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山庄混乱一片，大批护卫奔走于各处院落，大张旗鼓地搜寻失物。前来贺喜的宾客皆被一阵莫名的砸门声惊醒，一边收下主人家准备的丰厚赔礼，一边咽下抱怨，裹紧中衣，让侍卫进屋搜查。
然而真正身处这场风暴中心的几人，此时却正悠然自得，或洗漱更衣，或在房中享用着丰盛的早膳。
此为其一。
常言道兵不厌诈，有人趁乱摸鱼，自然也有人做壁上观，冷眼旁观那浑水之中游动的身影。
江流洗净发尾的血迹，心知今日怕是会有一场恶战。她系上手臂护腕时力气很大，将袖口紧紧收紧。
左侧腰间挂着少师，背上则背着一把弯弓，以及江叔送的新枪，尚未见血，正好试试锋芒。
右侧腰间琳琅满目，挂着她攒了许久的淬火油与淬毒散，还有一小袋拇指大的雷火弹。
说起来，昨夜陆小凤才说过雷火害人，当年四顾门与金鸳盟两败俱伤，便是因它而起。但若让她讲点实话，那只能是——这招我熟。
她自小练箭，清河地界也有不少人找她试射。后来出门游历，更是专爱射那火药桶，大桶带着小桶一起爆炸，砰砰作响，方便快捷，屡试不爽。
若不是时间紧迫，天机山庄制作雷火的材料也有限，擅长弓弩之人亦不好找，哪用得着什么高深阵法？藏几个火药桶，她一箭下去，连环爆炸，问题就全解决了。
不过这么想想，赵大哥也是怪不容易。他们那边雷火横行，管理难度怕是远超这大熙国。
嗯？
江流忽地一愣——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大宋旁边，原来是有这么个叫“大熙”的国家吗？
算了，有没有也不打紧。于她的生活而言也无甚影响。左右都是那赵氏兄弟该操心的事，她嘛，还是下楼吃包子要紧。
乔婉娩今日装扮倒是少见。
她素来爱穿少女喜爱的或粉或紫的颜色，绣花穿珠，广袖流仙，煞是好看。可今日却也换了身劲装，只是她的少女心思依旧尽显，虽同为收身的剪裁，色调却依旧是她偏爱的粉紫；反观江流，穿的还是她惯常的靛蓝，耐磨耐造，脏了一点，轻易也看不出来。
苏小慵终于睡醒。她武艺不精，医术却还算不错。此刻正坐在一楼吃着包子，打算吃完便先去山庄医馆做些准备。
二人自楼梯缓步而下，苏小慵刚巧从包子里抬起头，眼前顿时一亮，心中不由地发出一声感叹——
一大早就能看见如此美景，实在是赏心悦目。
“乔姐姐，江大侠！”
苏小慵擦了擦嘴，她今年也不过将将十八，实在很难表现的像个稳重的大人。
“快来尝尝，这包子可好吃了！只是我还有事，没法等你们一起用膳。”她语带歉意的朝二人笑笑，“我得先走，也不知道笛飞声什么时候才传来消息，医馆那边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快去吧。”
乔婉娩鼓励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少女顿时笑得灿烂，背起搁在椅边的药箱，欢欢喜喜地跑远了。
事情在苏小慵眼里紧迫非常，在旁人眼中却并不如此。
江流与乔婉娩不疾不徐地坐到桌前，一边说笑，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始吃早餐。
视线调转，再看陆小凤那边。
方多病身为天机山庄少庄主，表面上摆着一副少爷架子，带着护卫四处翻找，实则是在巡查各处布防，检查机关，排查隐患。
陆小凤等人则稳坐桌前，捧着茶盏，品着上好的香茗。
时不时便有侍女端来瓜果点心，托盘底下却暗藏纸条，皆是各方传来的密报。如今山庄内宾客云集、人手复杂，实难逐一排查，只得出此下策，在自家地盘竟也要如同做贼一般传递消息。
两仪仙子的那枚冰片确已失踪，想来此刻应已几经转手，落入了真正想取之人的手中。而
据探子来报，山脚下约莫九里之外，远离城镇的地方，已隐隐可见十架咸日辇正缓缓朝山庄逼近。
单孤刀与万盛道，或许志在那两枚冰片；而他们真正的意图，却是借此机会一举摧毁摩罗鼎，削弱敌方实力，即便日后想要东山再起，也再难成气候。
不多时，江流与乔婉娩缓步走入，径直在桌边两张空位坐下，显然是特意为她二人所留。
见乔婉娩落座，李莲花替她倒了杯茶，问道：“纪汉佛那边，可有传来消息？”
“正要和你说。”乔婉娩接过茶盏，也不多寒暄，“四顾门离得本就不远，昨日他以连夜赶回，目前除了身负有伤的石水，其余三位院主只怕再有三炷香便能赶到。部分人手也已陆续抵达，已经按照布防，埋伏在右侧山林中。”
李莲花点点头，“算算时间，应该能在他们之前，全部就位。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那咸日辇走不了太快。”
