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一片寂静。众人或肃穆,或抿唇,或抱头,却无一人说话。
但芷若并没有停下来,她接着道:“当初小昭陪无忌哥入秘道,同样也诵记住了【乾坤大挪移】心法,这个情况,黛绮丝肯定也已知道了。那么黛绮丝是怎么想的呢?我们可以尝试着分析一下。
“首先,她仍没有主动回归波斯明教的想法——否则,她不会在波斯人面前竭力隐瞒,其实也可以理解,黛绮丝入中原这么多年,还做了韩夫人,哪怕韩千叶已经病故,但他的根在这里,两人的女儿也在这里,但有希望,黛绮丝还是不愿回归波斯的。
“从这个角度而言,她早年以及日后派遣小昭潜入光明顶秘道偷取【乾坤大挪移】心法,更多还是作为一个免罪的后手——一个当她被波斯人抓住、陷入绝境时保命的后手。
“而现在,如眼下的情况,如果黛绮丝自认为已陷入绝境,那么这个后手是不是该到了启用的时候了?
“那么她方才用波斯语与小昭谈论的内容,就很有可能是这个了。
“但小昭固然是受她之命潜入光明顶,但她对无忌哥的心思和情意也做不得假。小昭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想,她是绝不会出卖无忌哥的。”
听到这里,张无忌莫名的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芷若的分析还在继续——
“那么,黛绮丝如何说服小昭呢?——我们回想一下刚才的情景,黛绮丝率先开口,与小昭之间交流了好一会儿,但显然一直没有谈妥。一直到我打断黛绮丝,她最后又用中国话逼问了小昭一句,小昭这才答允。
“显然,黛绮丝提出的方案,让小昭十分为难。
“这说明什么呢?
“黛绮丝的基本思路其实很好猜——无非是让小昭献出【乾坤大挪移】心法,来换取波斯明教赦免她的失贞叛教之罪。但心法是小昭记下的,若要让小昭献出心法,仅凭母女之情是不够的,至少还要让这个方案包含凭借获取心法的大功,让波斯人同时放过我们一干人,嗯,至少要放过无忌哥。也只有事关无忌哥的性命,小昭才会妥协,献出心法。
“但若只是如此,我觉得并不足以使小昭如此犹豫。
“显然,这个方案还有一块需要小昭做出极大牺牲的内容。”
说到这里,芷若促狭一笑:“我猜来想去,觉得这只可能与无忌哥有关——因为只有这个,只有类似于救无忌哥却需要她斩断与无忌哥的情缘或者再也见不到他,等等类似的牺牲,才会让小昭如此难以抉择。”
一听这话,张无忌顿时急了:“芷若,你是说,你是说,小昭要离开?为什么?!难道波斯人获得【乾坤大挪移】心法仍不知足?还要惩处她们?可这……”说到这里,张无忌忽然想到,如果连小昭母女也仍要被惩处,那么他们一行人又如何能够得到波斯人的网开一面呢?可这不与黛绮丝的计划相悖了吗,但芷若分析得又听上去很有道理,这……想到这,张无忌也有些糊涂了。
芷若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谢老爷子曾说,黛绮丝曾是波斯明教的三位圣处女之一,她来中土明教,本身就肩负着谋夺【乾坤大挪移】心法的任务。我们假设,如果黛绮丝没有因情叛教,且真的成功潜入光明顶秘道取得【乾坤大挪移】心法,将其献给波斯明教,那么,会发生什么?”
说到这里,芷若稍微停顿了一下,她刚要接着说出答案,对面的谢逊忽然叹息一声道:“她会做了波斯明教的教主。”
听到义父的回答,张无忌悚然一惊,不止是因为这个答案本身,更因为在听到这个答案后,他本能的察觉到,这个答案的背后藏着更令他恐惧的东西,但那究竟是什么,他一时想不到,也不愿意去想。
然而,事情的发展显然不受他的控制,只听芷若笑了笑,接着道:“老爷子说得不错。黛绮丝必然会凭此功从三位圣处女的竞争当中胜出,当上波斯明教的教主。
“但现实是,她肩负的使命,虽然也算是完成,但迟了好多年,而且还是自己的女儿完成的。而她因情叛教,应当受到烈火焚身的刑罚,哪怕此番因献上【乾坤大挪移】心法的功勋而免除教罚,也无缘教主之位……我刚才说了,黛绮丝可能并没有主动回归波斯明教的想法,但形势如此,当她不得不回归的时候,她就要考虑在回归波斯明教后如何自处了。
“献上【乾坤大挪移】心法是为了保命。但只求保命吗?就到此为止吗?这个功劳是如此的大,难道就不能有更好的结果吗?
“黛绮丝是失贞的圣处女,自然做不得波斯教主,但她的女儿,作为圣处女的女儿,天然与波斯明教有渊源,她立下了寻得【乾坤大挪移】心法的大功,能不能做一做教主呢?”
