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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倚天剑寒(82)

众人一听,都大吃一惊,张无忌更是心中一振,满怀希冀道:“芷若妹子,火药炸得洞口不大吗?”

芷若摇摇头,也不卖关子,径直道:“洞口不小,不过水密隔舱应该受损不大,咱们快把水密隔舱堵住,这船兴许还能保住不沉。”保船不沉当然解决不了众人面临的危机,但眼下的情况,能保住船就已经是众人所不敢想象的幸事了,听到芷若这般镇定,而且说得还有理有据,顿时都在心中燃起了希望。张无忌连忙问道:“芷若妹子,你说怎么办?”

芷若也不客气,直接点将道:“小昭留下来照顾其他人,你,还有韩夫人,我们三人赶快下船底舱看看,如果船洞可以补,就用木板钉上去,堵住船洞。如果来不及了,就封锁水密隔舱——只要不是所有的水密隔舱都沦陷,那这船就有得救。”

张无忌当即出声应允,黛绮丝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挪步,紧跟在两人后面。三人迅速下船舱,芷若还顺手捡起一条绳索,抢过一大块不住从哪儿掉落下来的木板。张无忌见状知机,也于途中尽可能搜集木板、铁钉、锤子等工具。

下了甲板下的船舱后,芷若就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海水,甚至已经淹没到了她的脚踝。见此情景,张无忌脸色顿时一白,黛绮丝也是面色铁青。

唯有芷若,仍然镇定自若。这艘船因夺得仓促,之前只是粗略的走了一圈,具体结构还没来得及查看。但此时打量了圈后,芷若心里多少有数了——这艘船的甲板下部分,也分了两层,此时她们三人正是在上层,上层虽然也有隔断,但有一条走廊前后贯通,还没去的下层则是真正的水密隔舱。而船尾被炸开的大洞也纵贯了这上下两层,所以此时上层也涌入了海水,而且水位正在快速上涨当中。

所以,上层有海水,并不代表下层的水密隔舱已经全面沦陷。为了印证自己这个想法,芷若连忙找到最近一处梯子,打开向下的舱门,果然,下面联通的舱室仍然正常,并没有被海水浸泡。

张无忌见她仍然淡定从容,有条不紊,立即生出一丝希望,连忙问道:“芷若妹子,这船……?”

芷若可没卖关子的想法,此时此刻,真是要争分夺秒。她连忙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我刚才看了,我们正下方的水密隔舱并没有海水,所以情况应该正如我判断的那样。现在,咱们要赶快把上层的洞口堵住,再检查一下水密隔舱,把有水和没水的坚决隔开,这船应该一时半会儿还沉不了。”

于是,三人沿着走廊一路蹚水,朝船尾奔去,果然,到了船尾后,赫然有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形洞口,宽约三尺,好在不算高,只有一尺左右——也正因为洞口不算太大,所以海水入得慢,此刻才淹过她们的小腿。

没什么好说的。张无忌将路上拆下的一块木板贴上,海水汹涌而入,好在这里在海平面以下只有几尺,压力不算太大,以张无忌之修为,轻松将木板顶靠了上去,只是一时没有找到铁钉,便用木条做“钉”,用内力将七八根现削的木条插了进去,暂且将木板固定住,海水汹涌而入的情况立即止住,虽然还有渗水,但一时半会儿却是无碍了。

这时小昭也“蹬蹬蹬”跑下来,却是在甲板上的船舱里找到了些铁钉。张无忌大喜,又取来好几块大木板,用铁钉一一敲入,牢牢钉在封口处。

一番折腾后,船体窟窿大致堵住了,下层的水密隔舱也由黛绮丝和芷若检查了一番,只有三个水密隔舱承受不住海水冲击和水压被冲开灌满,其余的水密隔舱被她们逐一加固了封门,也都安全无虞。

等几人回到甲板后,果然发现海船不再下沉,这让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如此,这船算是保住了,即使海水还会缓慢渗入,但也无妨,哪怕人工排水也来得及。唯有船速却着实降了下来,而且船舵被炸坏,海船的航向也无法控制,只能沿着现在的方向一直向前。

