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萧廷指尖已凝出躁动的蓝芒。
他眼中满是血色，白发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耳边喧嚣如潮，他无知觉的发出桀桀笑声。
他已经陷入血色的深渊。
他要将所有人杀光、杀尽、杀绝！
整个世界如巨浪狂潮，炽热的岩浆在身周翻涌，熊熊大火将他环绕，他承受着烈焰的煅烧，也享受着高温的洗礼。
此刻，他就是来自地狱的魔王。
“……萧廷。”
忽有清音破空而来，似来自极远之地的呼唤。
“萧廷。”
那声音再次响起，它飘飘忽忽，没有重量，似从天而降的雪花，在空中悠然翩转，在沸腾的杀意里迈动轻盈的舞步，在炙热的心湖中投下一点清凉。
霎那间，冰晶蔓延，滚烫的熔岩瞬时凝结成霜。
“萧廷！”
耳畔的女声清晰可闻，凉意扫过眉峰，他看见素白的指尖正拂过自己眼角，一垂眸，撞上妙吟担忧的目光。
碎白的月光为面具覆上薄霜，那冷意似千年不化的玄冰，将可爱的小猫变成冷硬的冰雕，寒意从面具边缘丝丝缕缕地蔓延，无情而冰冷。
面具后面的眼睛却温柔似水，盈盈波光如同春日里解冻的溪流，带着温暖与慰藉，一寸寸洗去他眼底的血色。
掌中暴烈的蓝光随之消散。
他怔怔地望着妙吟，感受着微凉指尖的触碰，那抚过脸颊的真实触感，将他从梦魇般的幻象中彻底拉回现实。
“妙妙。”
他的声音沙哑，低低呼出口气，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厮杀，从即将崩断的状态里松懈下来。
妙吟虚弱的垂下眼睫，扶紧肚子靠向萧廷的肩头，轻声细语：“相公，我们回家吧。”
轻盈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熟悉而安稳。
萧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暴戾已经完全沉寂。
“好。”
他柔声应下，却在离开前震碎了那个面具，看到女人温柔的面容，他满意了。
碍事的东西就该除去。
他半抱着妙吟，目光轻轻往人群一扫，村民们便自动让出条道路。
人群早已噤若寒蝉，无人敢与他对视。
方才还尖酸刻薄的议论，此刻全都化作畏惧的沉默，只在面具碎裂时发出惊呼，但离开的小夫妻并不在意这些，自然也没注意到人群边缘的无声对峙。
海风呼啸，卷起白色的浪花扑向礁岩，发出凌乱的声响。
坤达对面前的女人如临大敌，周身寒气凛冽。就在方才妙吟遇险、萧廷失控之际，他本欲出手，却敏锐地捕捉到另一股强大的、带着诡谲气息的力量在暗处窥伺。
那气息的目标不是萧廷，而是妙吟，这让他果断舍弃人群，死死咬住那道影子，将其拦截在这片远离喧嚣的僻静海角。
女人立在礁石阴影与月光交界处。
她面覆黑纱，唯余一双眼睛裸露在外，浓墨般的衣裙紧裹住她单薄的身躯，巨浪在她周围如巨兽咆哮冲击着岩壁，她却纹丝不动，锐气森然，那是历经无数生死磨砺出的锋芒。
绝不能让这么危险的人靠近妙妙！
坤达眼中寒芒暴涨，身形化作残影抢先出手，每一掌都裹挟着足以冻裂精铁的极寒真气。
然而女人却似早已洞悉一切，身形如鬼魅般在掌风间隙飘忽游走，宽大衣袖翻飞，竟将凌厉的寒气尽数卸去。
眨眼之间，数招已过。
当月光偶然穿透云层，滑过女人低垂的眼睫，坤达看清了那双眼睛——没有杀意，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荒芜。
那种无声的凄苦，沉重得几乎凝成实质，才会连不经意窥见的月光都被冻结。
坤达摄于这样的悲伤，怔愣片刻，分神时女人拈花一掌，轻飘飘拍向他的腰腹。
这一掌看似柔弱无力，却在触及衣袍的瞬间爆发出力鼎沉渊的恐怖内劲，坤达闷哼一声，身形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在沙滩上连退数步，才靠抓住礁石堪堪稳住身形。
他心头气血翻涌，却因太过震惊而忘记了疼痛。
最令他恐惧的，是这一掌分明留有余地，那摧枯拉朽的劲力在最后关头诡异地收敛了，否则此刻他早已脏腑俱碎。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坤达死死盯着女人，声音因内息紊乱而急促。
女人没有回答。
海风掀起她面纱的一角，隐约露出苍白的下颌。她的目光越过坤达，投向妙吟远去的方向，荒芜的眼神中闪过刹那的柔软，却又很快湮灭，快到好像从没存在过。
她忽然转身，衣袂翻飞间已飘然数丈，如一抹幽魂融进夜色。
“站住！”
坤达急追两步厉喝，“你为什么跟踪妙妙？你有什么目的？！”
回答他的，只有海浪拍岸的轰鸣。
——★
远处海边小屋，天剑的震颤终于停止，连流出的血泪都消失不见。
