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莉张张嘴。
她想说她也可以帮忙放哨。
她想说她可以自己离开，让诺亚留下帮助芭芭拉。
她想说你们不要管我，我不是拖累，我能够保护自己。
可音节卡在她的喉咙里，她的舌头碰撞上颚，那几个单词怎么都说不出口。
艾希莉闭上眼睛，她的嘴唇不停地颤抖。
感情和理智把她整个人切割成两半，她又听到了自己沉闷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不断提醒她时间在流逝。
艾希莉，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你要做的是听芭芭拉的指挥，你不跟着诺亚走，芭芭拉不会安心。
艾希莉闭上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点头。
芭芭拉松了一口气。
诺亚用力揉了揉艾希莉的头发：“我必须承认，你比我想象得‘韦恩’要‘韦恩’很多！”
“你是怎么能把我的姓氏作为形容词，还能在一句话里用出两种词性的？！”
艾希莉又一次趴到了诺亚背上，他爽朗的笑声顺着身体的接触与艾希莉的心跳共振。
“咚！”“咚！”“咚！”
艾希莉的胸膛发烫，她觉得自己从这几个哥谭少年的身上得到了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东西烧灼着艾希莉，叫她血液奔涌决堤，蔓延到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躯干，四肢，大脑，灵魂，火焰在她的血管里流淌，热烈得恨不得把她烧成灰烬。
艾希莉搂紧了诺亚的肩膀，芭芭拉和约书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们身后。
艾希莉靠近诺亚的耳朵，干涩的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们也比我想象的‘哥谭人’要‘哥谭人’得多。”
“这是回敬吗，小公主？”诺亚也把声音咬得很低，“谢谢你的夸奖，你也很‘哥谭人’！”
约书亚猛地将背砸在隧道壁上，闭着眼任由身体顺着墙壁滑落。
“约书亚！”正在尝试叫醒昏迷者的芭芭拉立刻闪来约书亚身边，“内伤扛不住了？”
芭芭拉没忍住低声骂了句粗口：“我看到了，你帮诺亚挡的那一棍。”
“哈哈哈，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说这些啦，”约书亚没笑两声就咳嗽起来，他肺里的风箱呼哧呼哧地响。
“没事，肾上腺素还能让我再撑一会儿。”
刚才芭芭拉给他重新包扎完伤口，约书亚就觉得不对劲，那一瞬间他的痛觉变得稀薄，他甚至有精神跟艾希莉呛两句。
芭芭拉最先察觉到他的异样，从他三两句话里就意识到他快要扛不住了，继续行动只会把四个人的步调越拖越慢。
而艾希莉，她是个好孩子，是一个好“韦恩”，她绝对不会同意优先保全自己。
诺亚也是，诺亚绝不放弃他的朋友。哪怕他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三天不闯祸就跟身上长了蚂蚁一样难受的麻烦鬼，约书亚也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一个讲义气且认死理的家伙。
或者说诺亚就是一个典型的哥谭人，一方面惹是生非，另一方面又结下重重羁绊，从此在这座城市里扎根，树一样地活着。
于是约书亚出此下策，而芭芭拉理解了他的意图，并配合了他。
约书亚看向芭芭拉，此刻他默契的朋友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嘿，别这个表情，我可是个哥谭人，没那么脆弱。”
“等回去我就拖你去练散打。”
“那还是饶了我吧。”
芭芭拉闭上眼，胸膛剧烈地起伏几下，再睁开眼，眼神刀子一样锋利：“我背你走。”
“这些人不管了？”
约书亚没有抗拒，他可以骗走艾希莉和诺亚，但他绝对骗不走芭芭拉。
“深度昏迷，继续留在这里我们也走不了。”
芭芭拉果断选择优先带着约书亚离开这里。
他们走了两步就被迫停下脚步。
迎面的转角处，一道人影印在隧道壁上，不知是谁，正徐徐逼近。
芭芭拉和约书亚贴着墙壁半蹲下来，借着倒得横七竖八的人遮掩自己。
来人只有一个，如果他不想一枪打爆高强度亚克力板被淹死在这里，他应该不会用枪。
这让芭芭拉放倒他容易了许多，只要等他近身……
芭芭拉握紧了艾希莉留给她的另一支炭笔——没有折断笔尖。
“……别躲了，你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他没有走近，站在隧道转弯的尽头和芭芭拉对话。
芭芭拉的大脑飞速思考，她上下扫视来人，十六七岁的少年，长相清秀，体型单薄，双手自然地下垂，腰间和口袋也没有藏武器。
如果艾希莉在这里，一定可以认出这是那个有奇怪笑点，羡慕鳐鱼可以吃同事的家伙。
而艾希莉也一定会和芭芭拉产生一样的想法——太奇怪了，他手无寸铁，却毫不慌张。
芭芭拉可以确定这个少年一定与这里晕倒的人有关，至于这些人是不是他弄来的……
芭芭拉不清楚。
