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满为患的观众席，空气因呼吸而粘稠。
但所有的光，所有的焦点，只倾注于一人身上。
那就是克莱恩。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涂抹着与小丑同样夸张的妆容。
惨白的粉底，地质裂痕般猩红的笑。
但一切相似到此终结。
因为他仅是静立，从容不迫的气度便如无形的壁垒，将所有光环加诸己身，与缩在阴影里的亚瑟·弗兰克，彻底划开天堑。
惨白的粉底在他脸上不再是病态的遮掩，而是精心打磨的面具，镶嵌他优越的五官上。
猩红的裂口也褪去滑稽，化作某种古老神秘的图腾，令人不寒而栗。
反观同样西装革履的亚瑟，却像偷裹了一条破麻袋的流浪狗。
亚瑟指甲深陷手掌。
他盯着聚光灯下那个完美的“自己”，莫名有一种感受。
克莱恩是从自己病态深渊里爬出来的、优雅的掠夺者。
******
克莱恩的目光，只短暂地在亚瑟身上停留一瞬，便转向台下观众。
没有初登台的局促与讨好，只有一种俯瞰众生的平静。
他拿起话筒，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清晰、温润，带着一丝奇异的质感，与脸上狰狞的油彩形成鲜明反差。
“晚上好。先生们、女士们。”
简单的开场，平淡的像一杯白开水，毫无波澜。
“我是亚瑟·弗兰克。”
他清晰地念出这个名字，力道精准，无半分刺耳。
台下反应平平。
窃窃私语声、咳嗽声、甚至有人不耐烦地调整坐姿。
亚瑟·弗兰克？
又是一个无名小卒？
克莱恩毫不在意这冷淡的回应。
他略作停顿，嘴角弧度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一下。
“或者，你们也可以叫我另一个名字—克莱恩。”
他补充道。
……
“克莱恩？”
台下再度响起几声零散的、带着困惑的重复。
这人还有两个名字呢？
有点搞笑但不多。
观众席气氛沉滞，尴尬的氛围蔓延开来。
期待值跌至谷底。
但莫名安心。
亚瑟心想。
他不知怎么了。
他既渴望看到“亚瑟·弗兰克”的名字被克莱恩赋予无上荣光，又憎恨这荣光并非源于自己。
心脏被一种扭曲的快意包裹。
就在这时。
克莱恩的目光再次扫过台下。
他平静的视线仿若不经意般地落在亚瑟身上。
当与与亚瑟眼中扭曲的嫉妒与幸灾乐祸相接时。
克莱恩笑了。
一个真正的笑。
剥去舞台化的笑。
带着洞悉一切，满是嘲讽的、纯粹的捕食者的笑。
但这笑转瞬即逝，如同寒冰裂缝乍现又合拢。
没有任何过渡，克莱恩的声音悠悠响起，带着拉人入魔的神力。
“刚刚在后台，听说市长先生今日签署了《哥谭市精神健康关怀法案》。”
语调平稳如播报新闻，目光却如毒针牢牢钉在亚瑟·弗兰克身上。
“真巧，法案生效前十分钟，我在市政厅门口，亲眼目睹一位男士，用这份关怀法案的宣传单页，”
他优雅地做了个卷纸筒的动作，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优雅，“垫在了他皲裂的鞋底里。”
亚瑟猛地一抖，双脚下意识地缩进凳子底下。
克莱恩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好似在寻求共鸣。
“我想问，这算不算法案精神，脚踏实地的完美体现？”
观众席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第一波笑声。
克莱恩颔首，动作流畅如天鹅曲颈，带着无可挑剔的礼仪。
他优雅地踱步，仿若脚下不是廉价的地毯，而是宫殿光洁的大理石。
……
“除此外，” 他继续编织一张华丽的网。
“我还看到另一份告示，旁边立着市长先生闪亮的招标宣传语：哥谭，一座充满机遇的城市！”
可“标语旁，一群鸽子正凶狠地争抢一粒微小的面包渣，最终却只有一只将它啄进嘴里。”
他模仿鸽子凶狠的啄食，大声道：“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机遇！看，多公平的竞争！只要你足够凶狠，足够不顾一切，哪怕是一粒发霉的面包渣……”