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波斯人追上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在船上的都是聪明人,这一点,不用谁说,都能想到。

于是,因保住船而诞生的喜悦也渐渐消散。凝重和愁绪又重新出现在诸人的脸上。

这一次,芷若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忽然间,黛绮丝叽里咕噜地向小昭说起波斯话来,小昭也以波斯话回答,两人一问一答,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说话间小昭向张无忌瞧了一眼,双颊晕红,甚是腼腆。黛绮丝却厉声追问。

张无忌、赵敏两人面面相觑,全然不解。至于芷若,她主动向前一步,干咳一声道:“韩夫人,小昭,不知你们在说什么?能否换成汉语……中国话呢?”

小昭看了她一眼,甚感为难,其中似是还有一丝羞怯。而黛绮丝则恍若未闻,继续以波斯语与小昭对话,似是在劝她同意什么事,而小昭先是只摇头不允,而后又神色恍惚。

芷若见状,不再犹豫,“咣当”一声,倚天剑出鞘,寒光闪烁,剑尖直接对准了黛绮丝。

小昭不禁“啊”了一声,而张无忌、赵敏,也都大吃一惊,不知道芷若要干什么。

黛绮丝这一次总算有了些反应,她看向芷若,也不闪避,只是冷冷一笑,道:“周掌门这是何意?”

芷若也径直与之对视,淡声道:“芷若并无他意,只是想着,经过这连番事情,韩夫人与我等应当也算是同舟共济了。既是同舟共济,自然要团结一致,纵然彼此有些恩怨,也应当暂且放下——至少在这艘船上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对外一个声音,对内也应该敞开心扉,畅所欲言,集思广益——只要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无事不能谈,什么都可以说……所以,还请韩夫人与小昭用中国话交流,不要另立小圈子。”

这席话一出口,黛绮丝冷笑,小昭羞窘,张无忌惊讶,赵敏扬眉,谢逊凝思……每个人都大受触动,却一时无人说话。

过了片刻,黛绮丝才冷笑几声,道:“周掌门好大的戒心。怎么?怕我和小昭害你们不成?”接着,她也不等芷若回话,就对张无忌道:“张教主,你们各位不必惊慌。待会波斯人的船只到来,我和小昭自有应付之方。紫衫龙王虽是女流之辈,也知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致连累各位。张教主和谢三哥待我义重如山,黛绮丝这里谢过了。”说着盈盈拜倒。张无忌和谢逊急忙还礼,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只觉得以她与波斯人的关系,不将其烧死,都算是仁慈了,至于他们这些人,又如何可能被波斯人放过?

只是他二人终究是男子汉大丈夫,虽有心追问,却终究做不到像芷若那样直接。

这时,黛绮丝又用中国话对小昭道:“怎么样,小昭?只有这个法子了,你答允不答允?”

这话一出口,小昭再也绷不住,顿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点头。

这是应允了。

黛绮丝松了口气,伸手搂住了小昭,不住吻她、安慰她。

芷若收剑回鞘,没有再追问,只是在旁冷冷看着。

忽然看见赵敏向她眨了眨眼。

芷若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正如她方前所言,此时同舟共济,需得团结一致,有些恩怨,这个时候还需暂时放下,日后再做计较。

见芷若走上近前,赵敏轻轻笑了笑,而后在张无忌奇怪的注视下,低声道:“你们看,她二人相貌好像!”

听了这话,张无忌下意识便转头看去,芷若却撇了撇嘴,同样低声道:“八成是母女了。”

张无忌一听,顿时吃了一惊,这时再看,果然黛绮丝和小昭眉目之间有六七分相似,只不过小昭身上只有淡淡的异族风情,而黛绮丝却一见便知不是中土人氏。这个时候,曾经范遥看见小昭时说的那句“真像!真像!”杨逍、杨不悔父女对小昭的加意提防,这些记忆都从脑海中翻涌而出,却原来,那个时候他们都看出了几分端倪。只是并无其他佐证,又见他与小昭相互颇有情意,这才不便明言。

只是小昭故意扭嘴歪鼻,苦心装成丑女模样,混上光明顶又是为了什么呢?