她缓缓站起身，拿着炭笔的手背在身后，膝盖微曲，肌肉绷直，保持着随时可以冲到少年面前制服他的姿态。
少年看到芭芭拉的一瞬间眼睛就明亮了，他眉毛几乎要飞起来，嘴角翘起明显的弧度。
“哥谭人都长这么好看吗。”
他的声音不算小，芭芭拉听得很清楚。
虽然他眼神澄澈，语气也很自然，但芭芭拉依然想一击直拳砸在他的眼眶上，让他再也睁不开那双直勾勾盯着别人脸的眼睛，再来一个上勾拳打碎他的牙齿，让他也不能再说出这种轻浮的话。
“我说你得快点离开。”少年又重复了一遍，“从那里。”
他指向芭芭拉他们来时的方向。
“有人想在这里举行一些奇怪的仪式，这样说你可以理解吗？总之这里接下来很危险……而且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迷宫……就是说你的方向已经被混淆了，你得从那里离开。”
他其实完全把约书亚当成空气，可惜从头到尾都用的“you”，约书亚和芭芭拉愣是没听出来。
“小芭，我觉得他说得是真的。”约书亚跟芭芭拉耳语，“否则他从那个方向过来，不可能碰不到诺亚他们。”
他身上没有打斗的痕迹，至少说明他没有和诺亚发生过冲突，如果他可以不费力地放倒诺亚，那也不用这样和他们好声好语地说话。
只可能他完全没有和诺亚碰面。
——那么不知在何处的诺亚和艾希莉就危险了。
“你来的时候又没有……”
芭芭拉的话没有说完，方才还在眼前的少年已经不知去向。
芭芭拉握紧拳头，关节发出“嘎嘣嘎嘣”的响声，她的眼皮抽动了几下，死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声：
“啧。”
谜语人，滚出哥谭市！！！
“嗡——嗡嗡——”
艾希莉用力甩了甩头，她的耳边就好像摆着一台老旧电视机，持续不断地发出信号断连时的嗡鸣，随着他们的深入，这样的耳鸣也越来越剧烈，从粉笔划过黑板的尖利摩擦到现在如台风挤过未关紧的窗缝，耳鸣占据她整个大脑，她开始头晕，想吐。
艾希莉一手拉住诺亚，另一只手不停地揉耳朵。
“艾希莉？”
诺亚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下了艾希莉，拉着她的手让她蹲下。
艾希莉捂着一只耳朵，整张脸皱在一起，眉毛和眼睛互相推挤，蓝宝石似的眼睛这会儿浑浊得不像话。
饶是诺亚再怎么粗线条他也察觉到了异常，这条通路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当他看到自己沿途做过的标记时，他就知道他们在这个海底迷宫里失去了方向。
就在这时候艾希莉出现了身体不适，诺亚不得不在这个毫无标志的隧道里来回摸索，直到现在艾希莉身体终于扛不住，难受得几乎无法行动。
艾希莉知道诺亚在叫自己，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可她就好像被困在了一个茧里，无论她怎么挣扎她的声音都无法传出去。
她的声音都堆积在身体里变成了震颤耳膜的鸣声，她用双手死死地捂着耳朵，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
那刺耳的鸣声在哪个瞬间到了一个阈值，她的耳边突然寂静起来。
艾希莉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被汗湿，她仓皇地睁开眼睛，发现周围已经没有诺亚的身影。
连同诺亚一起消失的还有声音，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虫语。
“……诺亚？”
艾希莉试探着发出声音。
没有人回应。
艾希莉蜷曲了太久，四肢都像装满了星子一样麻。
她看了看周围，她还是在鲨鱼馆的海底隧道里，一条白色鲸鲨从她身后穿行而过，身边环绕着黄色的鱼群，这景象太过熟悉，熟悉得她都快要无法分辨这是不是她的记忆。
她的瞳孔收缩成针孔大小，上下牙齿碰撞在一起，四肢开始痉挛，她扶着墙壁想要站起来，刚迈步就跌了一跤，钻心的疼痛从她的脚底传递给神经末梢，刺激她的大脑叫她保持清醒。
她的腿抽筋了。
艾希莉捏着自己的小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晃了晃僵硬的脖子，听见自己的骨头间隙发出“嘎巴”声，她抬起头——
海底的鱼群铺天盖地，细小的水泡化为星子，海底星空的尽头，一道庞然巨物的黑影压在天空上。
“诺亚？”
“约书亚？”
“芭芭拉？”
“有人在吗？！”
她放声地喊，整个海底隧道里也只有她的回声。
艾希莉身前身后的道路全是暗沉的，她无助地靠着隧道的管壁，管壁微弱的灯照亮了她的身后大片的彩色鱼群。
艾希莉手脚冰冷，她动了动僵硬的指节，嗫嚅：“布鲁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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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海洋馆事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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