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派的厢房里，桂花糕的甜香混着昙花露的清冽，在窗棂间缠成了团。
昙华正趴在八仙桌上，看西门吹雪捏着刻刀跟阿竹学雕剑穗。他的指节因常年握剑泛着冷白，捏着小巧的桃木坯时总显得僵硬，木头上的昙花被刻得瓣尖歪斜，像朵被寒风吹折的残花。
“不是这样的。”她忽然倾身，掌心覆在他手背上。金粉顺着两人指缝淌下，在歪扭的花瓣边缘描出柔和的弧度，“要像暖房那盆昙花似的，瓣尖带点卷，才像会笑的样子。”
西门吹雪的喉结滚了滚。她掌心里的暖莲籽嫩芽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血丝，在木坯上织出细巧的网——自寒潭回来后，这芽就疯长不停，仿佛在他们之间系了根看不见的红绳。
“记起它开花的样子了？”他低头时，鼻尖蹭过她发间那片新抽的昙花叶。叶片脉络里隐有青线流转，像极了沈孤影蛊虫的颜色，却被她的金粉裹着，发不出半分戾气。
“嗯。”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忽然指着窗外笑出声，“你看阿竹，把莲籽种反了！”
雨巷派的院子里，阿竹正蹲在花畦边，把从寒潭带回来的同心莲籽往土里摁。她额角还沾着泥，耳后昙花印记被汗水浸得发红：“长老说这籽沾了花魂气，种下三日就能发芽，等开花了，便知谁是真心待花的人。”
话音未落，她指尖突然被土里的尖刺扎得一痛。血珠坠落在莲籽旁的刹那，那粒种子“啪”地裂开，冒出的芽尖竟泛着幽青——与沈孤影冰线蛊的颜色如出一辙。
“不对劲！”阿竹猛地甩手，却见青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根须像银绿色的线，顺着她的血痕往指缝里钻，“它在吸我的血！”
西门吹雪腰间的镜片剑骤然嗡鸣。他拽过昙华的手腕退到门边时，青芽已爬满半畦新土，芽尖绽开的细小花苞里，隐约露出个“影”字。
“是子母蛊。”守花人捂着胸口闯进来，他耳后的昙花印记已泛出青黑，“沈孤影兄长的日记里写过，母蛊死了，子蛊会藏在花魂最浓的地方……”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落在青砖上，竟凝成细小的青虫，“后山昙花林全枯了，根须里缠满这东西！”
昙华的金粉突然炸成星点。她按住心口的暖玉印记，那里烫得像揣了团火：“它在叫我……”她望着花畦里扭动的青芽，眼前金粉凝成幻象——无数青藤从土里钻出，缠向院子里的弟子，而藤尖最粗的那根，正对着她的眉心，“子蛊想钻进我的花魂里，借我的气活下去。”
“不准去！”西门吹雪扣住她的后颈，将自己的血往她眉心按。血丝漫过她发间的昙花叶时，叶片突然蜷起，竟渗出滴滴金露，落在青芽上“滋啦”作响——那些疯长的藤蔓瞬间僵住，芽尖的“影”字褪成了灰。
“这是……”阿竹惊得瞪大眼，“是花魂露！古籍上说，只有两心相照的人，才能催出这种露！”
守花人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焦黑的布包，里面是半本烧残的日记：“这里写着！子母蛊怕‘同心血露’——用两心相照者的指尖血，混着晨露酿的昙花汁！”
西门吹雪立刻拽过昙华的手，用刻刀在两人指尖各划了道小口。血珠坠在空盏里，他又摘下窗台上那盆昙花的新瓣，捏碎了混进去——血与花汁交融的瞬间，竟腾起金红交缠的光，像寒潭里那柄共生之刃。
“阿竹，洒在青芽最粗的地方！”他把盏递过去时，忽觉昙华的指尖在发抖。她望着自己腕间，那里的皮肤下正鼓起条青线，像有虫在往心口钻。
“它……它在啃我的灵力……”她攥紧他的手，金粉顺着他的袖口往上爬，在他肩头的昙花印记上凝成朵小花，“但我好像……能听见它说话。”
“说什么？”
“它说……‘哥哥的花，不能败’……”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进西门吹雪的记忆——寒潭幻境里，沈孤影兄长的绝笔信上，也有类似的话。他突然按住她的手腕，将共生之刃的灵力渡过去：“是沈孤影兄长的执念附在蛊上了！它把你当成了要守护的花！”
此时阿竹已将血露洒向青芽。最粗的那根藤蔓突然炸开，飞出无数青虫，却在触及两人交握的手时，纷纷化作金粉。花畦里的同心莲籽重新扎根，只是新抽的芽尖还泛着淡青，像块没洗干净的墨渍。
“暂时压下去了。”守花人喘着气，把日记残页推到他们面前，“但要根治，得去灵隐寺地宫。沈孤影的兄长当年在那里炼蛊，日记说里面藏着‘解蛊的最后一块拼图’，还画了张昙花形的钥匙。”
阿竹突然拍了下手：“我知道那钥匙！去年打扫藏经阁，见过枚昙花形的铜佩，长老说那是开地宫的信物！”她往昙华手里塞了块桂花糕，“长老还说，灵隐寺的昙花最有灵性，开花时能照见人心，说不定能帮你把蛊虫逼出来。”
昙华咬着糕，突然指着窗外的花畦笑了。那里的同心莲已抽出新叶，叶尖缠着她的金粉与西门吹雪的血丝，在暮色里亮得像串小灯笼。
“灵隐寺……”她往西门吹雪怀里蹭了蹭，指尖在他掌心画了朵昙花，“听说那里的菩萨很灵，我们去求支签吧？求‘花不败，雪不寒’。”
西门吹雪低头，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吻，带着桂花糕的甜：“不用求菩萨。”他摸出块新的桃木坯，刻刀在上面划出流畅的弧线，“我这就雕朵能护着你的花。”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阿竹正蹲在花畦边，给同心莲盖稻草，嘴里哼着雨巷派的歌谣：“昙花魂，剑心魄，缠成线，解不开……”
厢房里，刻刀落在木坯上的轻响，混着两人的呼吸，在雨幕里织成段温柔的调子。只是西门吹雪知道，那枚藏在昙花叶里的青线，和灵隐寺地宫的阴影，都在悄悄等着他们——就像江南的雨，看着软，却总能洗出藏在泥里的真相。
而他掌心里的那朵花，正随着刻刀的起落，一点点变得鲜活，仿佛下一秒就要绽开，照亮所有藏在暗处的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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