砚台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盯着桌上恢复平静的剑，喃喃自语：“刚才……到底怎么了？”
夜风拂过，传来野草摩挲的细响，像某种无言的序曲，但命运从来不会只停留在前奏。
天空中繁星闪烁，映出地上两个交织的人影。
妙吟突然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萧廷立刻紧张地查看。刚刚的意外他还心有余悸，生怕自己失去意识时伤到了妙吟。
“没事，只是风吹着有点凉。”
妙吟用手按住萧廷的动作，笑着安抚他。
萧廷喉结微动，凝视她片刻，迅速脱下外衣，小心仔细的为人披上，确认穿好以后他才扯出个放心的笑。
“刚刚……”
他眼睫微敛，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失控，也不知道怎么对妙吟解释天剑的幻象。
「如果妙妙知道天剑的真相，会怎么样？」
那不是他愿意去想的问题。
没有事到临头，他宁愿装作无事发生。
“我知道啊，你刚刚做了一个噩梦。现在，梦醒了。”
萧廷抬眸，定定看向淡笑的女人，忽然低笑一声。
是啊，她总是懂的。他的黑暗、他的疯狂、他那些无法言说的过去，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可以醒来的噩梦。
萧廷亲昵的搂住人，缓步前行，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懒散：“看来我这个‘教主’的威严不错，那群人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妙吟忍俊不禁，故意揶揄道：“是啊，萧大教主威风凛凛，闭着眼睛射箭都能赢，谁敢惹你？”
萧廷挑眉：“怎么，夫人不满意？”
“满意，特别满意。”
妙吟笑眯眯地靠近，蹙了下鼻子，“如果你没有弄坏我的面具，那你就真是帅呆了！”
“嘿，这可不怪我。谁让那个面具是‘罪魁祸首’呢？害得你被连累，害本教主差点在这种破地方出了名。”
他口中说着嫌弃的话，抱住妙吟的手却暗自收紧力道，让对方完全倾倒在自己怀里，随即侧头看她，“哼，他们算命大，全靠夫人你提醒得及时。”
那副纯真的、甚至是故意撒娇卖乖的笑，连残留的那丁点邪气都被冲散。
夜风掠过街边的灯笼，将妙吟鬓边的碎发吹得轻轻摇晃。她忽然停下脚步，眼底映上细碎的灯火，将萧廷也映得温暖柔和。
“你知道吗？”
她抬手覆上腰间的手腕，“其实，我很喜欢看你现在的样子。”
无忧无虑，没有阴霾。
对上她温柔注视自己的眼眸，萧廷眼中的笑意瞬间沉入一片深邃的夜空，翻涌着滚烫的暖流，几乎要将妙吟吸进去。
他下意识地又低了低头，离她的气息更近。
妙吟眼波流转，故意狡黠的调转话头：“尤其是你给我买东西的样子……特别特别的让人喜欢！”
萧廷呼吸微微一窒，满腔柔情好似被戳了个洞，漏风了。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点憋闷又瞬间化开，他带起无奈又纵容的笑：“呵呵，想要什么？”
妙吟偏头靠上他的肩，手掌无意识轻拍着隆起的孕肚：“嗯……突然想喝热乎乎的……”
她还没想好，临近他们的一个摊主立刻起身掀开大瓦罐盖子，甜香混着海风飘来：“热乎乎红枣小米粥嘞！用海参汤煨的，养人得很呐！公子，带夫人来吃点吧！”
萧廷看着这个不请自销的摊主皱眉，便又得听另一侧摊子的老板喊：“石花膏，好吃的石花膏，纯正野山蜂蜜调制，香得很、香的很！”
两个老板用眼神争斗着。
“你有病吧？见一个抢一个，人大妹子都说了要喝热的。你冷的往人跟前凑，可显着你呗。”
“你管我喊的啥？她想吃啥吃啥，要你多管闲事！”
两人叉腰，你来我往的互怼，无语的萧廷偷瞄向妙吟，他们相视一笑，默契的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月色悠悠，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夜风捎来远处人群的欢呼，而在无人注意的礁石阴影，一抹黑色衣角无声掠过，地面残留的沙痕渐渐被潮水抹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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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神秘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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