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说,我要先看到那只船。
当听到这句话时,宫九微微一笑,有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自得。
但紧接着,他又升起一股难以忽视的怒意。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真的将那人当成用来交换利益的东西?
他在这样想的时候,完全忘记是因为自己的诱导和压迫才会出现这种现象。
他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到陆小凤身上,随后心想:看吧,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好的朋友,他本不该在言无咎心中占据比自己更高的位置。迷惑言无咎的,不过是江湖人常见的口蜜腹剑。
如今,他已然露出自己真实的面目。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张嘴脸展示给言无咎看。
叫他看见所有人真实的、丑恶的嘴脸,才能让他知道宫九不过是做了所有人都会做的事,不过更加真实、更加坦率。
宫九道:“好啊。今天晚上我会带你去看那只船。”
宫九并不打算食言。但是他也不会让陆小凤好过。
虚言负恩者,不必施待客之礼。
陆小凤:你也没真用待客之力对待过我吧?
往日还有侍从来往于门前,真要要水还能要得到,如今索性空出一整条走廊,陆小凤想烧点茶喝都不得,更别提午饭。
他是猜不透宫九心里在想什么的,索性就扯了衣杆和床上流苏,用昨儿晚上剩得饭团捏了鱼饵,直钩垂钓,等愿鱼上钩。
还真钓上来了海鱼,将内脏挖了,切成薄片,味道是很鲜美的。
就是……
“怎么跟做梦似的?睡觉之前就是抓鱼吃鱼,结果梦醒了还要抓鱼吃鱼。”他环顾四周,又摸了摸自己修的很整齐——整齐的过了头的胡子,笑道:“还好我自己不会无聊到把自己的胡子修到完全对称。”
这胡子还要从两日前说起。
那天言无咎闲来无事,拿出尘封在箱里不知何时放进去的围棋。
他屋里是同样无所事事,都不便在外多走动的陆小凤。
言无咎抬起手杖,轻点了点躺在塌边的陆小凤,示意他:“要不要手谈一局?”
陆小凤正觉得无聊,刚想同意,突然想起什么,问他:“容我先有一问,你是否很擅长此道?”
言无咎扯扯嘴角:“不过做消遣罢了,没有什么擅长不擅长。”
懂了,这就是不擅长的意思。
陆小凤更乐意了。他自己就是个臭棋篓子。真跟棋艺高超的人下起来,一边倒的趋势那才无聊,遇上言无咎倒算是棋逢对手。
嗯,倒也不是棋逢对手。言无咎的棋艺比他想的还要差一些。
陆小凤又赢下一局,稀奇道:“怎么,原来你很少下棋吗?”I
言无咎盯着自己刚刚被吃掉的最后一个子,半晌,长长出了一口气:“很少,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那怎么出门还带了棋盘,不带些自己喜欢的消遣?”
“说得就像是我自己打算坐船出来游玩一样……”他这话说出口就意识到太像抱怨,话锋一转,又变得淡淡,“无聊罢了,什么消遣不都一样。”
言无咎方才接连输了三盘,已觉倦怠,他把棋子随手丢回棋罐里,棋子碰撞发出清脆玲琅声响。原来这些棋子全是美玉雕琢而成,才会有如此珠玉溅盘之音。
言无咎没在意,只瞧向陆小凤那张兴致勃勃的脸,大约是因为输了棋子,看他也变得不顺眼,问道:“你的眉毛为什么是不对称的?”
“什么?”陆小凤没反应过来。
言无咎道:“你的眉毛长得不对称,你没注意过吗?”
陆小凤笑:“你指的是我的胡子还是眉毛?”
言无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皱眉道:“眉毛就是眉毛,关胡子什么事?”
随着也随着陆小凤的话音落地,他的目光也不自觉往陆小凤的唇边瞧。
哦,原来如此。
他懂了。
言无咎哼笑一声:“你还真是无聊,怎就想到把胡子修得跟眉毛一个模样?”
“你不觉得这样很有特点吗?”陆小凤颇有些自得的摸着自己的胡子。
“不觉得。”言无咎偏跟他对着说,“而且你的胡子也是不对称的。”
刚刚说他眉毛的时候还没动静,如今说他的胡子这人却在意上了。只听他嘶了一声,疑惑道:“哪里不对称,我瞧着很对称的。而且除了你以外从没有人说过这事,定是你看错了!”