声音陡然压低，充满磁性的耳语穿透全场，“也有可能属于你。”
笑声再次升级，如同滚动的雷声。
“于是，我怀揣着这份哥谭机遇，报名了《莫瑞·富兰克林现场秀》。”
克莱恩理理本就不存在的领口褶皱，一丝不苟继续道。
“在来这的途中，我遇见了一位流浪汉。他抱着破纸箱，坐在一个写着‘寻求一点点人性的善意’的镀金圆墩上。”
“我走过去，他警惕地看着我。我硕，别怕，朋友，我只是来问问……”
他凑近麦克风，模仿着耳语，却让全场听得清清楚楚。
“您这‘人性善意’的KPI，这个月完成多少了？需要我帮您……伪造点数据吗？”
“可他没有领情。”
克莱恩摊手，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愤怒出声：“因为他说，你个败类，滚一边去，别影响我的KPI！”
笑声几乎掀翻屋顶！
“终于我被人挤上了地铁。一位女士的包却猛地砸在我的肋骨上。我说，夫人，您这包……挺有攻击性！她瞪我一眼道，因为里面装着我的人生！我看了看那鼓囊囊的鳄鱼皮包说：”
克莱恩露出一个极其“真诚”的表情。
“那您得赶紧找个心理医生给它减减压，它看起来快得暴躁症了。”
……
笑声如毁灭性的海啸，席卷整个演播厅。
人们笑得撕心裂肺，拍打着座椅，泪水狂飙。
克莱恩的幽默如同淬毒的圣杯，盛满哥谭腐烂的琼浆，尽情递给观众啜饮。
他用最完美的姿态，演绎着最绝望的寓言。
让深有体会的的哥谭人为之狂笑。
他的节奏掌控无懈可击，像一位站在文明废墟上的诗人，用最普通的辞藻，吟唱着最荒诞的安魂曲。
亚瑟在狂笑的声浪中窒息。
那梦寐以求、焚心蚀骨渴望的认可！
此刻就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身影，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从容与高贵，那能将痛苦与荒谬点石成金、化为利刃般幽默的天赋……
真是个天才！
胃里翻搅着酸液，幸福、羡慕与自卑像伞条毒蛇，疯狂撕咬着他的心。
他几乎要呕吐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狂笑出声，又急忙捂住。
克莱恩走到舞台前沿，俯视沸腾的、被他征服的众生。
声音陡然变得空灵、宏大，如同来自天外的神谕。
“有人说哥谭病了，需要疯子来撕开真相。”
他缓缓摇头，深邃的目光锐利如审判之剑。
“但这错了。”
“疯子只是混乱的回声。而哥谭不需要更多疯子……”
他的视线猛地抬起，再次锁死在那个濒临崩溃的男人身上。
一字一句，清晰宣告。
“哥谭需要的是—神明！”
紧接着，只见克莱恩猛地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整个宇宙，又像在虚空中为自己加冕！
他脸上那永恒油彩竟然在聚光灯发出惊人的光辉。
他的目光穿透演播厅，穿透哥谭污浊的夜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悲悯的嘲讽，响彻所有角落。
“而我，便是神明—亚瑟·弗莱克！”
“轰！！！”
“他居然说他是神！还要拯救哥谭？”
“哈哈哈！真好笑！”
……
这句话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
让整个演播厅瞬间陷入史无前例的疯狂！
雷鸣般的掌声、歇斯底里的大笑声、足以震碎玻璃的尖叫声，汇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汹涌澎湃地全部灌进亚瑟的耳中。
将他彻底淹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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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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