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舱内一点点亮起柔光。
景末睫毛轻微颤动。她的意识逐渐清醒,却只感到一片浓重的黑暗包围着自己——没有天光、没有人影,只有眼前无法挥去的混沌。
抬起手,却抓不到任何光线的轮廓。指尖掠过脸庞、眼角,然后渐渐停在眼睑上。她怔住了。
怀抱她的阿南塔感受到对面肩膀的僵硬,慢慢松开她。
“洛基,是你吗?”景末的视线没有焦距,声线里带着一种隐隐的惊惶,“这儿……怎么这么黑?”
洛基和阿南塔都站在旁边,错愕地看着她。
“停电了吗?还是我……我看不见了?”景末摸索着站起身,想要从玻璃罩里爬出来,却连第一脚都迈不好,磕碰着就要被冰舱绊倒。
好在阿南塔及时托住她。
他忍着喉咙里的涩意:“你还在恢复,别太急。”
景末偏过头,微微蹙眉:“你是谁?”
洛基差点就要将真相脱口而出,却在看见阿南塔决绝的摆头之后,不情不愿地改了口:“MJ,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阿南塔·奥冉吗?你感染了渗漏症,是他出手帮我们解了围……”
阿南塔轻轻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没事的,你在安全的地方。你经历了很严重的时空错乱,但我和洛基会想办法让你很快好起来。”
而景末迅速抽开了自己的手:“我失明了。”
阿南塔:“……放心吧,只是暂时的。”
景末听见他的声音,耳朵不自觉动了动,似乎在辨别什么。
可刚试着集中注意力,她的身体就又出现剧烈颤抖,几滴血从她耳朵里冒出来。她吃痛地捂住一边耳朵,恍惚着弯下腰。
“MJ!”洛基也连忙抢上前,“你现在的状态,根本承受不了脱离休眠环境。”
“可我不想再躺进去。”景末的声音发哑,近乎哀求道,“那里面像口棺材,也冷得可怕……我已经醒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阿南塔:“你现在是意识清醒了,但身体的组织还没完全稳定,脱离冰舱太久,你会开始瓦解。”
“恕我直言,我不想相信一个剥削别人寿命的人。”景末咬牙,语气多了几分敌意,“奥冉家族以精明著称,我和你又素昧平生,我实在找不出你主动帮我的理由——”
话没说完,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口中喷出一丝细微的血雾,落在冰舱外沿。
阿南塔再度扶住她:“算我求你,在死和信任我这两件事之间,你能不能选择后者?”
景末颤着手抓住他的衣襟,终于泄了气般说:“我只是……不想被再封起来。”
“我知道。”阿南塔的手在景末后背上拍了拍,语气轻柔地像在哄孩子,“这次不一样,我会每天来陪你说话,好吗?……呃,我是指,我和洛基一起……”
一旁,洛基已经操作好了冰舱系统,轻声催促:“快。”
景末没有再反抗。
*
舱室里恢复平静,冷光投射在玻璃罩上,像一具透明的棺椁。
阿南塔站在玻璃前良久,一动不动,像被困在无形的漩涡之中。
洛基走近他,侧头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
阿南塔回过头,一双乌沉沉的眼睛让洛基恍惚一下——形状、颜色,甚至眼尾轻微的弧度都像是景末的复刻。
“告诉她什么?告诉她嗤之以鼻的阿南塔·奥冉其实是她的——”
最后一个词他犹豫着不肯说出口,洛基张口替他补上:“父亲。”
阿南塔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承认了,又像是没回应。他眼神泛着灰色的疲惫。
洛基:“我不明白……我之前和她交换过记忆,我记得,在她六岁半的时候,你就死于白血病。”
“那只是诊断报告上的说法。”阿南塔声音有些喑哑,“21世纪的科技水平远不及现在,那里的医疗设备无法对我身体的病变做出解释,而我的症状又和当时的白血病很像……”
“所以你回到31世纪治病。”洛基难以置信地打断他,“可治好之后呢?你为什么不再回去看她?你知道这些年她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吗?她妈妈改嫁了,继父和弟弟妹妹对她不好,在她13岁那年把她一个人扔到国外去。她到纽约第一年就遭遇了恐/袭……还是我搞的!”