“既如此,你当我没说就是了。”言无咎倒无所谓,他只是不想再下棋。
这种事不提倒还没什么,一旦有人说过,就叫人格外在意。
“到底哪里不对称?”陆小凤对着铜镜追根究底。
实话说,那铜镜打磨的已经足够光滑,然而碍于材质终究有几分不甚清晰。陆小凤对着铜像照来照去,就是不解言无咎口中的“不对称”。
言无咎看的心烦,他拾起放在一边的拐杖,直接拔出里面的匕首,左手一拉陆小凤的衣领,把他整个人往自己身边一扯。
陆小凤毫无防备的瞪大了眼睛。
言无咎单手扣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往上一抬。
“抬头。”他提醒。
陆小凤顺着他的力气向上看,就见到言无咎注视他时,睫毛在眼下投落的阴影,如同振翅的蝶。
而这俊秀又带着几分破碎感的蝴蝶,此刻正拿着匕首朝他的脸认真的比划。
这个瞬间,陆小凤的心跳毫无意外的加速了。
即使如此,他仍然要打趣道:“你可不要因为嫉妒我这张成熟英俊的脸,就给我划一个刀疤出来呀。”
言无咎沉默半晌,哼笑一声,尾音拉长,竟听出几分轻佻,“我嫉妒你?有趣。我的匕首现在还在你的脸旁边呢。你可不要刻意逗我笑。”
微凉的刀锋落在脸颊旁,陆小凤说不清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究竟是因这锋利的武器就悬停在自己的脸上,还是因为那张近在咫尺、所以存在感格外明显的面容。
就算作为朋友,这个距离也有些太过亲密了吧。
这个想法莫名自他脑海中升起,他觉得喉咙有些发痒,是想笑吗?该把这句话说给言无咎听的。
想称赞他,好稳的手,这同为夫人画眉是不是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这句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好像一旦说出来有什么东西就会不可避免的改变了一样。
索性只沉默着,看向对方认真的脸庞。
这是无需嫉妒世上任何一个人的脸。平常见他,多看他的气势,看他冷清的眉眼、看他罕见的讥笑的表情。但当他沉静下来,人与人的距离拉近……
这是一张毫无疑问,只瞧着就会让人忘记呼吸的面容。
陆小凤仔细端详了片刻,对上他的眼睛。
那人轻声道:“闭眼,眉毛要落进眼里了。”
他闭上眼的同时,后槽牙微微咬住,舌头抵在上颚,不着痕迹咽下一口唾沫。
等到匕首从他的脸庞拿开,那个人的指尖还在他的眉骨上和嘴唇上轻轻的扫了扫,最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样就对了,你瞧瞧。”
陆小凤睁开眼,看了一眼镜子。
的确说不上哪里有所改变,但瞧着就是更精致了一些。
太精致了。以至于显得有点……不像他。
将那种陌生感全部归咎于眉毛和胡子,他快速眨眨眼睛,深吸一口气。
“好看,的确是好看。”
他对着镜子左瞧右瞧,视线再不敢往言无咎身上靠。
“好手艺,多谢你。这样漂亮。胡子这种东西,天天都会长、天天都要修,我可没有这样的好手艺……啊,我都舍不得眨眼了。”
言无咎撇了他一眼:“真这么喜欢?好啊,诚惠,贰佰纹银一次,日后上岸我就靠给陆小凤陆大侠修胡子补贴家用,一天只消工作一炷香时间就好,咱们两人都高兴。”
“这样便宜?那还是我赚了。”陆小凤摸着胡子笑道。
言无咎不语,将匕首清洁干净,又插回拐杖里。
“只瞧这匕首上的宝石,还有这样藏剑无痕的机关术,就值得这价格了,这样想想,还是你亏了。”
“德行。”
这自然是玩笑话。他们都心知肚明,等到了岸上原有比现在更加麻烦的情况要面对。
然而,如今这样的俏皮话说出口,就好像未来两个人之间也势必有所联系一样,让漂泊的心也稍有安定。
“好了,既然不是梦,就得好好行动起来了。”陆小凤活动了一下手脚,又搓搓自己的脸皮,摆出一副凝重的神情。
“让我想想……用什么表情来配合这两人演戏比较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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