霎时间,张无忌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他想要开口反驳芷若的推测,但张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潜意识告诉他,芷若妹子的推论很可能是正确的。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小昭面对黛绮丝的劝说会一直不允,待不得不同意后会忍不住哭泣,只因当她答允黛绮丝的提议时,就意味着要远赴万里之外的波斯,从今往后,与他真就可能再无相见的一天了。
而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了谁,显然也不问可知。
一时间,感动、怜爱、无力、愤怒、沮丧……种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令张无忌脑子一阵昏沉,他下意识的扶住桅杆,仿佛不这样,自己就要跌倒下去。
“……无忌哥?无忌哥?”
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张无忌下意识的抬头望去,看到那清丽如仙的白衣少女正一脸担忧的望着他。他努力的扯了扯嘴角,尽可能平稳的说道:“我没事,芷若妹子,别担心。”
芷若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才轻轻一笑,道:“无忌哥,我巴拉巴拉的分析了这么一大通,可不是为了显摆自己聪明的。”接着她又望向谢逊、赵敏二人,道:“我之前对黛绮丝说过,咱们这些人,既是同舟共济,自然要团结一致,既要对外一个声音、一处使劲,又要内对畅所欲言,集思广益。这都是我的心里话。所以,我方才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如果老爷子、无忌哥和赵姑娘认同我的分析,那么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有两个出路,或者说两个选择,这才是我们应该好好议一议的地方。”
张无忌听后精神一振,立即应道:“芷若妹子,你是说有两个出路?”
芷若莞尔一笑,伸出两根手指:“两个出路,无忌哥,其实你应该能够猜到的。”说着,她先放下一根手指,“一个出路,就是按照黛绮丝和小昭为我们安排的路子。【乾坤大挪移】心法对波斯明教来说是奇功殊勋,黛绮丝的条件,波斯人很有可能答应。我们只要耐心等待,如果小昭坐船回来,那么就说明这事是谈成了。到时候只要我们听从安排,波斯人多半不会再为难我们,甚至还会提供一艘船。如此也算是平安脱险了。嗯,缺点嘛,一个是全程受制于人,是生是死全凭波斯人一念之间——当然,这‘一念’大概率是善念。二是波斯人得到了【乾坤大挪移】心法。第三嘛就是牺牲了小昭,从此张教主身边再没有如此可心可爱的小丫鬟啦!”
张无忌顿时脸色一白。他沉默片刻,然后问道:“那第二个出路呢?莫不是拼死一搏?”
芷若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张无忌顿时沉默了。
自芷若站出来以来一直沉默的赵敏这个时候也开口说话了:“周姑娘,你的无忌哥虽然武功高强,但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波斯人如此之多?!你的无忌哥可不是神!”
芷若也不着恼,等赵敏说完后,她才不急不慢的说道:“赵姑娘别急,容我分析一二,大家再做评判如何?”
谢逊点点头,道:“周丫头你心思缜密,既然如此说,必有定计,还请详述。”
芷若略欠了欠身,道:“不敢说什么定计,只是有些浅见,还请谢老爷子还有无忌哥、赵姑娘共同探讨。”
她停了停,又接着说道:“波斯人诚然人多势众,且有大船铁炮,若是打海战,那咱们是必输的,绝无幸理。但如果只比高端战力——哦,就是比武功,那么真正算得上对手的,其实只有十二宝树王加风云月三使这15个人。
“如今,功德、勤修两王身死,镇恶王重伤,十五人去其三,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站上波斯人主舰的甲板,那么,真正需要对付的,就是这十二个人。”
说到这里,谢逊等三人虽然还是眉头紧蹙,但神色已不像之前那般紧绷。显然,听了芷若这番分析后,他们也发现,敌我对比并不是之前想象中的那么悬殊——当然,现在的对比也不是他们能应付的就是了。
“当然了,这十二人也不是我们所能对付的。”好像知道大家心中在想些什么,芷若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道:“赵姑娘,你身上既有‘十香软筋散’之解药,那么应该也有毒药了?”
赵敏眉头一扬,即问道:“你是想下毒?”
芷若拊掌道:“赵姑娘果然思维敏捷,在下正是此意。”
赵敏摇摇头道:“这许多人,时间又如此紧张,可容不得你细细布置。”她本想说自己在西域擒获六大派,都是事先布置,在六大派必经或即将抵达的酒肆、泉水处下毒,但转念想到谢逊在此,若是知道这些往事的详情,不知对她做何印象,遂只是模糊一提,但她相信周芷若必然知道她的意思。
芷若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她本来也不是这个思路。便言道:“赵姑娘,我只知这‘十香软筋散’可在饭菜饮食当中有效,却不知直接打进肌肉、血液当中是否也有药效?”
赵敏虽然觉得周芷若说话用词比较奇怪,如肌肉什么的,但大约也能猜出其意思,至于血液,更是再明白不过,她聪明至极,一下子就想到了一种可能,当即问道:“你是说,在兵刃上涂毒?……确实是个法子!不过‘十香软筋散’之前确实没有这样使用过,我也拿不准是否有效?”
