
抓到手的线索又断了,七惠只好改换思路。
这个幻境如果只是为了告诉她一枝的身世和假死,在看到遗像那刻就可以结束了,应该还有什么遗漏的信息。
两人步入宅邸深处,里面的窗都被厚重的黑布盖住,七惠拉开其中一扇,凝望外面素描画一般的花园。
“发现什么问题了?”
“幻境的细节太冗杂了。”她继续在长廊中前行,眼神扫过一个个陌生的宾客,“‘她’自己搭建的幻境比较单调,这里更像是真实发生过的记忆,但……”
“这些都是七惠诞生之前的事。”他很快反应过来,“我们正处于某个当事人的记忆中,而且这个人对远山家的布局很了解。”
她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得回去找种田长官。”
种田已经离开大厅,七惠穿过那些拥挤的幻影,在花园中捕捉到一个逆着人流提前离场的身影。她追着他踏入花丛,在一棵矮树后,找到铁栅栏中间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有个穿着丧服的女人等在门后,她化了很浓的妆,黑色头纱盖过眼睛,长发遮住大半侧脸,但七惠就是认得她。
“想见的人都见过了吗?”种田问。
七惠看不清一枝的表情,只见她的头发微微摇晃。
“唉……”他对她的处境也很是唏嘘,“不能再久留了,得把你送回去。”
“等——”七惠追出门外,却脚下一空,突然失重。
种田和一枝的身影离她远去,她不断下坠,下坠——被无底的黑暗夺去呼吸。
*
她在窒息的错觉中惊醒,第一反应是脖子被什么东西磕得酸痛,随即才意识到自己面前正对着太宰那张脸。
“你醒啦。”他理了理膝上少女的额发,然后看向墙上的挂钟,“睡饱了吗?在远山回来之前大概还能休息两个小时。”
为什么离开幻境之后你还在啊!
七惠顾不上发问,立马坐起身检查情况,这里是远山家客厅,距离她找到照片已经过去六小时,也不知道有多久是睡过来的。
“房间里的痕迹我已经收拾好了,不必担心。”他笑得从容不迫,“啊,还是说你要带点什么回去留念?”
七惠把他拉起来,往玄关推了一把:“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走正门也太显眼了,还是翻窗吧。”他指向客厅的防盗窗。
她自己倒是可以从中间钻出去,但太宰……?
她只是瞟了眼防盗窗,视线回到太宰身上时,他却不见了,自己脚边竟出现一只黑猫。
他绕过七惠,跳到窗台上,回过身等她跟上来。七惠直愣愣地看着他,眼睛逐渐瞪大,最后神情复杂地半眯起来,隐隐透出一丝鄙夷。
您的武侦宰已上线!
最近一身牛劲,超绝产出流水账中
昨天还想着正好重阳节了把一枝葬礼这章赶出来,结果吃火锅去了没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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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06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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