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掉中间和怪物搏斗的部分——如果那不是我的幻觉的话——我们的这次航行经历一定能上报纸头条，而我将会是故事里经验丰富、冷静机敏的掌舵手。”大副道。
海鸥号已经行驶上了正轨，无需再担心货轮的状况。他摇了摇头继续道：“保留这部分怪物，这仍然是一本让人激动人心的搏斗史诗。但我们或许只能在三流小说的书架上找到它。”
“而我们是故事的配角，但说不定也有人为牺牲精神而喜欢我这个角色呢。”认为自己会变成丧尸的船员显然想象力十分丰富，此时也接上了大副的话。
达米安皱着眉忍住了，没有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些煞风景的话。
格洛利亚手腕上的定位手表已经随着打斗脱落，所以代表她定位的红点还在跟着海鸥号货轮一起移动。
但这次她换了具身体，没有塔利亚皮下植入的定位可以提供，他们只能猜测格洛利亚的目的地，并希望她前往的是刺客联盟，祈祷或许当时在哥谭溶洞与法国马赛都出现的那位“修格斯”能够在海中保护好她。
将修格斯留在原地保护船员，格洛利亚独自向目的地前行。
在掌握了触手的游动方式以后，海中赶路的速度非常快。格洛利亚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直接前往刺客联盟，她先来到了阿拉伯半岛的西北地区。
那里是她忽然想起的某段记忆发生的地方。那是一段已经消亡的记忆，不存在于原本十六岁的格洛利亚脑海中。
她的衣服经过打斗和海水的浸泡，已经显得有些破败不堪，走在当地的街道上却并不显得特殊。
在静谧的早晨，潜入这座没有什么安保的孤儿院十分容易。格洛利亚甚至不需要翻墙，只需要找到一处锈蚀的铁栅栏就能从缺口钻进去。保安室的铁门虚掩着，值班人员的呼噜声混着老式收音机的电流声。
在战火纷飞的此处，即使是停战区也并不算安全，这个孤儿院仍在正常运作才是稀罕事。
格洛利亚脑海里的是一段和诞生有关的记忆。
她只是回想了起来，还没有找到答案，但胸口中却充盈满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感受。
孤儿院的一墙一瓦都让格洛利亚十分熟悉。墙面上和记忆里相同的战火的痕迹，在日复一日的阳光与雨水的摧残中被磨损得更加陈旧。
这栋三层的建筑物并不大，她轻易就找到了孤儿院存放档案的地方。格洛利亚无声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霉菌与樟脑丸的气味扑面而来。
档案室内布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或者说从未打扫过，陈旧的档案也无人整理，只是不断往上堆叠着新的文件。
从柜子上取下档案的时候，格洛利亚才发觉自己大约已经有十岁孩童那么高了。
她想找到她三四年前从抽屉里拿到的那本档案。
根据灰尘堆积的厚度判断年份，格洛利亚并不费力就找到了它们。
萨玛，阿米娜，努尔……她在这些阿拉伯语名字中翻找着，直到看到了格洛利亚这个名字。
格洛利亚抽出那份档案，翻开第一页。
“这是一个健康的小女孩。我们见到她的时候才五个月左右，没有哺乳期的妈妈，只能给她喂一些米糊和少量的羊奶，但她仍然健康地长大了。今天她九个月了，我们给她起名叫做格洛利亚，这是光的意思。”
心上坠着的把它变沉的东西现在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格洛利亚一岁了。她非常聪明，抓握能力发展得很快，现在已经能握住笔去画一些简单的涂鸦。
“今天给格洛利亚剪了头发，她意外地喜欢短发的造型。格洛利亚已经15个月了，开始尝试上下楼梯，需要借助扶手或大人的帮助。
“两岁的格洛利亚已经是个小机灵鬼了。会拉着我的手，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摔倒了也不哭。晚上总是让我们讲好多的故事。
“我们给三岁的格洛利亚拍了证件照……
格洛利亚没有再去看中间的内容。她翻页的手不再迟疑，直接跳到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是有证件照的个人信息页。照片档案中的“格洛利亚”是一个肤色黝黑、黑眼深邃的小女孩。
这不是她。
格洛利亚呼出了一口气，其实这件事完全在意料之中，她在刚刚的字里行间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只是方才这些文字当中的情感让她的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
