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吟和萧廷逛得累了,找了个铺子歇脚,打算吃点东西再继续逛。
他们出来得晚,太阳这会儿已经落进大海。
妙吟喝着甜粥。那粥熬得刚刚好,米粒早已化开,却不会太过软烂,温热的米粒滑入喉间,桂花的幽香在舌尖绽开,米浆裹着花蜜,从喉头一路暖到胃里,令人不自觉的发出喟叹。
世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啊!
她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儿,萧廷看得有趣,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
那粥分明寻常,可瞧她小口小口抿着,两颊随着吞咽微微鼓起,倒比皇帝的御膳还勾人食欲。不知不觉间,萧廷碗里的清粥也见了底。
“你是真能逛啊,我这个习武之人的腿都要断了,你还这么兴趣盎然。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从哪里来的武林高手了。”
妙吟咬了一口红枣糕,听到萧廷的话笑起来:“看来你这个‘教主’的武功也不过如此嘛,还比不上我这个大肚子。”
——“快走快走,火树银花的射箭比赛要开始啦!”
——“东月村的李树海来了,听说他特别厉害,不知道兴隆大哥能不能继续当赢家。”
——“兴隆大哥多厉害啊,一次就中了,这么多天,没一个人比得过他,那个李树海肯定也不行!”
外面突然喧闹起来,人群也向着某个地方移动聚拢。
妙吟目光闪闪,拉起萧廷便要走,“又有热闹看了!”
“慢点,你现在是身子重,得注意点儿。”
萧廷回拉住妙吟,不让她被人群撞到,有个好奇心重的媳妇儿他可真操心。
路上看到好多女孩子买面具,是各种小动物的面具,妙吟觉得好看也买了一个,她由萧廷带着往那个地方去。
“火树银花”是把烟花绑在架子上,由胜出者点燃引线后焰火齐燃,在黑夜里很是美丽,新郎和新娘会围着篝火一起舞蹈,夜深方熄。
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嫁的人是众人之最?又有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成为众人崇拜的对象呢?
是以“火树银花”的射箭比赛一直是月牙湾相亲月的热门活动,一到黑夜降临便围满了人,男男女女多不胜数。
这个比赛从冬月初开始直到赶亲日的前一夜,最后的胜出者将获得点燃火树银花的殊荣,如果没有人胜出,那将由村中最德高望重者点燃焰火,祝福新人。
搭好的焰火架子在沙滩上,现在围满人的是试箭的比赛场。
一群年轻男人处在人群中央,他们一个一个的试着箭。
将点燃的箭矢射向远处的靶心,成功点燃靶心烟花的人胜,但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了就不能再来。
那个叫“韩兴隆”的是目前唯一的胜者。
他穿着蓝橙花相交的布衣,双手抱胸的看着这群新来的。看他们一个个乘兴而来,败兴而去,韩兴隆心中得意。
这时一个被人群簇拥的青年走出来,略显婴儿肥的脸蛋丝毫不减他眉宇间的英气,反而朝气蓬勃。
他就是东月村的李树海。
点燃箭矢,拉弓搭箭,一气呵成。
这架势看得韩兴隆心里一紧,幸而上天是眷顾他的,烟花没有响,李树海射偏了,而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韩兴隆暗自舒了口气,好险。
他随即开心起来,看来今年他将成为无冕之王,兰香也会是最风光的新娘。
要知道在夜里射中靶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夜色会让人看不清,而点燃的箭矢有火光在眼前晃动也会扰乱视线。
萧廷牵着妙吟,那个李树海出来射箭的时候她激动的给人喊加油,失败了又摇头惋惜,带着小猫面具的她柔软又可爱。
“想不想看我赢?”
果然,等他说完这句话,妙吟眼睛亮亮的看向他,大声应到:“想!”
“在这里等我。”
萧廷垂眸一笑,捏了捏妙吟的掌心,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刚刚他看了,好像是个男的都可以试一箭。
韩兴隆还沉浸在喜悦里,便见一个英俊潇洒的白发男子走近弓箭架子。
那身气度配合那特殊的银色白发极为引人注目,而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种不同于旁人的优雅魅力。
围观人群看到他,开始窃窃私语。
“他哪个村的?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外乡来的吧,没见过。”
“他好帅啊。”
“他头发怎么是白的?看起来好奇怪。”
萧廷拿起一支裹了布条的箭矢,箭头胖得像个鸡蛋,就这那些人还射不到,真蠢。
“拿箭了拿箭了,他要射箭了!”
“那么远,他能行吗?”
“我看行,他那么帅,一定行!”
“我看他不行,头发都白了,眼神能好?”
无意间听到这话的萧廷翻了个白眼,我眼神好不好关你屁事。
他试了试弓,随后抬眸看向人群中的妻子,得到回应的他邪魅一笑,示意自己要开始射箭了,而这个笑像按了什么开关,令妙吟身边霎时响起尖叫一片。
“啊!他在看我,在看我!”
“胡说,他看的是我!”
“他好帅啊,我好喜欢~”
月牙湾的民风不同,这里的女人不似汉家女子那般含蓄,而是相当的开朗活泼。美少女们猛挥手,“他就是射不中我也要嫁给他!太帅了!”