其实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只是他不愿意正视而已。

张无忌的眼中顿时露出痛苦之色。

便在此时,小昭的眼光向他望了过来。张无忌见她眼色中柔情无限,实蕴深情,心中又怦然一动,想起光明顶上对战六大派时,她曾舍身相护自己,此后她也一直细心服侍,对他依赖甚深,怎会真做出欺骗背叛之事?想到这里,他又迟疑起来。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忽然间,小昭抬手向东方一指,哭出声来。众人向她手指之处望去,只见远处海面上帆影点点。过不多时,帆影渐大,正是十余艘波斯大船鼓风追来。

十余艘波斯大船很快驶近,船上炮口一齐转来,智慧王越众而出,得意非凡,哈哈大笑道:“尔等降不降了?”

张无忌朗声道:“你们都是明教首领,行事毫不光明,岂不有辱这个‘明’字?是好汉子便武功上决一强弱。”

智慧王用他那古里古怪的中国话回道:“大丈夫斗智不斗力哉!”接着又脸色一肃道:“快快落帆下锚,否则大炮开火,尔等都要做化作靡粉,散落海里喂鱼!”

正这时,黛绮丝突然朗声说了几句波斯话,辞气极是严正。智慧王一怔,也答以几句波斯话。两人一问一答,说了十几句话,那大圣王也接嘴相询。又说了几句,黛绮丝转头道:“张教主,还请落帆下锚,我和小昭先行过去,请你们稍待片刻。”

谢逊厉声道:“韩夫人,中土明教待你不薄。本教的安危兴衰,系于无忌一人之身。你若出卖我们,谢某命不足惜。要是损及无忌毫发,谢某纵为厉鬼,也决不饶你。”

黛绮丝冷笑道:“你义儿是心肝宝贝,我女儿便是瓦石泥尘么?”说罢便挽着小昭之手,背对众人来到船舷。

谢逊、张无忌听了她这两句话,都是一怔。赵敏低声道:“小昭果然是她女儿。”说罢看了芷若一眼。

形势如此,张无忌咬咬牙,当真将帆降下,又放下铁锚,这艘海船本就因灌入大量海水而行驶迟缓,此时帆降锚落,很快就停了下来。波斯船队也随之落帆下锚,从四面将其围住。随后,众宝树王所在的旗舰放下一艘小船,八名水手划桨,驶了过来。

黛绮丝携小昭轻轻一跃,落入了小船。八名水手挥桨如飞,划向波斯大舰。

张无忌远远望见黛绮丝和小昭上了大船,站在船头,和诸宝树王说话,自己却只能困守座船,仿佛坐以待毙。心中正是烦忧,便听到义父叹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忌孩儿,我识错了韩夫人,你识错了小昭。无忌,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暂时忍辱,再设法找机会逃脱。你肩头挑着重担,中原千万百姓,均盼我明教高举义旗,驱除鞑子,一旦时机到来,你自行脱身,决不可顾及旁人。你是一教之主,这中间的轻重大小,可要分辨清楚了。”

张无忌沉吟未答,正这时,自波斯人出现后一直沉默的芷若忽然开口道:“老爷子这话,依我看,恐怕只猜对了一半。”

嗯?

张无忌、谢逊、赵敏的眼睛都朝芷若看去。

谢逊沉吟道:“周姑娘,你的意思是?”

芷若以剑拄地,长身而立,朗声道:“我的意思是,老爷子可能真的识错了韩夫人,但无忌哥却未必识错了小昭。”说到这里,她忽然一笑,对着赵敏道:“赵姑娘,你一向聪明机智,智计百出,不妨猜猜,这位韩夫人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赵敏摇摇头,道:“这回我当真猜不到,周姑娘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芷若定定的看了赵敏一眼,心想也不知你究竟是真的猜不到,还是“不想”猜到?不过她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当下也不再卖关子,径直道:“我猜,黛绮丝此时正在与波斯人谈的是,用【乾坤大挪移】心法换取她的失贞之罪的赦免,以及她女儿也就是小昭的前程,当然大概率也顺带有放我们一马的条件!”