她没有为了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横渡大洋。
格洛利亚合上手中的档案，将其放回架子的原处。太阳穴突突地疼痛。
记忆像一柄生锈的刀，缓慢地剖开她的意识。
格洛利亚想起来了——这里曾经是塔利亚让她出任务的地方。来到人世间无记忆的第一年，她并不是在混沌中度过，那时候她的名字只有莫特·奥斯汀，是一个刚从培养舱中爬出来的没有任何情感的初诞物。
这个战场有塔利亚需要的一样东西。
战火席卷这座城市的第七天，她暂时躲进了这家孤儿院。炮弹的轰鸣声中，修女们收留了她，收留了许多妇女孩童，分享着为数不多的食物与水。
当时有不少人都因为战斗受了伤。绷带和药品不够用，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在一起。而莫特·奥斯汀遵守了塔利亚夫人的命令，决不在战场中暴露自己的治愈能力。
紧张、饥饿但安全的生活没过几天，爆炸还是掀翻了孤儿院的屋顶，一个小姑娘在她怀里咽了气。轻得像片枯叶，肋骨硌着她的手臂，身体渐渐冷下去。
她只是坐着，看着对方身上被炮弹碎片划开的伤口，血在地板上漫开，形成一片小小的、暗红色的海。
能夺走人性命还有食尸鬼。
那天她在孤儿院的房间里，死亡前最后看到的是手边格洛利亚的档案。
当她在刺客联盟的培养舱中再度睁眼时，她忘掉了这一年发生的所有事，硝烟、鲜血和那个死去的孩子都消失了。只有格洛利亚这个名字留在了记忆里。
所以她成了格洛利亚。
而那个曾经没有名字的初诞者，被埋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
格洛利亚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她需要找回自己——那个更强大、更熟悉战斗的身体。那个属于她的已经使用了三年的躯壳。
这一次她的目的地是刺客联盟。地下室阴冷潮湿，水面映着蓝色的灯光。
当地下水池的警报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塔利亚独自一人赶到了这里。
她紧皱着眉，步履匆匆，怒火从胸膛升起，几乎不相信蝙蝠侠能在短短几天内让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在哥谭、在他的羽翼下再一次经历死亡。
但她在水池前看到的却不是她想的场景，并不是又一个新的格洛利亚在这里诞生。
水池的强化玻璃尽数碎裂，培养液混合着鲜血在地面蜿蜒成河。
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背对着她站在废墟中央，存放着无数个“格洛利亚”的水池玻璃已经被打碎，那些克隆体体流淌在了地面，并且身上几乎都有被破坏的痕迹。
“格洛利亚。”塔利亚在她背后唤道。
女孩转过身。她的眼睛是纯粹的金色。
“杀了我。”格洛利亚道。
她的身上占满了鲜血，所有的血都来自于自己。
“然后让我在你手中再次诞生。”
塔利亚抱起了被鲜血与培养液包裹的格洛利亚。就像是三年前那样，单手托着她的膝弯，另一只手从腋下穿过，走过长长的路，抱着她一起走进拉萨路池。
“格洛利亚。”塔利亚最后道。
她将匕首抵上格洛利亚的脖颈，刀锋在皮肤上压出一道血线。
疼痛没有唤起身体任何的恐惧与反抗。又或者说颤抖与恐惧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
锋利的匕首捅进了格洛利亚的脖颈。
鲜血弥漫在拉萨路池。流淌的血流绕过她们的身体，将她们牵连在一起。她们的身体在水面中有时浮起，有时又沉下。
塔利亚一直没有松开她。
在拉萨路池与格洛利亚自己的作用下，她的身体不断长大，伤口也渐渐愈合。
死亡和新生同时在发生。
但拉萨路池带不走的是疤痕。
格洛利亚身上的生长纹规律地爬满了身体，从脖颈延伸到脚踝。白色痕迹像是在切割身体，看起来并不可怖，反而有种奇异的圣洁感。
池水的重力抓着她们。塔利亚一步一步带着格洛利亚走上了陆地。
池水从她黑色的发丝滴落，每一滴都映着她们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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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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