阿南塔眯起眼看向洛基,大脑飞速运转他说的话。
洛基继续忿忿:“身为一个父亲,你懂寄人篱下的滋味吗?你让孩子们被区别对待,你的孩子需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时时刻刻靠手段去争去抢,可费尽力气所得来的东西在别的孩子那里从来都是与生俱来的!你——”
“——听起来你的童年很不幸。”
“我、我说的不是我!”洛基咆哮,“你到现在还不肯与她相认,承认自己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很难吗?”
“我并非不想与她相认,只是……”阿南塔再度看了一眼冰舱,“时序不对。现在我还没遇到她妈妈,她妈妈也还没生下她。”
“洛基,我并非抛妻弃女回到31世纪治病,我现在还没生病,我也从未时间旅行到21世纪那么远的地方去,但……我即将在48小时之内遭遇变故,生命进入倒计时。然后,我会去21世纪生活,在那儿遇见我的妻子,诞下小末,再然后,等待死亡。”
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令洛基瞪大眼睛:“你——”
“你今天不是问我为什么总戴着墨镜吗?”阿南塔指指自己的眼睛,“不是为了装酷,也不是真的为了保持神秘。其实我早就看不到颜色了,我的世界里只有黑和白。”
“小末也是这样,她跟你说过,对吧?其实整个奥冉家族都如此。成年之后,色彩会从我们世界里消失,但是——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什么方式?”
“色彩预感,或者色彩回溯。就好比你在空中看见一道闪电,而我看见的,却是它劈向地面之后会烧掉哪一棵树。”
“二十多岁的时候还好,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到后期,这种超感发生的频率就越会增加……我们家族的人无一例外,所有人,包括我,都在尚年轻的时候就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所以,你跟MJ,”洛基感到自己大脑乱作一团,一切逻辑都被打破,重新建立秩序,“今天是你跟她第一次见面?”
“是初见,也是重逢。”阿南塔笑着说,“我爱她胜过世间一切。”
他将手中的墨镜递给洛基:“这也是我们家族的技术之一,不仅可以通过光谱的方式模拟出颜色,还可以屏蔽掉我们的能力,让我们继续活在当下。等我们治好小末,你帮我转交给她。”
“那你呢?”洛基警觉起来。
“两天之后,我会发生意外,然后离开。”
“可既然你能预知到变故,为什么不设法救救你自己!”
阿南塔看向洛基,眼神柔软下来:“因为没有意义。命运之下,我们无论谁都太过渺小——唯一能做的,是让自己勇于前往。”
“我不相信!阿南塔,你看着我,”洛基伸手摁住他的一只肩膀,“如果色彩回溯真像你说的那么准,那现在透过我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
阿南塔眼底透着某种悲悯的冷静:“你们杀了康,TVA不复存在,你花费三百年时间学遍物理知识造出时间织机,却依旧挽救不了多元时间线的消亡。所以,你才说服小末陪你来到这里,不是吗?”
洛基的瞳仁震颤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全都知道?你认识康?可是——”
“你是想问,在这个时间点上,康还没有崛起,TVA也没创建,而我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对吗?”
洛基:“……对。”
阿南塔:“TVA是个奇怪的东西。一旦它存在过,就再也不是‘现在’或‘将来’的概念。它已经脱离了线性时间,不再是一个事件,而是变成了一种超脱的结构。”
“这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无论你如何溯源,都无法回到TVA创建之前了,你明白吗?”
“所以,我们根本无法回头?”洛基忽然很无力地坐下,“永远也不可能找到‘起点’了。无论征服者康还是TVA,都已经变成一种恒定的存在……”
他抬起头,看向阿南塔:“那我们该怎么办?”
“只有两种选择,任其毁灭,或者守护它。”阿南塔用一种肃穆的目光望向洛基,“而我看见,你毅然决然走向了后者。”
“你今天并没有向我做自我介绍,洛基。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名字的?”
“你猜,时间宝石为什么是绿色的?”
诡计之神睁大那双沙弗莱石绿的眼睛。
不可避免的未来在这抹绿里浮现——
无边无涯的绿色时间海,无数缠绕的时间线在蓬勃呼吸——而它们都得益于坐在时间尽头王座上的人。
同样恒定存在的,绝无仅有的故事之神,洛基·奥丁森。
命运,无法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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