妙吟扶着腰,挺着肚子,得意的哼哼:“你们别想了,他是我的。”
终于轮到她自豪的宣布,萧廷是她的!
那群戴面具的女人打量起妙吟,又看向她微挺的肚子,人群“嚯”一下散开,生怕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隔出个距离,将妙吟孤零零的围住。
“哪里来的大肚婆?”
“居然冒充未婚少女带面具,真不要脸。她肯定是想勾引有钱人家的少爷。”
“不像吧,她看着挺有钱的。”
……
在声浪的交叠中,随着烟花“咻——啪”的炸响,人群沸腾。
萧廷闭着眼睛射中了。
是的,闭着眼睛。
他只看了眼靶心的位置,便闭上眼睛搭弓,耳朵听着风声,手一放,尾羽颤动,箭矢正中靶心。
这操作,令围观者叹服叫绝。
众人将期待的目光给到韩兴隆,希望看到他们的比拼。
胜出者只能有一个。
韩兴隆走到萧廷面前直接认输。
就问闭着眼睛射箭,还射中了这种本事,谁能行?反正韩兴隆自问是不行的,他输得心服口服。
萧廷扯动嘴角,不在意的笑笑笑,他只想看自家媳妇儿拜倒在自己的威武英姿下,用星星眼崇拜的看自己,至于“点燃篝火”这种殊荣,他根本不在乎。
目光一扫,却见妙吟被人群围住。他眉心紧蹙,反手将长弓掷给韩兴隆,足下轻跃,白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好不要脸啊。”
“神经病吧。”
“丑八怪,没人爱,嫁给瞎子天天吃咸菜。”
最后一句如利刃出鞘,直直刺进萧廷耳膜。
他自幼目盲,这些字眼太熟悉了。
“瞎子”、“废物”、“拖累”……若在平日,他或许会不置一笑,随手将说话的人记进血月神教的“秋后算账本”。
但此刻,那些笑声在喉间化作滚烫的戾气。童年时那些刻意压低的嗤笑,混着血腥味的记忆,突然撕开他完美伪装的从容。
萧廷纵身掠入人群,将妙吟稳稳护进怀中。
他眼底翻涌出暴戾,喉间滚出低吼:“谁敢伤她!”
沉沉的话音如同野兽低吼,空出的距离因为他又扩大了些,嗜血的目光扫过人群,触之心惊肉跳,人们静若寒蝉。
人群退开,这里彻底成为真空地带。
他们在人潮中孤独伫立。
这个刹那间,萧廷眼中的世界巨变。
血雾从地面升腾而起,周围的火光鲜红摇曳,人群扭曲成他从未见过的狰狞模样,是那些曾对他指指点点、假意怜悯实则嘲弄的面孔。
“瞎子走路要当心啊!哈哈哈~”
“啊~原来是个瞎子,装模作样。”
“真可怜,我要是他爹早扔井里淹死了,活着也是受罪。”
萧廷呼吸变得凝重,冷汗顺着背脊滑下,恍惚间他闻到了铁锈味,那些声音越发黏腻,似真似幻地纠缠:
“廷儿,刺出的剑为何收回?”
“记住,杀人是不能犹豫的。”
师父死前的话在耳中清晰的炸响,那只教他执剑的手覆上手背,带着他往前狠狠一送——利刃刺进胸膛的声音如此轻巧,血液从肌肤上流淌而过,温温的,就像清晨洁面时的那盆水,除了咸腥并没有什么不同。
“送他走不是怕他被欺负,是嫌他丢人。”
“一个瞎子,他争得过我吗?”
讥诮的声音出现,是那群并不亲厚的“兄弟”,是父亲选出来的人。
他们的血有味道吗?
呵。
“廷儿,你若能看见……”
父亲的声音突然刺入,温和的语调骤然扭曲:“就该知道你这双眼睛有多令人做呕!你这个废物!你这个生来就不能视物的废物!”
紧接着,妙吟的声音响起,甜蜜如糖却淬满剧毒,“只敢躲在面具背后的可怜虫,你用‘杀戮’留下我,我迟早会离开你,谁会真心爱一个怪物?”
“你活着有什么用?”
“你该死!”
“你杀了那么多人,该轮到你了。”
……
无数声音交织成尖锐的混响,人群伸出血红干枯的双手,嘶吼着:“是你杀了我们!现在……轮到你了!”
萧廷双目被赤色掩盖,掌心凝聚起暴烈的蓝光。
杀一次不够,那就再杀一次,
杀到这些声音永远消失!
杀——
远处的海边小屋,砚台正在整理玩偶,桌上传来奇怪的响动,他回头看去,便见天剑剧烈的震颤,似受到某种召唤,想要飞出剑鞘。
不明原因的他起身查看,刚刚抬手还未触及,一股强劲的气浪袭来,满是杀意的剑气将他掀翻在地。
他呕血喘息,惊恐地看着天剑发出龙吟般的啸鸣。剑鞘上的兽首双目竟渗出血泪,如蛛网蔓延,仿佛某种沉睡的凶兽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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