“什么!?”张无忌当场失声道,而谢逊和赵敏,虽没有说话,却也都眉头大皱,神色变幻不断。

“……”张无忌怔怔的看着拄剑而立的白衣少女,她的容貌依旧是那样的美丽柔和,凛冽的海风没有皴割她娇嫩的肌肤,拂起的凌乱发丝反而让她有种别样的、易碎的美,翻飞的衣袂裙裾就像是空中的云朵,包裹着那块精美而易碎的美玉。然而,在这看似柔弱易碎的仙子,却有着一双冷静而坚毅的星眸。

是的,明明是水润的、仿佛只要轻轻一眨就会滴下眼泪的一眸秋水,偏偏却能从中倒映出灿烂的明亮!

哪怕在眼前这般令人灰心绝望的处境下,她的眼中仍然奕奕生辉,明亮如星!

张无忌张口就要说什么,但嘴巴张开后,却又什么也说不了出来,仿佛忘记了该如何说话。

然而清冷而又明媚的少女并没有在意他的迟钝与无措,她继续道:“老爷子、赵姑娘还有无忌哥,你们先别激动,且静下心来,想想我说的有无道理?

“你们之前大概还在想,黛绮丝怕不是疯了吧?她的事,在波斯明教看来是何等深重的罪孽?!她主动过去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凭什么能自信做到一人做事一人当?

“但黛绮丝真的疯了吗?她真的不看重自己的性命吗?显然不是。那么,她所说的‘自有应付之方’就不是空话。只是我们之前想不到罢了。

“正常思路想不到,那么我们就得转换一下思路,设身处地的站在黛绮丝的位置,好好想一想。

“不知道老爷子和无忌哥有没有注意到,黛绮丝说这些话之前,先是一直在与小昭用波斯语交流,一直在劝小昭,之后更是直接逼问小昭答允不答允,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黛绮丝的破局之法,实落在小昭身上。”

说到这时,芷若暂停了一下,看到众人都露出思索之色,她才抿了下唇,接着道:

“那么小昭有什么特殊的吗?她是黛绮丝与韩千叶的女儿,但这在波斯人眼中算不得什么,不,这甚至可能还是罪孽!所以,小昭人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那只可能是她做过的事、或者她拥有的东西,让黛绮丝自信能够凭此让波斯人让步。”

说到这里,她又对谢逊道:“老爷子,我记得你曾说过,黛绮丝克制不住,与韩千叶做了夫妻,却又担心被波斯总教惩处,惶惶之下,只盼为总教立一大功,以赎罪愆。所以趁阳教主失踪之际,尝试潜入秘道,寻求【乾坤大挪移】武功心法?”

谢逊若有所悟,点头道:“确系如此。”

芷若接着道:“之后她破门出教,又多次试图潜入,却都被您发现,这才不再尝试——由此可知,在黛绮丝看来,寻到【乾坤大挪移】心法将其献给波斯明教,是足以令波斯明教高层宽恕她的罪孽甚至给予她嘉奖的奇功殊勋!”

芷若的分析环环相扣,丝丝如理,谢张赵三人都不禁连连点头。

“无忌哥,我记得初见小昭时,她身上还有镣铐。当初在大都我用倚天剑为她斩断镣铐时,你还略说了说这其中的缘由——是杨逍和不悔给她铐上的是吗?”芷若对杨逍甚为厌恶,所以提及他时,直呼其名:“彼时觉得杨逍父女太过苛刻,或是其中有所误会。但现在想来,其中恐怕真的没有误会,小昭当初真的是处心积虑上了光明顶,对光明顶的秘道也确有所图。

“小昭只是一个小姑娘,她能对明教、对光明顶有什么企图呢?那么谁安排小昭上光明顶?她的企图又是什么呢?”

芷若加重语气,一字一字道:“安排小昭的人,只会是黛绮丝。而她的企图,不言自明,正是她几十年来孜孜以求的【乾坤大挪移】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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