芷若淡定道:“可以先在咱们身上试一试。”
张无忌在旁也听得既兴奋又忐忑:“咱们手里算得上的兵刃也就是屠龙刀和倚天剑,双拳难敌四手,即使涂毒有效,也不见得能在九个宝树王和风云月三使身上留下伤口。”若没有伤口,刃上涂毒也无从发挥,招数再奇,也是无用。
“不一定非要在兵刃上涂毒。”芷若说道。
她这么说,余下三人都有些迷糊了。
芷若本想开口详释,又觉得有点啰嗦,便道:“说起来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咱们干脆直接实验好了。”说着,她对着赵敏道:“赵姑娘,请先将‘十香软筋散’借我一用。”
关键时刻,赵敏显得颇为大气,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直接抛给周芷若。
芷若一把接过瓷瓶,另一只手却抓过了一个水囊。正当赵敏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时,这个峨嵋派的女人却给她来了个猝不及防——
“赵姑娘,就由你来做一次试验如何?”
赵敏呆了呆,下意识的指了指自己:“我?”
芷若肯定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道:“赵姑娘,我没别的意思。即使不算你受了伤,咱们当中也是数你内功修为最弱,所以中了‘十香软筋散’,再吃解药解毒,哪怕对内功有所损伤,也无碍战局。这是最理性的选择。”
赵敏差点把银牙咬碎。
什么“内功修为最弱”,什么“哪怕对内功有所损伤,也无碍战局”,不就是说她武功最弱,于战局毫无助力,反而还是个累赘吗?
她有心反驳一二,但一看周芷若那一幅清清冷冷、风姿楚楚的模样,着一袭素裳在风中仿佛弱不胜衣的娇态,那看似正经却偏偏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顿时没有了驳斥的**。
倒是一旁的张无忌连忙开口道:“芷若妹子,不如由我来好了,赵……姑娘她毕竟身上有伤。而我内力深厚,如果只是一点毒药,应该没有大碍。”
但那个一向待他温柔可亲的绝色少女却一脸严肃的拒绝了他:“无忌哥,咱们当中数你武功最高,如果接下来真要与波斯人打,那么你就是绝对主力,任何对你的功力的损伤,都是不必要和愚蠢的。”
张无忌:“……”
正当他搜肠刮肚组织措词为赵敏“开脱”时,忽见芷若从甲板上拾起一个不知何时跌落在此的木碗,又撕开瓶塞,小心翼翼的倒了一丁点儿“十香软筋散”于碗中,再取出水囊,倒了些淡水在那里,然后用手指从中搅拌一二。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张无忌又是迷惑又是紧张,实猜不出来芷若究竟要做什么,好奇紧张之下,一时间竟也忘了继续为赵敏“求请”。
正这时,忽见芷若两掌一合,掌心对掌心飞速旋转,不久便见白气蒸腾,而白衣少女也娇喝一声,右掌贴着左掌掌心向前一扬,一大片白晶晶的事物呈扇形飞洒出去,其中两粒正中赵敏的胳膊和胸口。
“这是……?”张无忌欲言又止。
然而还不等他想明白,便听到“中招”的赵敏“哎哟”一声,惊慌之意全然无法掩饰:“周芷若!你给我打的是什么?”
白衣少女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别急,赵姑娘,只是冰片而已。”
“冰片?”张无忌大吃一惊,瞬间想明白了一切:“芷若妹子,你是将‘十香软筋散’融于水中,然后用内力将其凝结成冰,再用暗器手法打入人体内?”
芷若含笑点点头。
不等张无忌再说什么,谢逊先拊掌赞叹道:“着啊!周丫头这招妙啊!将毒融于水再凝于冰,化成暗器伤人,奇思妙想!奇思妙想!只是这如何做得到?峨嵋派内功并非阴寒……啊呀!赵丫头你觉得如何?这毒药可真起效了么?赵丫头?赵丫头?”
听到周芷若说打进自己身体内的是冰片后,赵敏就气得银牙暗咬,又暗自心惊,她怎么也没想到周芷若竟会想到这样的法子来!这个峨嵋派的臭丫头,容貌气质本就不在她之下,如今才知,其聪明才智,竟也不在她之下!而其本就与臭小子有青梅竹马之谊,又是所谓名门正派出身,武功修为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怎么看都与臭小子更般配……想到这里,赵敏更是全身发颤,再看那周芷若投过来的目光,更觉芒刺在背。
她一时恍惚,谢逊连叫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忙静心运功,这才发现,丹田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空荡荡的。
她心中一颤,也不知是喜还是悲,听到谢逊问话,只是本能答道:“……内力……没有了……”
张无忌顿时“啊”的一声惊叫。
不过不等他做出反应,芷若已经提前一步走到赵敏身前,将水囊递给她。
赵敏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接过水囊,从怀中掏出解药服下,因为冰片含药量不多,再加上刚刚中毒,不过须臾,就感受到内力又从丹田中生出。
这时一股暖流也从后背传来,却是张无忌已经盘坐在她身后,为她输入一道九阳真气,助她加快衬除残留毒素,恢复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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