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冰面泛着青釉般的光,将昙花灯的暖黄折射成细碎的星子,偏偏照不亮潭底那片最深的漩涡——那里沉着无数冰裂的脆响,像有谁在水下数着他们的脚步声。
西门吹雪将最后一颗暖莲籽塞进昙华掌心时,指尖触到她腕间的青斑又深了些。籽实被她的体温焐得发胀,竟在斑痕中央烙出个浅红的芽印:“握紧了。”他低头,用唇蹭去她发间的桂花碎,那些半透明的粉末沾在唇角,带着蚀忆尘特有的清苦,“冷了就咬我胳膊,别硬撑。”
潭边的雨巷派弟子早已列成阵,领头的阿竹掀开衣襟,露出腰侧细密的针孔疤:“冰线蛊藏在冰缝里,专挑带灵力的活物下口。”她往冰面撒了把雄黄粉,粉末落在冰上,立刻烫出无数细小的洞,洞里隐约可见银绿色的线在蠕动,“沈孤影说,这蛊是用他兄长的骨粉喂大的,认得出花魂的气。”
“兄长?”昙华突然歪头,金粉在指尖晃了晃,“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她望着潭底的漩涡,那里的光影正扭曲成朵巨大的花,花瓣开合间,竟飘来暖房里昙花的香气,“它在叫我……说带了我养的那盆花来。”
阿竹脸色骤变:“是噬魂莲的幻术!”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的瞬间,金粉突然从昙华掌心窜出,落在包中那片干枯的昙花叶上——叶尖的缺口,正是前几日暖房里被虫啃过的痕迹,“这是我们今早从沈孤影住处抢回来的,他摘了暖房的花,就是要引你信它!”
对岸的老槐树下突然传来冰裂般的笑声。沈孤影举着个冰雕盒子,玄色斗篷下摆沾着未化的雪:“剑神倒是护得紧。”他用指腹敲了敲盒盖,“可惜啊,她发间的蚀忆尘快化了,等会儿忘了你是谁,你说她会不会扑过来抢我的药?”
盒盖开启的刹那,潭面腾起的白雾里,飘来片沾着金粉的干昙花——是西门吹雪鬓角那朵,不知何时被沈孤影摘去了。
昙华的眼神猛地空了。她松开暖莲籽,茫然地摸着西门吹雪的脸颊:“你……是谁?”指尖划过他肩头的血色印记时,金粉突然炸了下,“雪……?”
西门吹雪的心脏像被冰线蛊狠狠攥住。他拽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震得她指尖发麻:“看着我!你偷喝梅花酒时,把金粉蹭在我衣襟上;你抢剑穗时,用指尖敲我的杯沿;你说江南的雨……”
“江南的雨……”她喃喃重复,眼里滚下金粉泪,“我好像……和谁约过。”
冰面突然“咔嚓”裂开。无数冰线蛊顺着裂缝窜出,像银绿色的箭射向昙华。西门吹雪转身想挡,却被她猛地推开——她张开双臂,金粉在身前织成屏障,那些蛊虫撞上去,瞬间化作清水,在冰面映出她模糊的影子。
“别碰他。”她盯着沈孤影,眼神里的茫然正被金粉燃成光,“我虽然忘了你是谁,但我知道要护着你。”
西门吹雪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将自己的血混着她的金粉往镜片剑上抹。剑身在掌心剧烈震颤,与他怀里的血玉坠同时炸开,在两人交握处凝成柄双刃剑——剑脊缠着血丝与金粉,剑柄刻着行新字:“雪护华,华伴雪”,正是暖房那枚碎玉上没刻完的字迹。
“这才是花魂之契!”阿竹突然惊呼,“我派古籍上说,两心相照时,剑玉会融成共生之刃!”
潭底的噬魂莲发出凄厉的尖叫。它猛地从水底翻涌而出,巨大的花瓣上缠着无数人脸,都是被吸走的花魂。其中那张带着暖房炭火气的脸,正是昙华养的那盆昙花,它飘到昙华面前,化作金粉融进她的眉心——她腕间的青斑,竟淡了大半。
“原来你早就算到了。”沈孤影的声音在发抖,他腰间的蛇形玉佩正寸寸裂开,“你让她养那盆花,就是为了聚齐散落在外的花魂?”
西门吹雪没应声。他握着昙华的手,将双刃剑插进潭底的漩涡——那里的昙花印记突然亮起,无数光带从冰下涌出,缠着两人往深处坠。
幻境在耳边炸开。他看见昙花枯萎的模样,听见沈孤影在笑“她不过是朵药花”,却感到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昙华正用金粉在他掌心画圈,像在暖房里替他按揉旧伤:“不管你是谁,我都护着你。”
光带尽头,同心莲正在发光。花瓣上刻着两人的名字,莲心嵌着半块暖玉,恰好能与他碎掉的那枚拼合。双刃剑插进莲心的瞬间,沈孤影的惨叫声刺破幻境——他被光带缠住,蛇形玉佩彻底炸开,飘出张泛黄的纸。
“吾弟孤影亲启:花魂与剑心本是天赐之契,强求者必遭反噬……若你见到持剑人与昙花仙,切记莫要重蹈覆辙……”
原来沈孤影的兄长曾是雨巷派弟子,因强行修炼同心蛊爆体而亡,他不过是想完成兄长“控蛊救世”的遗愿。
“两心相照……”沈孤影被光带拖向漩涡时,突然笑了,“原来真的有……”
潭水渐渐清澈。同心莲的莲子坠落在地,每颗都刻着“雪”与“华”。昙华看着西门吹雪的眼神越来越亮,她踮脚亲了亲他的唇角,金粉沾在他皮肤上:“我想起来了。”她说,“暖房里你说用剑围成墙,其实是怕我被仇家伤着。”
双刃剑化作金粉与血珠,融进两人掌心。西门吹雪肩头的血色印记变成暖玉色,昙华发间的蚀忆尘彻底消散,只剩片新抽的昙花叶,沾着他的血,在晨光里泛着光。
阿竹在岸边欢呼着挥手,弟子们往潭里扔满了昙花灯。西门吹雪抱着昙华往岸边走,她的金粉与他的血在水面织成桥,桥上落满新开的昙花。
“我们去种满江南的昙花吧。”她往他颈间蹭了蹭,声音软得像桂花糕,“还要教你雕剑穗,这次不准刻歪了。”
他低头时,看见她掌心的暖莲籽发了芽,嫩绿的芽尖缠着他的血丝。远处雨巷传来卖桂花糕的吆喝,甜香混着昙花香漫过来,像极了初遇时的暖房气息。
只是没人看见,潭底最深的淤泥里,粒蛊卵正随着同心莲的根系颤动。卵壳上的“影”字泛着幽光,壳内隐约可见半朵昙花的影子——是沈孤影用自己的血,在最后一刻种下去的。
江南的雨,好像还要下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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