“只是这咸日辇该如何应对？”花满楼仍有些挂心。
“既然方小宝说交给他，那便交给他好了，安心吧。”江流接话，语气轻松，说着又拿起桌上点心咬了一口。
任谁都能看出她此刻心情极好。
她没忍住，甚至哼了两句不成曲的小调。
陆小凤眉峰一挑，好奇心起：“怎么？一大早心情这么好，可是遇着什么喜事了？”
江流嘴里塞着点心，急着开口，本来香酥的点心这下倒成了噎死她的凶器。她一边咳一边拍着胸口，李莲花颇为无奈，明明给她到了杯茶就在手边，她似乎是根本没看见。
他叹了口气，只得亲自掰开她掌心，把茶盏硬生生塞了进去，这人才知道要喝。
花满楼看得好笑：“别急，咽下去再说。”
江流这才握着李莲花塞进手心的茶杯，猛地灌了一口，而后把空杯往他面前一晃。李莲花会意，重新替她斟满。这杯下去，她总算是能开口说话了。
“呼——”她长出一口气，被点心一噎，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我就是想到，今日一战过后，此间事了，恰好今年过年也早，无事一身轻，我可以早些回家去了。”
李莲花闻言一怔，回家？
乔婉娩听罢点头赞同：“也是，开封路远，你确实该早些启程。”话落，又斜了李莲花一眼，神色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碧凰她们还在四顾门，那么多人，路上只怕是更慢，总要赶在过年前让她们安顿下来，好好过个年。看来我得再早点动身才是。”
李莲花没有作声，也未出言附和。他心下不知为何有些无措。正如乔婉娩所说，开封路远，她这一去……还会回来吗？
若他想同往，又该用什么理由开口？
这念头还未及深想，便已被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一名侍卫匆匆来禀，说百川院纪汉佛、白江鹑、云彼丘三位院主正在门外，是否请人进来？
乔婉娩立刻颔首：“快去，将人请进来说话。”
三人很快步入屋内，佩剑在身，齐齐朝乔婉娩拱手一礼：“见过乔门主。”说罢，又微微侧身，依次向桌上众人点头致意。
几人回应皆是寻常，唯独江流，只能说勉勉强强，还算客气。
乔婉娩见百川院三位院主到来，索性起身告辞。右侧山林布防复杂，她还须与几位院主一同前去布置。
陆小凤与花满楼见他们离开，略一对视，也跟着站起身来。左侧山道虽由他们统筹，但主要兵力仍是天机山庄的护卫，他们二人不过是负责压阵。
眼下何二堂主应已在山道那边调度，不如也先去走一遭，也好提前了解具体情况。
茶室之内，便只剩下江流与李莲花。
窗外忽起一阵狂风，吹得枝影疯狂摇曳，沙沙作响，如同某种无声的预兆。
江流却毫无所觉，只专心吃完盘中最后一块糕点。
她觉得这个不甜，很合自己口味，心里暗想改天有空，问问方小宝是哪儿买的，正好带点回去。
李莲花静静看着她吃东西。那盘点心他也尝过，味道清淡，入口没什么甜意，正因为如此，他并不喜欢。
可他想起扬州的陈家蜜糕，酥香软糯，外头还淋着浓浓的蜂蜜，是他过去喜欢，如今也仍旧念着的味道。
他记得江流也夸过一句，那点心好吃。可现在想来，以她一贯的口味，恐怕从头到尾，就没喜欢过那么甜腻的东西。
那这算不算是，爱屋及乌？
李莲花心头那抹隐隐的忧虑悄然散去，连窗外山雨欲来的天色，也再无法扰乱他半分心绪。
两人静静等待，等那只总爱往方多病脑门上撞的信天鸽，何时飞来。
砰——
啪！
先是一声猛烈撞击，紧接着重物落地。两人齐齐转头，就见窗边，一只肥鸽子大头朝下栽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一头将自己撞晕了过去。
江流起身上前，取下它脚腕上的纸筒。
那上头的字迹她是头一次见，既不属于方小宝，也不属于陆小凤。但那字却也恰如其人，大刀阔斧，走马游龙，是笛飞声的笔迹——
动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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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山河梦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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