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落下，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
驿站的灯昏黄如豆，像是一颗蒙了尘的珠子，悬在房梁上轻轻摇晃。
灯芯不时爆出细碎的火星，映得墙上的影子忽明忽暗，仿佛是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铁手把铃兰放在床榻边，刚转身要去倒杯热水，就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
他急忙回头，看见铃兰缩在床角，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砸在青色的褥子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宛如宣纸上晕开的墨，满是哀伤。
“怎么了？”他走过去，脸上满是无措。
铁手这辈子打交道最多的是悍匪和卷宗，对于如何应对眼泪，他实在是毫无经验。
窗外的虫鸣不知何时停了，只有风刮过窗棂的呜咽声，像是谁在低低地哭泣，为这寂静的夜增添了几分凄凉。
“我梦到……梦到我的花田……”她哽咽着说，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被风吹散的丝线。
“全都被毁掉了，好疼……那些根被拔出来的时候，像在扯我的骨头……”
铁手这才明白，她是做了噩梦。
他想起白日里寒潭边那片被踩烂的铃兰花丛，心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沉甸甸的，满是压抑。
他沉默地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看着她哭泣，忽然开口，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他的影子，他微微低着头，平日里挺直的脊背似乎也弯了些，像是被岁月的沧桑压弯了腰。
“我刚入六扇门的时候，”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沉郁，仿佛是从岁月的深处传来。
“有次跟同僚出任务，遇到了黑风寨的悍匪。我那时候年纪小，才十六岁，看着他们挥刀砍过来，腿都软了。”
“老王把我护在身后，他的刀劈下去时，我明明能从侧面偷袭，却因为害怕，愣在了原地。”
铃兰的哭声渐渐停了，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了白日的惊恐，只有纯粹的好奇，恰似一只小鹿望着林间的猎人，满是探究。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透了进来，洒在她脸上，给她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银边，宛如童话中的仙子。
“就因为我犹豫了那一下，”铁手的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责。
“老王替我挡了一刀，肠子都流出来了。他死的时候，眼睛还看着我，好像在问我为什么不救他。”
“那天的血，红得像晚霞，溅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火。”
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铁手的影子，他微微低着头，平日里挺直的脊背似乎也弯了些，像是被沉重的过往压得喘不过气来。
铃兰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她的指尖很凉，凉得像刚从山涧里捞出来的玉，带着点湿润的水汽。
铁手的手背下意识地颤了一下。那里仿佛还留着当年的血痕，被她一碰，竟泛起奇异的麻意，从手背一直蔓延到心底最深处。
那麻意里裹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像寒夜里窜起的火星，猝不及防就燎到了心尖。
铁手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蒙着层水汽，却亮得惊人，像盛着揉碎的星光，把他的影子清晰地映在里面——一个褪去了江湖戾气，只剩下狼狈与怅然的影子。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沉闷似乎被这口气冲散了些，沉声道：“那时候我保护不了任何人，但现在，我能保护你。”
这句话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话音落时，他看见铃兰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那泪珠里裹着点亮晶晶的东西，像藏了星光。
她看着铁手，忽然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他搭在腿上的外袍。
那外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皂角味，是他习惯用的那种，带着点草木的清香，闻着就让人安心。
“我能……枕着这个睡吗？”她小声问，带着点试探。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像在拧干湿漉漉的布。
铁手愣了一下，随即脱下外袍递给她。
布料离开身体时带起一阵风，混着她发间的铃兰香，往他鼻子里钻。
铃兰把外袍抱在怀里，脸颊贴在布料上蹭了蹭，像只找到了温暖巢穴的小猫，很快就蜷在床角睡着了。
只是睡梦中，她的手还紧紧抓着外袍的一角，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的纹路，像在确认这温暖是不是真的。
铁手坐在矮凳上，看着她的睡颜。
她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盖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发间还沾着一片小小的草叶，是白日里在山里蹭到的，嫩绿色的，衬得她的头发越发乌黑，像墨里掺了点青。
他伸出手，指尖在半空中停了停，才小心翼翼地、笨拙地把那片草叶拈掉。
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琉璃，连呼吸都放轻了。
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耳廓，她像受惊的小鹿般抖了一下，往被子里缩了缩。嘴里嘟囔了句什么，听不清内容，却带着点依赖的意味，像雏鸟往巢里钻。
铁手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她耳廓的温热。
那温度顺着指尖往上爬，烫得他心口发紧。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银辉，温柔得像层纱。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断断续续的，衬得这夜格外静。
他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忽然觉得，这驿站的夜晚，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这双曾捏碎过无数兵器的手，此刻却连一片草叶都不敢用力碰；这颗曾被血腥与愧疚填满的心，此刻竟被一点细碎的温柔占得满满当当。
或许，这世间最硬的铁，也能被最软的花，慢慢焐热吧。
他这样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像被月光悄悄吻过。
[加油][爱心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铁手×铃兰花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