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肩的伤口像个贪婪的怪物,不断吞噬着力气和温度。我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社区诊所的刺眼灯光和深不见底的意识黑洞之间来回飘荡。
巴基的声音和值班医生的对话像是从水底传来,模糊不清,我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失血性休克…”、“…血库告罄…”、“…时间不多…”。看来CIA为我支付的医保并不覆盖这种工伤,现在连袋O型血都成了奢侈品。
并且,医生对我们俩的来路表示十分怀疑,似乎很不愿意为我提供治疗。
我昏昏沉沉地躺在留观室的床上,耳边传来他们二人若有似无的对话声。
.......
God,巴恩斯议员,幸好我们不是在布鲁克林,否则您这套说服技巧,明天就得登上纽约日报。我在心里嘀咕着。
他大概用了点不那么“议员风格”的手段,比如展示了一下振金胳膊的物理说服力,我毫不意外。效率至上,一如既往。
“没有血就抽我的,我是O型。”然后我听到他说。
等一下,我混沌的脑子试图理解。
三种结局在我眼前飞快闪过。
一、被救活。二、失血过多,死掉。三、我平凡的身体排斥那强大的超级血液,痛苦不堪,然后死掉。
俄罗斯轮盘赌,三颗子弹,两颗致命。
带着一种荒谬的绝望,我彻底滑入了黑暗。
费力地睁开眼,视野模糊,聚焦困难,我首先看到的是悬挂在头顶的装满了血液的输液袋。
留观室里是带着生命体征检测仪底噪的寂静。
巴基脱下沾着尘土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在我隔壁那张窄小的病床上躺下。他没拉隔帘,就那么平躺着,双手交叠在腹部,眼睛望着天花板,胸膛规律地起伏,像一台暂时熄火的战争机器。
我的疼痛和疲惫在对抗,精神却异常清醒。侧过头看他时,窗外微弱的光线描摹着他的侧脸。在这片过分明亮的白色背景里,他的睫毛看起来格外长。
然后,我的视线定住。
在他卷起的战术衬衫右臂上,靠近手肘处,布料撕裂开一道不规则的破口。深色的血迹已经干涸,紧紧吸附在纤维上,在白床单的映衬下异常刺目。破口边缘,一道皮肉翻卷的伤口清晰可见。
他受伤了。在我被子弹击中、痛得意识模糊的时候,他居然带着这样一道伤,控车、射击、在颠簸的山路上疾驰、搀扶我,甚至还给我献了血。
直到现在,他躺在这里,仿佛那伤口不存在。
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堵在喉咙。
“你需要处理一下。” 我虚弱地说。
巴基的视线终于从天花板移开,转向我。
“不用。”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很快就会好,不像你。”
他的目光在我裹着绷带的肩膀和苍白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回我的眼睛:
“休息。”是我熟悉的命令语气。
好吧。
可恶的超级士兵。
我一时无言。看着他手臂上那道狰狞的口子,再看看他那张漠然的脸,把脸扭了回去。血清赋予的快速愈合……真是作弊。我挨一枪就得躺在这里,他带着那样的伤还能面不改色地完成所有事情。
闭上眼睛,试图入睡,但隔壁的存在感挥之不去。他手臂的伤口、开枪时稳定的手臂、在机车上绷紧的后背,以及我头顶这袋血,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意识边缘即将模糊时,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声传来。我悄悄掀开一丝眼缝。
巴基坐了起来,动作轻悄无声。他侧身背对着我,低头查看右臂的伤口。他用左手手指,精准而稳定地拨开黏在伤口上的衬衫碎片。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我似乎看到——那道翻卷的皮肉边缘,正以一种肉眼勉强可辨、却明显超越常理的速度,缓慢地收拢、弥合。
他面无表情地观察着,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武器的损耗情况。片刻后,他放下手臂,悄无声息地重新躺下,流畅得像只是翻了个身。
我立刻闭紧眼睛。
又不知过了多久,输液袋子空了。
护士小心翼翼地拔掉针头。医生再次检查时,脸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医学奇迹——或是医疗事故。
“血压回升了,心率稳定,这…”
巴基没理会医生的震惊。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在扫描一件刚刚完成关键维修的精密仪器,评估着运行状态。确认我还活着,并且意识清醒,他眼底那丝紧绷似乎才微微松动。
“感觉?” 他问。
我试着动了动没受伤的右手手指,又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感觉到有一股蛮横的生机在体内奔涌。
“感觉好多了。”我看向他,犹豫了半晌。
然后说出了我一直想说的话。
“其实你大可以不用管我。”
一个身负重任的议员,一个被追杀的逃亡者,带着一个中枪失血、随时可能成为累赘甚至死掉的普通人。最优解是什么?评估风险,必要时切割,而绝不是卷起袖子,把自己那点堪称国家机密的血液,灌进一个快要死掉的菜鸟身体里。
“但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看过那些博物馆里的照片和资料,他是二战英雄,后来还是复仇者。
至于九头蛇——我可是在CIA上班,虽然只是整理档案,但我知道,那不是他的错。
“谢谢你。”我发自内心地。
留观室陷入沉默,他突然不说话了。
我们就这样我看着他,他看着我。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快要尴尬的试图假装睡着,才听到他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不客气。”
其实我觉得超级士兵也没有那么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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